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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来自监狱的客人 ...


  •   能源补充完毕时天还没有亮,诊所装有市面上最昂贵的电源系统,比仓库里的备用电池快得多。齐稚名就住在手术室隔壁,传感器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嘈杂的声响,听起来又是辛塔在发脾气。

      它无声无息地拧开门把手,不出所料,诊所后门半掩着,似乎刚有人跑出去,而辛塔身穿白大褂对着门外连骂好几句,大致意思是祝人出门被车撞死。

      然后辛塔一转头,撞见歪着头看他的齐稚名,像只有视线会跟随主人移动的猫。

      他知道刚才的话全被齐稚名听见了,这对刚出过车祸的人来说并不是个好话题,他尴尬地扬了扬手里的手术刀,上面还挂着血,辛塔的头更痛了,决定先洗个手。

      辛塔将手放在水流下冲洗,试图转移话题,“又是老样子。你睡觉的时候跑过来两个年轻人说有朋友受伤,让我帮忙处理伤口,我看他们不像什么好人,架不住求我半天。结果我刚缝完针那几人拔腿就跑,一分钱都没留下。”

      听人诉苦的过程中齐稚名时不时点点头,它很少说话,却很会提供情绪价值。
      人类的许多行为习惯是为了应对社交衍生出来的,仿生人的听觉比任何人都要灵敏,但就像睡觉一样,它很乐意扮演一个人类。

      辛塔的经历不是个例,诊所白天还是一家有经营执照的合法企业,到了晚上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就会窜上来。有的主动寻求帮助,有的被撂在门口生死不明,唯一的相同点是辛塔很少得到回报,常常忙活一晚换来威胁和空口支票。对此他早已当成家常便饭。

      但齐稚名格外认真,它取出橱柜里的存钱罐,那曾是一罐麦片,因花花绿绿的外包装吸引了齐稚名的注意,从此成为家中常驻人口。

      它打开完全没有设防的塑料罐,里面是大把大把的钞票,齐稚名数了半摞,交到辛塔手里。

      认真的像捡到钱交给警察的小学生。

      辛塔擦干双手,一时间不知该接还是拒绝,他架不住齐稚名脸上的理所应当,最终选择收下。
      而齐稚名不觉得自己在做好事,也不觉得在补偿辛塔,它把这当成和睡觉就该闭眼一样的基本常识,将存钱罐放回橱柜后还不忘晃了晃旁边存有麦片的罐子,以此确定辛塔早饭的余量。

      辛塔将它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没说话,随便编造个病人的名字填在记账本上,再把钱放进收银台。

      两人默契地收拾起残局,彼此都没再交谈。

      过去齐稚名想在诊所里帮忙,都被辛塔以严谨的医学之名婉拒,后来它私自往系统里下载了好几千页的现代护理资料,成功获得打下手的资格。

      辛塔无法接受仿生人总是想找活干的行为,他问:“你不喜欢闲着吗?如果我能休到长假早去度假床上躺着了。”
      他认为齐稚名应该像它外表年龄那样拥有一个健全的青春期,而不是跑到大街上捡易拉罐,给人生地不熟的旅客充当翻译这些警察都懒得管的事。

      齐稚名用标准的模板回答,“仿生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服务人类,如果打扰到你可以将我关闭。”

      “关掉你不等于杀人吗?”辛塔作为医生保留着堪称固执的医德,他尝试换位思考,“你做这些不会获得任何好处,别对我说你也会像人类那样在帮助别人后会产生自我肯定的情绪价值。”

      “诊所近几日消耗的药物与收入不成正比,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辛塔被问的哑口无言,虽然话说得讽刺,但齐稚名的表情平静又迷茫,仿佛是在询问自己。跑单的事常有发生,这些它都知道。可每次有伤员找上门辛塔还是会接诊,这和大多数新闻中记载的黑诊所不一样。

      两个人都无法理解对方,却还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后来辛塔为了培养它的兴趣爱好买来一款经典电子游戏,结果齐稚名被机器人吞噬糖豆的剧情吓得整晚都在辛塔床边待机。

      辛塔觉得好笑,又给它玩了最新发售的恐怖游戏,犹如现实世界的画风并没起到相同的效果,身为医生的辛塔都被血腥场景吓得遮住眼睛时齐稚名默默拿过手柄,通关最高难度。

      再后来辛塔做出让步,与其承认齐稚名心系全人类不如认为它是为自己担忧,于是他们约定齐稚名挣到的钱都将用作辛塔的手术费用,替那些因各种原因看不起病的顾客买单。

      它才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时至今日辛塔依然会这么想,直到有人再次叩响后门。

      “谁啊?”

      辛塔经过方延那一遭本来就烦,再加上忙碌一晚上什么都没捞到,现在的怨气比鬼还大。天快亮了,地上诊所也该就此关闭,他直接下达驱逐令。

      “关门了,再重的病都不接。”

      “哦?那我们得聊聊你的黑诊所了。”

      一双戴着黑手套的手强硬拦住门,然后一点点掰开,挤进来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官。

      还没进门就拿辛塔的黑色产业说事,比街上的帮派还没有规矩,两人把来者不善写在了脑门上。
      辛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刚换下白大褂,身上没有任何防身武器,那把被擦得锃亮的手术刀离他也有半米远,跑过去抢的时间里早就挨到枪子了。

      看来他只能发挥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度过这一劫了,非暴力不合作。

      一旁的齐稚名扫了一眼来客,继续摆放药瓶,“不用担心,他们是狱警。”

      辛塔瞄了眼两人佩戴的徽章,确实和管辖所在区域的警员有所不同,便卸去部分防备。什么人干什么事,没听过狱警跨区调查案件的。

      但狱警不服气了,他们早就注意到诊所中另一人的存在,饶有兴趣地向齐稚名靠近,高大的体型和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形成强烈比对。

      “眼神倒挺好,说,怎么看出来的,你应该没去过我们这所监狱吧。”

      现在的齐稚名是初始样貌,白色的发丝与睫毛格外显眼,看上去像一名白化症患者。松松垮垮的长发编织成一束温顺的麻花辫低垂在身后,如果不是年龄与性别对不上狱警差点以为它是辛塔养在家里的小妻子。

      狱警对齐稚名极有兴致,甚至掐住它的脸让其回答。

      它肯定不能说在大数据里扫描一下两人的警徽就能得出结果,私藏仿生人的下场要比黑诊所的罪名重上数百倍。

      齐稚名缄默不言,它开口只是为了安抚辛塔,曾经也发生过上门威胁的事件,坐怀不乱等他们自讨没趣主动离开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毕竟地下诊所只是赚些蝇头小利,对簿公堂也查不出什么。

      然而辛塔这次没配合搭档,他悄无声息地锁上后门,此时狱警的注意力全在齐稚名身上,全然没有察觉托盘上少了一把手术刀,而他的同伴还在大言不惭。

      “还用问吗,仿生人相当于电脑吧,随便在资料库里搜一下就行,不过这速度也太快了。”

      齐稚名瞬间僵住,它挣脱狱警的手,捂着被捏红的脸说道:“我想你们搞错了,警官。”

      “哦哦,好像吓到你了,我们不是来挑事的。”看到男孩故意示弱狱警才意识到他们的言行举止不像好人,不慌不忙地解释。

      “正式介绍一下,我们是环形监狱的狱警,这次到访是想向你委托一起案件。像你经营地下诊所私藏仿生人还利用其赚钱什么的统统和我们无关。”

      说完狱警向辛塔展示他的证件。那名被甩开手的男人早就没正行地将腿搭在茶几上,没一点公职人员的形象。

      沉重的氛围弥漫在手术室,比断掉的心率仪更加寂静。齐稚名倒不担心暴露身份,它比较担忧狱警的安危,快速切换情绪的辛塔总是很可怕,尤其是在危机关头先笑出来的时候。
      它默默跑到辛塔身边,环住他的胳膊。

      翘起腿的男人依旧对齐稚名很好奇,视线如狼似虎地挂在它身上。

      “哈哈,两位长官一定是搞错了,我这有正经的营业执照,这不,刚给街头的野猫做完绝育,门没关紧让它跑了。而且我的员工只是对警种比较了解,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辛塔夸张地打着圆场,可惜两名狱警毫不在意他的表演,打断道:“行了,我们不是来和你浪费口舌的,就问你接不接,你会需要这份筹码的。”

      辛塔瞬间切换情绪,脸上阴云密布,“什么委托。”

      看他还是不愿放下戒备,狱警无奈地解释起来,“我们私事私办,真对举报你没兴趣,这条渠道还是从囚犯嘴里撬出来的,我抓个罪犯还能领悬赏金,抓到仿生人能得到什么?我都怕上司把我灭口。”

      “那你们想做什么。”这次由齐稚名提问。

      翘着腿的男人甩出一沓钞票,“定金,我要你们……哦,主要是他。”他不怀好意地盯着齐稚名。

      “我要你的员工假扮狱警去监狱调查一个囚犯。”

      “我拒绝。”辛塔说。

      “不再想想?”男人厌烦这种无意义的反抗,又甩出半捆钞票,“收下吧,我真不想拿你过去干的事威胁你。”

      辛塔还是不为所动,眼底晦暗不明。

      齐稚名察觉到辛塔的情绪,它松开手,捡起摊在桌面上的钞票,擅自主张地点点头。“我接受。”

      “你接受……你接受什么?知不知道环形监狱是什么地方,去那里和被处决有区别吗?”辛塔握住齐稚名的手腕,让它把钱放回去,他很少有这种态度。

      “哎,怎么说话的,我们这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

      辛塔不耐烦地瞥了眼狱警让他闭嘴,多话的男人终于感受到这人和档案上的相似处,识趣地封上嘴巴。

      环形监狱是座关押重刑犯的地方,里面无一不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在这个主张废死与宽容的时代里只有这所保守的监狱还保留独一套法律,古老的审讯手段和死刑种类呈现其中。

      “你们那边的待遇要比一般监狱好得多吧,跑来这里做什么。”

      辛塔一改方才的迎合,用同样的态度对付桌对面的狱警,顺便将他过于明显的视线挡了回去。

      现在轮到狱警转变脸色了,他略带为难地说道:“是这样,监狱来了个特殊的囚犯,他拒绝认罪,还有一个能说会道的律师,审讯一直无法推进,但他必须去死。”

      “所以?”辛塔越听越不对劲,这两人不会把他们当成杀手组织了吧。

      “你解释的什么?把我们说成什么样了。”
      翘腿的男人抢过话题,但显然他也不太好开口,说出来的话比前者还要惊悚,“你就当监狱来了个专门虐杀警员的犯人,我们有许多同事都死在他手上,现在他自称有精神疾病想钻法律的空子,我不接受这个结果。”

      他看向齐稚名,目的明确,“你去扮演狱警,撬开他的嘴,把他的罪证问出来。”

      辛塔挑挑眉,“那你们该做什么?这身制服的意义是?”

      “开什么玩笑!你了解监狱的制度吗,没有防护措施,没有心理医生敢诊治,你指望我考到医师资格证还是直接过去送死?”

      提到这个话题男人霎时暴跳如雷,似乎还处在犯人带来的阴影里。

      然而辛塔还是不理解,“所以你就叫我的员工去送死?”

      “别逗了,仿生人算哪门子人,它们不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吗。”男人说的轻描淡写,甚至不屑地点燃一支烟,企图掩盖内心的慌乱。

      辛塔没有阻止,目睹那缕白烟缓缓升起。而齐稚名站了出来,它弯下身挡在男人面前,没仔细绑好的辫子从肩头水银泻地般滑落,形成一片湖泊似的发帘隔断他与别人的视线接触。

      齐稚名按住那枚刚点燃的烟头,徒手将其碾灭,男孩的手指被火芯烫开了皮肤,露出一两秒钟的内部结构,它毫无知觉地向男人展示伤痕,皮肤很快就自动修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它再次重申,“我接受。”

      男人的表情从震惊变成贪婪,甚至忘记咬住香烟,齐稚名顺势把烟抽走,丢进污物桶里。

      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欲望,齐稚名心想。

      “谈谈定金以外的好处。比如你们刚才似乎在拿某些往事威胁医生,我不在乎那是什么,事成之后必须清除。”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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