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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即兴华彩 ...

  •   凌晨四点十七分,我站在周沉公寓楼下,仰头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夜风刮得脸颊发麻,指尖冻得泛红,但我没动。我盯着那扇窗,像盯着一场即将失控的火灾现场。
      操。我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三小时前,我从周沉家离开,本该直接回自己公寓睡觉。可走到半路,我的手指开始发痒,脑子里全是那首没写完的《边界》。旋律像疯狗一样追着我咬,逼我回头。
      于是我又回来了。
      没敲门,没发消息,就站在楼下,像个偷窥狂一样望着他的窗户。
      灯还亮着。
      他还没睡。
      我摸出手机,翻到周沉的号码,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打过去说什么?"嘿,我发现我满脑子都是你的钢琴声,睡不着"?
      太恶心了。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要走,却听见头顶传来"咔哒"一声——窗户开了。
      周沉的脸出现在窗边,月光描摹出他锋利的轮廓。他没戴眼镜,头发有些乱,像是刚洗过。
      "你在下面站了十三分钟。"他的声音从四楼飘下来,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乐理事实。
      我僵住了,血液轰地冲上耳尖。他看见了?
      "数这么清楚?"我扯出个笑,仰头看他,"周老师该不会一直在偷看我吧?"
      周沉没接话,只是沉默地俯视着我。夜风掀起他的睡衣领口,露出一截锁骨。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差点咬到舌头的事他扔下来一把钥匙。
      金属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线,"啪"地落在我脚边。
      "自己上来。"他说完,关上了窗。
      我捡起钥匙,掌心发烫。
      上楼的时候,我的心脏跳得比第一次登台还快。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推开门,周沉就站在玄关,手里拿着两个玻璃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
      "威士忌,"他递给我一杯,"单麦芽的。"
      我接过杯子,指尖擦过他的,触感冰凉。"你喝酒?"
      "偶尔。"他转身走向客厅,"睡不着的时候。"
      我跟着他进去,发现钢琴盖开着,乐谱散了一地。最上面那张《边界》的谱纸边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笔记——有些是我的字迹,有些是他的。
      "你还在改?"我问。
      周沉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有些转调不自然。"
      我蹲下来翻看那些乐谱,发现他几乎重写了整个副歌部分。原本狂野的吉他solo被编织进复杂的钢琴琶音里,像野兽被驯服,却又保留了爪牙。
      "这……"我抬头看他,"比原版好十倍。"
      周沉的眼睛在台灯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灰,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你的solo部分,有几个音符不和谐。"
      "那叫个性。"我咧嘴笑了。
      "那叫音准问题。"他放下酒杯,坐到钢琴前,"这里,降B应该提前半拍进入。"
      他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出一段旋律。我下意识跟着哼唱,却在某个转音处卡住了。
      "不对,"周沉皱眉,"是升F,不是F自然。"
      "有区别?"
      "当然有。"
      他重新弹了一遍,这次更慢,每个音符都清晰得像雨滴。我盯着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黑白键上跳跃的样子像某种精密仪器。
      "再来。"他说。
      我放下酒杯,站到他身后,俯身去看琴键。这个姿势让我几乎贴着他的后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这里?"我哼唱那个升F,故意唱得夸张。
      周沉侧过脸,鼻尖差点蹭到我的下巴。"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我压低声音,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尖,"周老师。"
      他的呼吸顿了一下,手指在琴键上按出一个错音。
      哈。
      我直起身,得意地转到他面前,靠在钢琴上。"原来你也会弹错?"
      周沉的表情恢复了冷静,但耳尖泛着红。"你干扰我。"
      "我只是站在这里。"我摊手,"难道周大钢琴家这么容易分心?"
      他没回答,只是突然抬手,按在我的喉结上。
      我浑身一僵。
      "升F,"他的拇指轻轻压着我的声带,"感受震动。"
      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指尖的温度。周沉按下琴键,那个该死的升F再次响起,通过他的手指传进我的喉咙。
      "明白了吗?"他问。
      明白个屁。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手指的触感,哪还分得清什么音高。但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周沉收回手,表情满意。"再唱一次。"
      这次我唱对了。
      "很好。"他点头,像老师在表扬学生,"继续。"
      我们就这样工作到天光微亮,修改《边界》的每一个细节。周沉对音乐近乎偏执的严谨让我惊讶——他会为一个十六分音符的时值争论十分钟,也会因为我随口哼出的旋律而眼前一亮。
      "这里,"他在谱子上画了个圈,"可以用你的嘶吼唱法。"
      我挑眉:"你不是嫌我吼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情绪需要。"他头也不抬,"痛苦感的表达。"
      我盯着他的侧脸,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周沉在认真对待我的音乐。不是敷衍,不是居高临下的"指导",而是真正把它当作值得雕琢的作品。
      这感觉……
      太他妈危险了。
      "周沉。"我叫他。
      "嗯?"
      "你为什么接这个合作?"我问出了憋了很久的问题,"你明明讨厌摇滚。"
      他停下笔,沉默了很久。窗外,第一缕阳光爬上了钢琴漆面。
      "我母亲是钢琴教授,"他最终开口,声音很轻,"她认为音乐只有一种正确演奏方式。"
      我等着他继续说,但他没有。不需要更多解释,我懂了——周沉这辈子都在遵循规则,而我的音乐,是他唯一允许自己的叛逆。
      "嘿。"我碰了碰他的肩膀,"下次演出,要不要试试把耳钉戴上?"
      周沉皱眉:"什么?"
      "就这个。"我指了指自己右耳的银钉,"保证让你弹得更带劲。"
      "荒谬。"
      "试试嘛。"我坏笑,"输了的人要听赢家一个条件,记得吗?"
      周沉看着我,突然伸手摘下了我的耳钉。银针上还带着我的体温,他捏在指间打量,像在研究什么精密乐谱。
      "疼吗?"他问。
      "穿孔的时候?有点。"我耸肩,"但习惯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
      把耳钉戴在了自己耳朵上。
      我瞪大眼睛。银钉在他苍白的耳垂上闪闪发光,违和又莫名和谐,像一首曲子里突然出现的意外音符,却让整首歌更鲜活。
      "怎么样?"他问,表情依旧冷静,但眼里有一丝不确定。
      我喉咙发紧。
      操。
      他看起来……
      "不错。"我扭开头,抓起酒杯灌了一大口,"挺适合你。"
      周沉摸了摸耳钉,嘴角微微上扬。那可能是我见过他最接近"笑"的表情。
      阳光完全洒进来的时候,我们完成了《边界》的最终版。周沉弹了一遍钢琴部分,我跟着哼唱,两个人的声音在晨曦中交织,像一场小型奇迹。
      "林野。"弹完后,他突然叫我。
      "嗯?"
      "你的糖。"他从口袋里摸出那颗草莓糖——昨天我给他的那颗,"太甜了。"
      我接过糖,发现包装已经被他捂得发软。"那你还留着?"
      周沉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向厨房。"咖啡?"
      我捏着那颗糖,突然笑了。
      妈的。
      我可能真的完蛋了。
      林野睡着在我的沙发上,阳光铺满他的全身。
      他蜷缩着,像只大型猫科动物,右耳的银钉在晨光中闪烁。我站在钢琴旁,手里拿着改好的《边界》总谱,却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的耳垂隐隐作痛。
      那枚耳钉还戴着,金属的冰凉感异常清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冲动,纯粹是冲动。就像昨晚给他开门,就像允许他参与编曲,就像……
      就像默许他闯入我的生活。
      林野翻了个身,T恤卷起,露出一截腰线。他的皮肤上有道疤,从肋骨延伸到腹部,像道突兀的休止符。我移开视线,却注意到他左手腕上的纹身——那段微型乐谱,《安魂曲》的第一小节。
      他昨晚提起母亲时的表情在我脑中闪现。那种脆弱,与他舞台上张扬的形象截然不同。
      我轻轻放下乐谱,走向书房。桌上摊开的医学报告被风吹起一角——亨廷顿舞蹈症的诊断书。我迅速把它塞进抽屉,锁好。
      林野的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
      【环球音乐:合约已备妥,请确认赴伦敦日期】
      我盯着那条消息,胸口泛起一阵钝痛。他要走了。这本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没有林野的干扰,我的生活将回归正轨。
      可为什么……
      "周沉?"
      林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沙哑带着睡意。我转身,发现他揉着眼睛站在书房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翘着。
      "几点了?"他问。
      "九点二十。"
      "操,排练要迟到了。"他抓过手机,看到消息时表情一滞,迅速锁屏。
      我们之间突然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
      "你……"我开口,又停住。
      "嗯?"
      "没什么。"我取下耳钉,放在茶几上,"你的东西。"
      林野盯着那枚银钉,表情复杂。他伸手拿起来,在指间转了一圈,突然说:"留着吧。"
      "什么?"
      "送你了。"他咧嘴一笑,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就当定情信物。"
      我皱眉:"别胡说。"
      "开玩笑的。"他转身走向玄关,"走了,排练见。"
      门关上的瞬间,我拿起那枚耳钉,银质表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太荒唐了。
      我把它放进抽屉,和诊断书锁在一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即兴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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