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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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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林深的福,和林深关系好的男生也渐渐和陆逸言搭上话,不过关系只停留在表面,事实上,这个阶段的高中生,关系都在表面。
陆逸言的口袋里永远装着一包湿纸巾,桉树味的,他用了三年不曾变过,边缘折得一丝不苟,像他这个人一样精确而克制。
特别是最近,纸巾消耗量特别大。
谁不小心碰到他桌子,他会等对方转身后,不动声色抽出一张,慢条斯理地擦拭桌面;体育课传球时若有若无的肢体接触,他会借着系鞋带的动作,蹭掉掌心上的触感;有人在他旁边打个喷嚏,他会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用湿纸巾擦拭自己袖口,仿佛要抹去空气中残留的细菌与存在感。
至于为什么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自然是为了保护他们的自尊心。
但林深不一样。
林深会直接伸手抓他笔,指尖蹭过他手背;会在他做题时突然靠近,呼吸的热气扑在他耳侧;会在他午睡时恶作剧戳他的脸,等他皱眉睁开眼,又笑嘻嘻地递过一颗糖。
奇怪的事,陆逸言从未对林深使用过消毒湿巾,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直到某天体育课测长跑,由男生先跑再是女生。
班上男生数量比女生多,在起跑位置时还都挤在第一跑道,陆逸言被男性荷尔蒙的热浪包裹,表情难看地退出第一道,默默去外道。
体育老师见状,逮到陆逸言狠狠夸:“看看这位帅小伙,这才是真男人。”
男生们听到体育老师的话,又看了陆逸言一眼,争先恐后地往陆逸言身边挤。
“陆哥带带我,我也要当真男人!”
这种场景是陆逸言最不想看到的,他不明白为啥老师这话这么多呢?
现在的处境他前后左右都挤满男生,哪里都出不去。
“诶,让让让让,我跟陆哥是同桌我站他旁边。”换完跑鞋的林深老远处就看到陆逸言被人围着,匆匆跑来,剥开人群强硬地站在陆逸言旁边,刚刚的拥挤给他脸都快挤变形了。
“玩呢?”体育老师大喝一声,“站一排好好站着,没测试过啊?”
男生们在第一排分散开来,陆逸言没有动作,依旧站在最外道,林深在他旁边。
“嘿嘿,陆哥,等下一千米带带我啊。”林深肘了一下陆逸言。
“我带你?”
他记得军训最后一天被罚跑时,林深满头大汗,脸被晒得通红,可是状态依旧在线。
林深活动了下胳膊和腿,笑着:“是啊。”
意外还是发生了,在起跑的时候,旁边混乱的男生被推到外道,林深没站稳又压倒陆逸言。
旁边的哥们说了句抱歉就匆匆跟上大部队,林深下面有陆逸言垫着还好,只是陆逸言,被这么一推,身上还压着一百多斤的重物,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难免会受伤。
林深慌忙从他身上下来,查看他伤势,膝盖被塑胶跑道的颗粒擦破皮,鲜血透过破皮处渗透出来。
陆逸言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小伤,小时候调皮贪玩给自己弄一身伤都是常有的事。林深却蹲下来让他趴自己背上,要送他去医务室。
陆逸言不为所动,林深直接把人扛在肩上跟体育老师打声招呼就带着人跑去医务室。
这个姿势,陆逸言脑袋朝下,他看到林深焦急的脚后跟。
“干什么,破个皮而已。”
“破皮也不行,万一是破伤风呢?”
“破伤风是……”
“闭嘴,你话太多了。”
陆逸言被怼得哑口无言,林深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总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被反驳就会说对方话太多。
林深也会自我反思,对别人的时候他不会这样,可是面对陆逸言,他希望他一直是好的。
陆逸言身高体重188,身上的肌肉导致他体重并不轻,90kg,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林深比他稍矮一些,轻得却不止一星半点,可是扛着他跑还绰绰有余,就像那天,抱着他偷圈。
“陆逸言你不能有事啊,你还得跟我跑3000米。”
说话间,林深已经把陆逸言带到医务室放下。
过几天运动会,男子三千米和女子一千五这两个项目迟迟没人报,眼看距离上报日越来越近,陆逸言是被老师强迫报上去的,他本人一点也不想在人多的地方露面。
陆逸言报上去,林深也跟着毛遂自荐,说不想让陆逸言一个人出尽风头
陆逸言坐在医务室凳子上,校医这个时候不在,林深在柜子里一阵乱找,好不容易找到一瓶红色药水,正要给陆逸言擦拭,发现还没有碘伏棉球。
看着林深焦急地抓耳挠腮的样子,陆逸言没忍住笑了出来,给林深指了个地方,“床头的盘子上。”
“哦。”
林深拿起棉球,蹲在陆逸言前面。
陆逸言看着林深为他清洁,消毒,他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坚信,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就连他的父亲,从初中到现在,买东西讨好他,都是为了让他跟他参加家族宴席,然后遭受非人的待遇,父亲袖手旁观。
陆和坐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新官上任还坐不稳,集团的老势力抓住他的把柄随时能给他赶下去,为了稳住职位,陆和只能牺牲儿子。
陆逸言是个懂事的孩子,无论父亲怎么利用他,他也为了父亲的职位毫无怨言。
林深对他好是真的对他好,不为任何。他问过林深,林深也只是睁着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再笑着说,因为他们是朋友啊。
眼神太过纯洁,陆逸言看不到任何杂质。
就像现在,林深低着头给他包扎,睫毛一颤一颤的,也不求什么。
唯一求的,可能就是运动会那天和他一起跑三千吧,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愿望而已。
给他包扎完,林深用一小条绷带给他在膝盖处打了个蝴蝶结,陆逸言动了动腿,被擦伤时火辣辣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地是清清凉凉。
“好了,走吧。”
林深起身,把刚才翻乱的东西都放回原处。
医务室没开空调,林深忙碌那一小会林深身上已经湿透了,满手是汗的地拽住陆逸言手腕,拉着他往外走。
湿黏温热的触感,陆逸言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包湿巾,却没抽出来。
他愣了一下。
林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眨了眨眼:“同桌,有没有人说过你那包湿纸巾味道像被考拉抱过的树枝?远不如你洗衣液的味道好闻。”
乌云在铅灰色天幕上翻涌,塑胶跑道蒸腾着柏油味的热浪,陆逸言不喜欢这种天气,跟谁欠老天爷八百万似的,黑着个脸,尤其是运动会,每年运动会都是死气沉沉的天气。
“汤碗守护者”“滑板狗之神”的两条横幅摆在观众席正中心的位置,拉横幅的男生女生晃动着给两位三千米勇士加油。
陆逸言扯了扯纯黑运动服的领口,余光扫过隔壁赛道的林深,瘦的令人心疼。
陆逸言一开始跑得很中规中矩,希望林深能跟着他的节奏,这样会减少喉咙里的血腥感。陆逸言在同年级男生里面小有名气,不单单是因为食堂紫菜汤事件,更因为他在体育课上一连拉了二十个引体向上不带停,还是体育老师说够了够了他才停下。
气都没喘。
人称耐力王。
陆逸言对于他的这些外号很是头疼,人体冰箱,汤碗守护者,耐力王,一个个都难听到令人哭的程度。
男生心照不宣地跟在陆逸言后面,三千米没几个人是自愿报上来的,对他们来说,只要跑完就好,名次什么的无所谓。
林深却跑陆逸言前头,倒着跑挑衅看他一眼,转身开始加速。
“我靠我深哥牛逼。”段扬在台下感叹道。
“谁敢模仿深哥?”
“模仿了就要死了吧。”
班上是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她拿着林深的应援牌,说道:“这就是林深的魅力所在之处,不惧权威,哪像你们。”
高一十一班的议论声不断,懂的人在说林深厉害,不懂的人在说林深装。
被他这么一看,陆逸言熄灭多年的好胜心一下子被点燃,不顾跟在后面的男生一片哀嚎,迈开步子两下追上林深。
没了陆逸言的带领,在第三圈的时候后面男生乱成一锅粥,陆逸言林深并列第一,目前拉第三人二十米远。
“碗神加油!狗神加油!”观众席上,班里人扯破嗓子喊。
随着圈数越来越多,差距越来越大,套了第三个人两圈。
林深的心跳的很快,不单单是运动的原因,还有,还有他在身边,跳得好快。
体育老师在主席台上大喊:“加油,加油,最后一圈,全力冲刺!”
广播站语气激昂:“高一十一班余弦来稿:‘最后一圈!看--那两道闪电是谁?!’
‘套圈?那是我们班的基本操作!’
‘领先?那是我们班的日常节奏!’
‘你回头瞥一眼身后的战场,轻笑一声:‘抱歉,我的字典里,没有对手,只有追随者。’
‘----献给我班三千米暴君,你的狂,配得上你的强!’”
离终点一步之遥,两人本来能同时冲过终点线,在差一步的时候,林深突发奇想,停下转身,眉弯眼笑地喊:“我的追随者们,fighting!”
陆逸言没料到他这一招,先他一步到达终点,林深悠悠地走过来。陆逸言插着腰喘气,回头,林深看着他笑。
在终点等着的十一班的同学,手里举着应援牌,拿着水将两人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狗神,你的狂真的配得上你的狂。”薛韩拧开瓶盖,递给林深。
林深喝了一小口,把瓶子抛到空中又稳稳地接住,眼神至始至终没离开过陆逸言:“再叫狗神我生气了啊。”
林深这边为难听的绰号和薛韩拌嘴,陆逸言还在为季怀为什么要喊他燃哥做思考,忽然想起不知道谁抽风喊了自己一声陆易燃,加上开学新增的外号,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痛失真名。
三千米是最后一个项目,最终的颁奖环节,陆逸言第一,林深第二。
“请你吃冰棍!”
从颁奖台上下来,林深拽着陆逸言的手腕把他往小卖部拖。
“松手。”陆逸言嘴上这么说,手却任由他拉着,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林深。
“庆祝陆大学霸三千米夺冠!”
林深已经拉着他跑到冰柜前,兴冲冲地挑了一支草莓味棒冰,掰成两半递给他。陆逸言盯着那截沾了林深指纹的冰棍,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冰棍化在舌尖,甜得发腻。
“林深,”陆逸言将吃完的壳子扔进垃圾桶,和林深坐在台阶上,“你是故意的吗?”
在就剩一步的时候停下来,实在是太过刻意了,就像是施舍而来的冠军,可是陆逸言不需要这样的胜利。
林深挠了挠头:“不算是吧,就想装一下,而且我们谁一谁二都一样,都为班级争光了。”
才不是,林深就是故意的,冠军的奖牌哪有陆逸言欲言又止的表情好看?
运动会在十一班同学的欢声笑语和乌云渐渐散去的天气中落下帷幕。
闭幕式结束后就要收拾书包走人,迎接十一小长假。
陆逸言输入密码推门进去,陆见皓已经坐在沙发上写作业,模样乖巧。
“哥,回来了。”
见陆逸言回来,陆见皓停下手中的笔,抬眼望去。
他哥正提着书包从玄关处慢慢走来,身上阴霾散去不少,多了些自己受欺负之前的那种阳光气。
陆逸言鼻子里轻嗯了一声,放下书包问他怎么不去房间写。
陆见皓转着手中的笔,笔在他指尖溜了个遍,“等你回来。”
说完,又拿起旁边的袋子递给他,装了一大袋子的桉树味消毒湿巾。
陆逸言接过袋子,静默片刻,把袋子系好还给陆见皓。
陆见皓歪着头问:“怎么了?我牌子买错了吗?”
陆逸言摇摇头:“以后别买这个味道了。”
“那买什么?”
陆逸言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味道,然后轻声说——
“薰衣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