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最后的耳语 ...
-
凌晨3:28 - 周沉的公寓
林野在黑暗中惊醒，手指下意识摸向身旁——床单冰凉。
钢琴声从客厅传来，断续的、支离破碎的单音，像坏掉的八音盒。
他光脚冲出去，看见周沉坐在钢琴前，左手食指缓慢地按着中央C，右手瘫在膝盖上，已经无法抬起。琴盖上摊着一本乐谱，但周沉没有看它——他的眼睛盯着窗外的月亮，瞳孔在冷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
林野走近时，周沉突然开口：
"降E。"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更像某种乐器磨损后的嘶鸣。
"什么？"
"你刚才的脚步。"周沉依然望着月亮，"落在木地板第三块的位置，频率是311赫兹，接近降E。"
林野的血液凝固了。周沉不是在用耳朵听——他是在用骨骼感受振动。
"过来。"周沉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
当林野跪在钢琴前时，周沉把他的手掌按在琴键上："《无声告白》的结尾，应该这样..."
他的左手带着林野的手弹出一段旋律，简单得像个童谣。林野突然认出这是《边界》副歌的倒放版本——所有音符逆向排列，如同时间倒流。
"记住了吗？"周沉的呼吸喷在他耳畔，带着止痛药的苦味。
林野点头，喉咙紧得发痛。
"很好。"周沉松开手，"现在听我说..."
他的嘴唇几乎贴在林野耳廓上，说出了一生中最长的句子。
上午9:15 - 医院
"他还能撑多久？"林野盯着医生胸前的钢笔——金属笔帽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
医生调整着输液速度："几天？几周？亨廷顿病的终末阶段..."
"具体数字。"
"以他现在的神经退化速度..."医生叹气，"最多七十二小时听力会完全消失，之后是语言能力。"
林野看向病床。周沉睡着了，心电监护仪的电极贴在他瘦得凸起的肋骨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床头柜上放着那本《给S》的乐谱——今早被护士发现藏在周沉的枕头下。
林野翻开最后一页，在父亲写满笔记的空白处，发现一行新鲜的铅笔字：
「告诉他，S是我母亲。」
字迹歪斜得几乎难以辨认，但确实是周沉的笔迹。
下午4:03 - 录音室
"这段人声采样太碎了。"制作人皱眉看着音频软件里锯齿状的波形，"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野戴着监听耳机，反复播放那段三秒的录音——是今早周沉在他耳边说的话。话筒捕捉到的只有气声和杂音，像坏掉的黑胶唱片。
"用降噪滤波器。"林野咬碎舌尖，铁锈味让他保持清醒，"再试一次。"
当工程师调整参数时，某个频率突然触发了声纹识别软件。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检测到音乐动机：D-E-C#-B」
林野猛地站起来。这是《边界》的主旋律——周沉用他最后能控制的声音，复刻了他们的作品。
"做成loop。"他抓起外套，"我要带去医院。"
夜晚11:59 - 病房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刺破夜空。
林野从陪护椅上弹起来，看见周沉剧烈抽搐的身体。护士冲进来注射镇静剂时，他死死按住周沉的手腕——那里已经浮现出大片淤斑，皮肤薄得像半透明的纸。
"林...野..."
这是周沉说的最后一个清晰词汇。之后的声音都变成了无意义的音节，但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床头音箱——那里循环播放着处理后的音频，那段被技术还原的、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旋律。
当凌晨的月光移到病床中央时，周沉的左手突然抬起，在空中虚按了几个琴键。
林野立刻握住那只手，贴在自己喉结上，然后开始唱《边界》——不是原版，而是周沉教他的倒放版本。
他感觉到周沉的脉搏在自己指尖下渐渐同步了歌声的节奏。
次日清晨 - 未寄出的信
「林野：
当你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应该已经听不见了。
但我知道你会怎么处理它——加上混响，降半音，做成intro对吧？就像你处理所有不完美的东西一样。
记住，这不是告别。
是自由延长记号。
（附：我父亲和S的故事，在乐谱第47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