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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宴惊变 ...

  •   永和二十五年的中秋宫宴,整个安流王朝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邀帖。

      云韵站在镜前,由着叶儿为他整理衣冠。湖蓝色的锦袍衬得他肤白如玉,腰间玉带上挂着简季安送的那枚棠梨花玉坠——自从得知太子婚事已定,他便将玉坠从贴身佩戴改为了外悬。

      "公子今日气色不太好。"叶儿担忧地看着镜中的云韵,"可是昨夜没睡好?"

      云韵勉强扯了扯嘴角:"无妨。"

      他怎能告诉叶儿,自己昨夜又梦见了简季安?梦里简季安一身大红喜服,牵着苏家女的手,对他笑着说:"阿韵,来喝我的喜酒啊!"

      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

      "老爷和夫人已经在等了。"叶儿递上一块温热的帕子,"公子擦擦脸吧。"

      云韵接过帕子,在脸上按了按,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今日兄长云墨随军在外,由他代表云家出席宫宴,绝不能失态。

      马车缓缓驶向皇宫,云韵透过纱帘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中秋佳节,百姓们携家带口出游赏月,欢声笑语不断。而他却要奔赴一场令他心碎的盛宴——亲眼见证心上人与别人的订婚之喜。

      "清和。"

      刚下马车,云韵就听见有人唤他。回头一看,是江子墨。今日他一改往日随性打扮,身着正式深衣,倒显出几分世家子弟的气度。

      "江兄。"云韵拱手行礼。

      江子墨走近,压低声音:"你脸色很差。"

      云韵下意识摸了摸脸:"有吗?"

      "像是一夜没睡。"江子墨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薄荷油,涂在太阳穴上能提神。"

      云韵道谢接过,指尖蘸了点清凉的膏体,轻轻揉按太阳穴。刺鼻的薄荷味冲入鼻腔,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多谢江兄。"

      江子墨摇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是..."他犹豫片刻,"今日宫宴,苏家女也会出席。你...做好准备。"

      云韵手指一颤,瓷瓶差点脱手。他早该想到的,既是订婚前的宫宴,苏婉柔自然会在场。想到要亲眼见证简季安与未来太子妃的互动,他胸口又是一阵刺痛。

      "我明白。"云韵强自镇定,将瓷瓶还给江子墨,"走吧,别迟了。"

      两人随着引路太监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举办宴会的麟德殿。殿内早已布置妥当,数百盏宫灯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正中高台上设着龙椅,两侧依次是亲王、重臣的席位。

      云家虽为官宦世家,但因云明德官职不算顶尖,席位安排在中段靠后的位置。云韵倒松了口气——离主位越远,越不容易被注意到他的失态。

      刚落座不久,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陛下驾到——"

      所有人立刻起身跪迎。云韵伏在地上,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面前经过,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皇帝入座了。

      "众卿平身。"

      皇帝的声音威严中带着几分疲惫。云韵悄悄抬眼,只见年近五旬的安流帝端坐龙椅,虽面带病容,目光却依然锐利如鹰。皇后坐在他身侧,端庄雍容,眉眼间依稀能看出简季安的影子。

      "太子殿下到——"

      云韵心头一跳,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殿门。简季安一身杏黄色太子常服,腰间玉带上系着云韵送的那方绣帕,步履生风地走入殿中。三个月不见,他越发俊朗了,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显天家气度。

      云韵贪婪地看着那道身影,直到眼睛发酸。简季安向皇帝皇后行礼后,在左侧首位落座,恰好背对着云韵所在的方向。这个角度,云韵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背影和偶尔侧脸时露出的下颌线条。

      "苏丞相到——"

      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在众人簇拥下入殿。云韵立刻认出这就是当朝权臣苏仪——简季安未来的岳丈。苏仪身后跟着一位妙龄少女,想必就是苏婉柔了。

      云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苏婉柔确实人如其名,生得温婉可人。她身着淡粉色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步摇,行走时摇曳生姿,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气度。

      "果然是个美人。"江子墨在云韵耳边低语,"听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云韵没有答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酒杯。酒液倒映出他苍白的脸,扭曲得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宴会正式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云韵机械地随众人举杯祝酒,食不知味地咽下御赐的菜肴,目光却始终无法从简季安身上移开。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皇帝面露疲态,由皇后搀扶着先行离席。帝后一走,殿内顿时轻松了许多,不少大臣开始离席敬酒,谈笑风生。

      "云公子。"

      一个柔和的女声在身旁响起。云韵抬头,惊见苏婉柔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席前,手捧一杯清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苏小姐。"云韵慌忙起身行礼。

      "久闻云公子才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苏婉柔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婉柔敬公子一杯。"

      云韵强忍心中酸涩,端起酒杯:"苏小姐谬赞了,云韵愧不敢当。"

      两人对饮一杯。苏婉柔放下酒杯,状似无意地抚了抚鬓角,露出腕上一只碧玉镯子:"这是太子殿下前日所赐,说是南疆贡品,仅此一对。"

      云韵盯着那只镯子,喉咙发紧。他认得这玉料——与简季安送他的玉簪是同一块玉石所出。

      "殿下眼光极好。"云韵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很衬苏小姐。"

      苏婉柔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反应,又寒暄几句便告辞了。云韵站在原地,直到江子墨拉他坐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掐入了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血痕。

      "别这样。"江子墨递过一块帕子,"不值得。"

      云韵接过帕子,木然地擦了擦手。是啊,不值得。简季安是储君,将来后宫佳丽三千,一个苏婉柔又算得了什么?而他云韵,不过是个连嫉妒资格都没有的臣子罢了。

      "快看!"江子墨突然碰了碰他的手臂。

      云韵抬头,只见殿中央的舞姬不知何时换了一队西域胡女。她们身着轻纱,赤足踏着鼓点旋转,脚踝上的金铃叮当作响。而最令人震惊的是,简季安竟离席走到了舞池边,正与领舞的胡女调笑!

      那胡女生得极美,高鼻深目,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她一边舞动,一边与简季安眉目传情,甚至大胆地将手中纱巾抛向太子。简季安笑着接住,竟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纱巾凑到鼻尖轻嗅!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苏丞相脸色铁青,苏婉柔则低头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云韵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太子也太..."江子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担忧地看向云韵。

      云韵死死盯着简季安的方向。太子似乎完全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反而凑近那胡女说了句什么,引得对方掩嘴娇笑。那笑容刺得云韵眼睛生疼,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

      "我去透透气。"云韵猛地起身,不顾江子墨的阻拦,快步走出大殿。

      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云韵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下胸口的翻腾。他漫无目的地在宫道上走着,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东宫后苑的棠梨树下。

      月光如水,倾泻在满树白花上,恍如梦境。云韵伸手抚上粗糙的树皮,想起十二岁那年与简季安在此立下的约定,喉头一阵发紧。

      "阿韵?"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韵浑身一僵,却没有回头。脚步声渐近,简季安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混着酒气将他包围。

      "你怎么出来了?"简季安转到云韵面前,眉头微皱,"脸色这么差,可是身子不适?"

      云韵抬眼,简季安俊朗的容颜在月光下更显分明。那双总是含笑的凤眼此刻带着几分关切,却让云韵更加心痛——这样的关切,与给那胡女的调笑,又有何区别?

      "谢殿下关心,云韵无碍。"云韵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殿下不该离席的,苏小姐会担心。"

      简季安嗤笑一声:"她?巴不得在父皇面前表现大度呢。"他凑近云韵,"你看见她腕上那只镯子了吗?母后硬要我送的,说是订婚信物。"

      云韵抿唇不语。简季安似乎喝了不少,眼神略显迷离,说话也比平日随意许多。

      "那胡女跳得不错,是不是?"简季安突然话锋一转,"我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专门训练了三个月。"

      云韵胸口一痛:"殿下喜欢就好。"

      "喜欢?"简季安大笑,"不过是玩物罢了。"他伸手想拍云韵的肩,却被躲开,不由一愣,"阿韵,你今日怎么了?"

      云韵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直视简季安的眼睛:"殿下,您即将大婚,不该...不该当众与舞姬..."

      "就为这个?"简季安不以为然地摆手,"我是太子,将来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一个舞姬而已,也值得你操心?"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云韵心脏。他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棠梨树干才稳住身形。

      "阿韵?"简季安疑惑地看着他,"你..."

      "殿下说得对。"云韵强忍泪意,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是云韵僭越了。"

      简季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错在何处。他伸手想拉云韵:"我不是那个意思..."

      "殿下该回宴席了。"云韵侧身避开,"云韵...告退。"

      不等简季安回应,云韵转身疾步离去。他怕再停留一刻,就会在简季安面前崩溃。身后传来简季安的呼唤,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转过一道宫墙,云韵终于支撑不住,靠在冰冷的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他将脸埋入掌心,无声地颤抖。简季安的话在耳边回荡——"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是啊,对简季安来说,他云韵算什么?不过是个可以随意逗弄的玩伴,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臣子。那些年棠梨树下的情谊,那些看似亲密的互动,在太子眼中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云公子?"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云韵的思绪。他慌忙擦干眼泪抬头,只见一位身着紫袍的老者站在面前——正是苏丞相!

      "下官参见丞相。"云韵强自镇定地行礼。

      苏仪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云韵,目光锐利如刀:"云公子为何独自在此?可是宫宴不合心意?"

      "下官...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云韵低声道。

      苏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老夫方才似乎看见太子殿下也往这个方向来了。"

      云韵心跳骤停,背后沁出一层冷汗:"下官...未曾遇见殿下。"

      "是吗?"苏仪抚须而笑,"云公子与太子殿下交情匪浅,满朝皆知。如今殿下即将大婚,云公子作为好友,想必也为殿下高兴吧?"

      云韵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殿下大婚乃国之喜事,下官自然...欢欣鼓舞。"

      苏仪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道:"云公子年纪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老夫或可做媒。"

      "谢丞相美意。"云韵垂眸,"下官...暂无成家之念。"

      "年轻人啊..."苏仪意味深长地叹道,"有些念头,还是趁早断了为好。否则...害人害己啊。"

      云韵浑身一僵,不敢抬头。苏仪这话,分明是看出了什么...

      "时候不早了,云公子还是回宴席吧。"苏仪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记住,君臣有别,尊卑有序。"

      直到苏仪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云韵才长出一口气,脱力般靠在墙上。苏仪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对太子的非分之想,不仅荒唐,而且危险。

      整理好衣冠,云韵勉强回到麟德殿。宴席已近尾声,简季安不知何时回到了座位,正与身旁的大臣交谈,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云韵悄悄回到自己的席位,发现江子墨正担忧地看着他。

      "你去哪了?"江子墨低声问,"脸色比刚才还差。"

      云韵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简季安,却发现太子正与苏婉柔说话,两人靠得极近,几乎头碰着头。苏婉柔掩嘴轻笑,眼中满是倾慕。

      这一幕刺痛了云韵的眼睛。他猛地灌下一杯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麻痹心中的痛楚。

      宫宴终于结束,云韵随着人流退出皇宫。马车缓缓驶离宫门时,他忍不住掀开车帘,回望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那里囚禁着他此生最爱却永远无法拥有的人。

      回到云府,云韵婉拒了叶儿伺候就寝的请求,独自坐在窗前发呆。月光洒在院角的棠梨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取出贴身珍藏的那枚玉坠,在月光下细细端详。

      白玉雕成的棠梨花晶莹剔透,花蕊处的金珠熠熠生辉。这是简季安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如今看来,这份情谊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云韵将玉坠放回锦囊,却摸到了另一样东西——那方绣着棠梨花的丝帕。他原打算今日找机会送给简季安,却始终没能拿出来。现在想来,幸好没送。

      展开丝帕,云韵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藏在花叶间的"安"字。这个秘密的告白,永远只能是个秘密了。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声,云韵抬头望去,只见一阵秋风吹过,棠梨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下了一场雪。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一句诗:"棠梨花落,离人心上秋。"

      一滴泪无声滑落,打在丝帕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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