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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失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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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不用留了,我不会再回头。”
裴厌说这话时没什么情绪,语气平得像说一件寻常的小事。那天是在打电话,片场外,和一个以前在国外合作过的开发商。
对方劝他继续谈下去,说合约还能争取。
他说不用了,不留了,不回头。
项目谈不拢就算了,不再回头重新谈了。
可萧闻野听见了那句。他没解释。
不是故意的,只是来不及。
那时他刚转身,看见那人,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眼神已经冷了。
像风吹过雪山,温度一片一片剥下来。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他知道,这时候说,不但无用,还会显得更狼狈。
刚回国时,他其实过得很不适应。
太久没见的人,太久没讲的话,久得连一句“我想你”都不知从哪起承转合。
他花了很久,才让自己看起来像游刃有余。酒吧擦肩的那晚,他坐在酒桌主位,却兴致缺缺,只是反复打开通讯录,看着那个置顶的名字一动不动。
不是没想过打过去。
可他不知道,对方的语气是不是已经冷到连接听都是出于礼貌。
“你知道那天你转身那一秒,我在想什么吗?”
他对着洗手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开口,声音很低,尾音软得发颤。
“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我。”
他一动不动,看着水珠顺着白皙的指节滑下,光滑得没有任何阻碍。却像是要把那点疼洗干净,怎么都洗不掉。
他闭了闭眼,睫毛蹭到皮肤,眼眶被刺得泛红。
裴厌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和好。
但他知道,门没关死之前,他就还有资格站在门外等。
这一次,他不会再走了。
几天后,他在酒店楼下咖啡厅偶遇了萧闻野的助理。
本来只是买咖啡,结果排队太长,他往侧面一靠,就看见了那个熟人——正站在柜台前点单,脖子上的工作证晃来晃去,清清楚楚挂着“萧闻野”三个字。
裴厌没说话。
他转了个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远远绕开,只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
助理背着的剧组工作包上,拉链头挂着一个小小的旧钥匙扣。
软皮早已磨白,金属铭牌上的“W.Y”模糊却还在。
他看见了。
一眼就看见了。
那一瞬,心脏像被利刀深入,一触即破,却没有鲜血,只有骨头发麻的疼。
他本能地想上前一步,可脚跟钉在地上,动不了。指尖绷在口袋里,掐得手心泛白。
他想过钥匙扣会被收起来,或者被扔了。
但没想过,会被挂出来。
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挂在萧闻野的包上,被带进组里、带去片场、带到所有人可能看见的地方。
不是藏起来的,不是偷偷收着的。
是挂出来的。
裴厌盯着那个钥匙扣,脑子一下空了。
他回到车上。
车门关上的一瞬,耳朵里还嗡着,像刚下飞机。
手机在副座上震了一下,他没看。
只是放空地坐着,过了很久,才慢慢低头,把掌心摊开。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可他还在等。
等一个人愿意再伸手,接住他。他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
可看到那个钥匙扣被挂出来的瞬间,他才知道——他还在等。
等一个可能,等一张重新被接纳的签证。
第二天他重新去了剧组,但没进去,只站在外头,隔着围栏看了一眼。
然后走了。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现在。
夜场的灯光暧昧又冷白,违和得像情侣叼着刀接的一个吻。
剧组今晚收工早,有人提议去附近的私人会所放松一下,导演组应酬多,演员组也被裹挟着一起去了。
萧闻野原本没打算去,但身在娱乐圈这趟浑水,逢场作戏是免不得的,最终还是到了场。
四壁光影温和,裹着一点过分干净的冷气。场地不大,但布局讲究,桌与桌之间隔着刚刚好的社交距离,仿佛每一寸空气都经过精细打磨。
客套流程走完,萧闻野出了包间,倚在露台。他指腹慢慢摩挲着杯壁,眼神游离。
直到——
一道太过刺眼的存在闯进视线。
他指尖轻轻顿住。
几天没见,那人精致的羊绒外套换成了剪裁锋利的黑西装,立在对角线的另一头。
人群仿佛自动隔开,仿佛没人敢靠近,礼貌疏离的笑声在他周围自动沉下去一层。
裴厌没笑,只是端着杯,姿态懒懒的,眼神隔空落了过来。
稳,准,狠。
像是早就锁定了猎物。
萧闻野敛了敛眸,没动。
可指尖仍旧下意识地摩擦着杯口,动作极轻,却怎么都停不下来。这点细微的动荡被他藏得很好,藏在绷紧的下颌线和骨节绷白的指尖里。
但那人一步步靠近。
裴厌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自然地在旁边站定,像是随意地寻找避闹的角落。
没碰到。
没挨着。
只是呼吸,却像近得能擦到皮肤。
萧闻野侧眸,眼神冷而淡。
“别靠这么近。”声音低哑,压着躁意。
裴厌却不避,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指尖轻扣着栏杆。
“不近啊。”他软声,“这次没碰你。”
萧闻野没搭话,手指在杯身上慢慢一圈圈划着。
过了好一会儿,裴厌才又低声开口:“上次,是我亲的。”
他偏了偏头,小猫一样观察人类一样,声音极轻,“你没躲。”
萧闻野捏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又慢慢恢复成原本的节奏。
他没失控。
没甩杯子,也没动手。
只是缓缓地把杯子放下,抬眼,盯着裴厌,眼底藏着深潭一般的冷意。
可裴厌也没躲。
两人隔着半臂的距离,谁都没开口,气氛却低快得压塌露台。
半晌,萧闻野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声音淡得不成样子,可手背上的血管绷起,紧得发青。
裴厌眨了眨眼,眼尾轻轻弯起。
“没想说什么。”他顿了顿,语气软到不可闻,“想你了。”
简单到像真的撕开某层东西,露出赤裸裸的真实。
萧闻野喉结微动。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淡淡拿起酒杯,转身准备离开露台。
脚步迈出门的那一瞬,他还是回了头。
回得太快,快得他后悔。
就这样,没有约定的,两人上了车。
神使鬼差的再次站在了萧闻野房间的门口。可和上次又似乎不同。
萧闻野已经打开了门。
空气像被风刀削过,剩下的每一寸都带着寒意。
裴厌站着没动。
半秒后,他慢慢松开了扣着门框的手。
萧闻野没有看他,指尖还握着门把,骨节泛白。呼吸绷着,每一下都被压得死沉。
僵持了几秒,他动了动喉结,哑声开口:
“要进来就进,别靠着门。”
声音冷,尾音却轻,像是被风擦了一道小口子,泄了气。
裴厌眼皮眨了眨,唇线开合,却什么也没说。
他收回手,往里走了一步,关上门。
扣锁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房间里没开灯。萧闻野靠着墙,眼神藏在黑暗里。
半晌,他低声开口,语气轻得不像是他自己:
“……别总用这种方式,跟我讲过去的事。”
裴厌顿了一下。
他没解释。
只是往前靠近了半步,动作慢到近乎温柔。
萧闻野下意识绷了一下肩,但没有躲,只是指尖在一瞬间收紧。
裴厌声音很轻,从鼻腔里慢慢吐出来:
“那用什么方式?”
像是认真的在问,又像是低声撒娇。
萧闻野咬着牙,没接话。
他眼神藏得更深了,像沉在水底,不肯浮上来。
可是下一秒,裴厌轻轻碰了一下他袖口,
没有攥,只是轻轻一勾,像猫爪刮过。
“……要不要,”他垂着眼,低声,“直接一点?”
话音很轻很轻,却像把火种直接丢进了胸腔。
萧闻野呼吸滞了一下。
可他仍然没有失控,只是眼底慢慢聚起一点暗色。
他反手扣住裴厌的手腕,一用力,把人带到自己面前。
隔得很近。
低头,嗓音哑得厉害:“你要的‘直接’,是这样?”他手指捏着那只手腕,骨节紧绷到泛白,却迟迟没有再动。
裴厌被他扣着,却没有挣开。
只是眨了下眼,慢慢在他掌心里蜷了蜷指节,轻轻碰了碰他虎口。
细细一碰,像怕吓跑他,又软得像摸哄闹脾气的小狗。
萧闻野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胸口翻着压下去又涌上来的火,最后被硬生生碾成了一片钝痛。
他低低骂了一句,听不清是什么。
然后一把把人拽进怀里,扣住,紧紧抱着。
像是终于,在这一刻,放过了自己。
窗外夜风掠过,带着一点点细微的冷香。
两个人靠在门后,僵持着,谁也没有松开。空气在温度上升中逐渐变得绵密,每一次呼吸都在交缠。
萧闻野先动了。
不是推开,也不是后退,而是手上一收,把人更用力地扣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裴厌生生揉进骨头里。
鼻尖蹭过鬓角,萧闻野低声,哑着嗓子咬牙问:
“又想来惹我?”
呼吸打在耳边,烫得惊人。
裴厌没答,手指沿着他脊背慢慢往上,指尖勾住脖颈,轻轻一带。动作不急,却藏着熟门熟路的勾火意味。
“嗯。”他似有若无地应了一声,尾音软得几乎溢出,“想得很厉害。”
萧闻野指节骤然收紧,浑身的血都快烧起来。
下一秒,后背被撞上墙,磕得闷响一声。
裴厌闷哼,抬眼看他。
两人额头抵着,呼吸搅在一起,温度相斥又互相吞噬。
萧闻野神色发沉的暗,下颌咬得死紧,青筋浮出侧颈。
“早该告诉你了。”
他嗓音又哑又低,像硬生生从胸口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沉甸甸往外砸。
“也别总拿这副脸,对我撒娇。”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鼻翼发红,眼神狠得要命,“我他妈最受不了这个。”
裴厌呼吸有点乱了,但眼尾反而更弯,无辜得紧。
“知道啊。”
他歪着头,唇角几乎要贴上来,声音又软又慢:
“所以才学的。”
萧闻野没忍住了。
没有预兆,他扣住裴厌的后颈狠狠吻了下去,动作又急又重。
齿间磕到,裴厌吃痛地哼了一声,却一点也不躲,反而反手勾住他的后腰,死死拉近。
裴厌咬着他下唇,吐出一声细得几不可闻的喘息:“再狠一点。”
像火上添油。
萧闻野真狠了,在他白皙的脖颈咬出压出一道粉痕,指腹钳着韧细的腰线,力道重得几乎要捏出痕。
衬衫被拉扯着解开,扣子在昏暗里咔哒作响。
裴厌低头,目光掠过那道横在胸膛上的痕迹。
一道不算短的伤疤,斜斜喇过左胸,愈合得粗粝而凌乱,像是当年断得太深,连缝合都来不及。
裴厌指尖微顿。
呼吸在一瞬间滞住。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
萧闻野一手掌握着他的腰,另一手心包住两支蝴蝶骨,猛地拉了一把。
力道不大,却是拽着裴厌俯低身子,鼻息贴到自己的锁骨处。
声音低哑,带着胸腔微微震动:
“……别管。”
他没有遮掩,也没有解释。
只是带着点懒得废话的压迫,带着一点“不许分心”的狠意。
所有疼痛都压进了深处,只剩下干净而直接的欲望。
裴厌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他没再问。
只是俯身下去,在那道疤痕旁极轻极慢地吻了一下。
什么也没说。
动作柔软到几乎透明,却烫得萧闻野微微一震。
呼吸纠缠在一起,炽热又粗重,失控陡然回归。
萧闻野咬着他的唇,嗓音闷闷地溢出来:
“再拖延时间,我弄死你。”
裴厌反驳不出,背抵着墙,莹润的指尖挠红在萧闻野的肩,整个人被钳制得寸步难移,眼尾的水光将落未落。
“阿闻……”他在混乱里低唤,声音软得像化掉的糖。
“还要嘛……”
“再亲我。”
萧闻野喉结滚动,抬手掐住细腻的脖颈,一寸寸向上,逼着人抬头,才咬着牙啃咬着吻下去。
窗外的夜越压越低,房间里连空气都被搅得粘稠。
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才一点点从沸腾里慢慢冷下来。
夜色沉下去,窗外的月光被云挡住了。
萧闻野撑在床沿,额发湿乱,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还没从彻底的失控里拉回来。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厌侧过身,从背后蹭了蹭他的侧颈,掌心从后背摸上侧腰,最后捂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一下一下慢慢安抚。
过了很久,他低头看,像无意一样,指腹轻轻拂过那道伤疤。
动作极轻,极慢。
仿佛只敢用最轻最软的力道,怕弄疼了他。
萧闻野肩膀绷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哑声开口:
“……三年前,摔的。”
简单,冷淡,像是不愿多提。
但又像,是在允许。
允许他触碰。
裴厌呼吸顿了半秒。
他抬手,指腹轻轻描摹着那道伤痕,眼眶酸得发烫。
过了好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然后更用力地,胸口贴紧那人的后背,双臂收紧,虽然圈不住他。
像是想把所有碎掉的地方,一点点捡回来,拼好。
很久以后,萧闻野回过身抱住裴厌,侧躺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收紧手臂,两人的温度紧密无缝。
呼吸慢慢沉下来,额头贴着怀中人的肩膀。他没再说话。
黑暗里,两人安静得只有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