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蝴蝶9 ...
-
多年不见,苏律回记忆中的院长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模样,跟个“老小孩”一样,经常和他们打成一片。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自己出发到陌城前,他专门到孤儿院与院长告别。那个时候,院长正蹲在在孤儿院后面的菜地里,教其他孩子如何种番茄。
他穿着灰色工装服,戴着个防水围裙,袖子挽的很高,他一边松土一边说:“番茄是喜阳的植物,所以我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地方埋下种子呢?”
小朋友齐声回答:“太阳公公喜欢的地方。”
院长笑着点点头,给每个人都分配了小铲子,让他们自己动手。他好不容易将这一通忙活完,一回头就看见苏律回静静地站在树荫下等着他。
院长惊喜地朝苏律回摇了摇手,阳光落在他的面前,笑意蔓延在他蜿蜒的皱褶深处,熠熠生辉。
“律回,你来了。”
久别重逢。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耀他的眉眼,只是现在再也照不透他脸上的残雪,眼角的皱褶像被岁月吻过的年轮,深深层层。斑白的眉鬓,垂在胸前的胡须,无一不在诉说着此人的老态龙钟。
“院长...”苏律回眼眶微红,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您...怎么会在这里?”
他之前放假回宣城的时候也去找过院长,却得到院长回西水城老家的消息,西水离宣陌两地都太远了,他能做的,只有每年节假日给院长发几句祝福消息,盼那简短的回应,后来,连回应也没有了。
院长像是在思索,眼神望的深远,也像是没听到苏律回的问题,愣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因为,你找我。”
苏律回错愕一瞬,原先激动的心一沉,试探性询问:“您就是南十字现任会长?”
他向相寻昼求证,相寻昼点了点头。院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拍了拍苏律回的肩,一字一顿地说:“律回,让仲俞醒来吧。”
“您...”苏律回不解,他不明白院长为什么要现在说这个?
他不是期盼与对方执手相看泪眼,上演一出感天动地的戏码,那样苏律回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
只是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就算自己只是院长收养过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苏律回还是坚信,院长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只知道“办正事”的人。
但他很快也反应过来,南十字重建到现在,已经等了太久。院长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能每天带着小朋友种番茄的“闲人”了。
时间还是改变了太多。苏律回尊重故人所有的变化。对方不愿说,他也不会追问。
“好。”他想握握院长充满老茧的手,可院长却在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后,立马起身刚好避开了他的手。
苏律回手停在空中,心里咯噔一下,从刚见面就发觉的诡异感不断蔓延。苏律回扪心自问,他不可能认错人。
一向释放天性的夷风今天居然没有吵闹,从刚见面到现在板着个脸一言不发,见院长起身,又非常有眼力见地扶着院长出去了。院长始终没有回头,苏律回默默将手收回,噎在嗓子里的话最终也没机会说出。
他其实想问院长:如今南十字里,还有他认识的人吗?
相寻昼走上去,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拉起他的手腕,开始闭眼把脉,认真的样子仿佛自己是名不见经传的旷世神医一样。
苏律回被他这一套组合拳整得有点懵,见相寻昼一直不说话,他实在没忍住道:“你会把脉吗?”
“不会啊。”相寻昼理不直气也壮,苏律回白了他一眼,一把将自己手收回,翻身下床说:“去实验室。”
“这么有动力?唉,我早就说我没骗你了!非要见到人才相信。”相寻昼打了个响指,见床头的小猫挂件还躺在原地,便拿起来甩着玩,他说:“嘿,我们商量一下,夷风如果问起来你就说这个东西你还要用,等下周再给他。”
“不如直接给我,这样还省的骗人。”苏律回一把将高速旋转的小猫团子截停,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也行,只是...”相寻昼跟着他跑出门,“你说我们下周还会见面吗?”
“会。”苏律回头也不回地答道。再次经过竹苑一楼,这里又是荒无人烟的模样,苏律回看了下时间,十点半。他推测竹苑可能上午不开门。
摆脱故人相见的激动,走在去实验室的空荡阶梯上,苏律回一直在思考:院长和军方能有什么联系?
他除了将自己和弟弟送到公馆外,就没进过公馆的门。将军除了参加了一次公益活动,也没去过孤儿院。他们的联系可谓淡薄如烟,一吹即散。
那院长为什么能召集那么多的宣城故旧,甚至相寻昼这个“可疑逃兵”都能用上“投奔”这个词?孤儿院一直偏安一隅,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与号召力。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苏律回告诫自己不要以原有的印象去评判故人,此乃大忌。
再说,院长的状态也太差了!那种状态能统领一个武装组织吗?
苏律回直觉不对,但他实在做不到恶意猜测自己恩人的事情,只能告诉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唤醒复制人其实很简单,只是输入密钥后,复制人什么时候醒来可说不准,有的需要几天,有的只需要几小时,这也跟修理师的水平和复制人的损伤程度有关。
他们运气很好,只等了三个小时“仲俞”便醒了。这一醒可谓惊天动地,所有南十字成员齐聚一堂,要不是条件不允许,苏律回都怀疑他们要敲锣打鼓鞭炮齐鸣,来彰显他们的激动的心情。
“仲俞”也被他们嘘寒问暖的热情给震到了,从苏醒到现在除了苏律回和铭希问他跟身体相关的问题外,其他的愣是一个字也没说,没办法,苏律回只能以“给‘仲俞’一个良好的康复环境”为由,让其他人都该干嘛干嘛去,别一直瞪着那看猴的眼睛在这添乱。
终于把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发走,房间里只剩下苏律回、相寻昼和铭希了。苏律回问:“院长不来吗?”
铭希抢先回答说:“会长有事,已经离开了。”
更奇怪了。苏律回心想,好像任意一个协会成员都比会长在意这件事。况且,筹备这么久的事,会长居然不求亲自看到结果?现在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相寻昼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轻松地说:“我们会长日理万机,但没关系啊,我在就行了。”
“你?”苏律回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相寻昼立马接着道:“哦!是我的问题。忘记告诉你了苏博士,我是南十字的副会长,我在跟会长在是一样的。”
副会长吗?有意思。苏律回想起了些什么,他说:“南十字的副会长可不好当。”
“是啊是啊。”相寻昼附和着,痛心地说:“总有刁民想篡位,朕心寒久已。”
“... ...”苏律回那句“心寒怎么没把你冻死”在嘴边绕了几圈又咽回肚子里。无人在意的角落,铭希站在一旁看着两人,脸上洋溢着诡异的微笑,见苏律回不解的看着他,他立马说:“我去看看送检报告出来没有。”
然后就一溜烟没影了,给屋里二人留下个潇洒的背影。
任他们吵闹,仲俞还是板板正正地坐在小木桌前,双手放在膝上,目视前方,除了会眨眼和呼吸,跟雕像没什么不同。
相寻昼打趣道:“仲俞同学,你是要靠你教科书般的坐姿,让老师奖励你小红花吗?”
“仲俞”依旧已读不回。苏律回漫不经心地问相寻昼:“你不是他战友吗?难不成旧友重逢,分外眼红?”
相寻昼立马狡辩:“宣城那么多小分队,互相没见过很正常,但我们是战友这一点毋庸置疑!”
苏律回点点头,说:“他现在身体机能没有一点问题,就是不相信我们——就像我一样。”
“我的天!”相寻昼一听差点跳脚,“苏律回,你还想要什么证明啊?我... ...”
“苏律回?”文静的三好学生“仲俞”总算是开了金口,“你是苏律回?”
“是我。”苏律回坐在他旁边,“仲俞”立马紧紧拉住苏律回的手臂,看了很久,喃喃道:“是你,你是苏律回,没错。”
“我一直生活在军营,没见过你本人,但将军给我说过他桌上的照片,他说那个笑的最没心没肺的是他外甥,笑的最腼腆的是他义子。”“仲俞”喜出望外,脸上神情难辨,不知是苦是笑。
苏律回明白,这是旧版复制人的通病,当处理复杂感情时,就会出现这种面部表情崩坏的现象。
他看着“仲俞”的眼睛,那里每隔一分钟便会闪过一阵不易察觉的蓝光,这是一段标志着“我是复制人”的信号,不管哪一代的复制人都有,不知道是跟脖颈上的条形码一样特意保留,还是说技术原因更新不了。
苏律回避开视线,眉宇间闪过一瞬阴鸷。“仲俞”没有这种认知,不明白苏律回烦躁的点,他转头看向相寻昼,盯得相寻昼毛骨悚然,拼命插科打诨都没用,他只能端起杯子开始战术性喝水,最后没办法,只能尴尬笑笑算了。
没想到“仲俞”突然语出惊人道:“我也认识你!你就是相明夷!”
“噗!”相寻昼咳了半天,才缓过来,他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是相明夷?”
“那你为什么姓相?”苏律回手指不自觉握紧,心跳的很快。
相寻昼一点也不犹豫地说:“因为我崇拜将军啊,其实我本来姓杨的,后来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便改了姓。”
然后他又凑到“仲俞”面前,跟他大眼瞪小眼,说:“你再好好看看,不要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