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水仙|精神分裂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主动牺牲，挽救你自己
到公安局时，我脑袋很沉，差点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直到被叫名字，才抬头注视天花板。
“郁南，你的父母死了。”
警察语气庄重，“节哀。”
“是谁？”
几乎是一瞬间，我抖着指尖抓住他。
“抱歉孩子，我们正在全力查找，现在并没有……”
警察话音未落，便被我急声打断，“没有嫌疑人吗？”
金属质地摩擦着皮肤，大脑里的声音越发叫嚣，我捂住想要尖叫的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掉。
“你太急躁了，孩子。”
警察撤腿半蹲，将我的手放进他带着指套的掌心，重重拍了几下，“先回家好好休息，好吗？”
沉默许久，我才抿唇点头。
砰的一声，公交车关上门，我拢紧背带，朝家的方向走去。
老小区设施落后，楼梯常年不开灯，我却因为记忆每次都能成功。
这次似乎不一样。
冷风疾速灌进窗口，我不由得扯扯衣袖，企图让几十块的廉价羽绒服包裹住我的体温。
正走到四楼，一道轻笑平地响起。
我猛地睁眼，打开手电筒就是一通乱射，却连只老鼠都没见着。
正当我收了手机准备报警，那道嗓音再次出现。
他问，“刚刚你去做了什么？”
说话时总是带着股淡淡的悲伤，却每次都能救我于水火，在尚且年幼的我面前便已成神。
是阿南！
我咧开嘴角，正准备回答时却没发出声音。
“你的父母死了。”
他拖着嗓子，不紧不慢补充，“你想找到凶手，是吗？”
我沉默片刻，又抬眼瞧他，“阿南，你有什么办法锁定吗？”
“时候不早了小郁。”
阿南轻眨双眼，语气平淡至极，“你该回去了。”
我垂下脑袋，不自觉攥紧衣角，指尖也摁出白印。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从我们相识，我从未见过他的样貌，他就像我臆想出的人，完美无瑕捉摸不透。
放在以前，我们几乎每天都见，即使那道黑影来无影去无踪，我却依旧崇拜他、羡慕他、渴望他。
他拥有与我截然相反的、美满和睦的家庭，拥有一念之间得到正确答案的能力，拥有一众朋友，有无数爱他的人。
我越发觉得，自己对他喜欢到了疯狂的程度。
但我或许可以确信，只要我不坦白，他就不会发现。
所以，我想不通他不来找我的理由。
“阿——”
话音未落，沙砾碰上眼皮，我下意识闭眼。
忽地，吱呀一声。
强光照进双眼，混厚嗓音响起。
“臭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几步跨进，反手关上大门，一把抓住他衣袖。
血管瞬间膨胀，空气参杂其中，像条毒蛇侵蚀我的皮肤，仿佛下一秒便要将我淹没。
好不容易止住的呼吸，却在此刻持续躁动。
“舅舅。”
我咽了咽口水，直盯盯看他，好久之后才听到我的声音。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男人目光躲闪，揽着我的肩膀坐下，又从桌底抱出瓶酒，抬头时白牙森森。
“咱们爷俩喝点，明天就好了。”
他自顾自灌了口，又瞧向我面前酒杯，“放心，我给你请了假，这段时间都不用去了。”
我听到一声很小的，“好。”
“小南。”
舅舅收回视线，语气迟疑，“你最近有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问，“舅舅，你看到什么了？”
舅舅摇摇头，轻叹口气，“你刚刚脸色发白，看上去气色不好，这段时间又瘦了很多。”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吧?”
“医院？”
为什么？
父亲冷着脸控诉我的画面浮现脑海，我的声音凉下来，“你也觉得我有精神病？”
“小南你别激动，先坐下听我说。”
舅舅抓住我的肩膀，宽厚手掌轻抚我的后背，“我们不去看那个，只是去检查身体，不会对你产生别的影响。”
“外面的流言都是编的，舅舅相信你，也请你相信舅舅，好不好？”
我张了张唇，“舅舅——”
一道嗓音平地响起，“他在骗你，小郁。”
我睁大眼，“阿南？”
身体被人拽住，我眼中泛着光，却隐约听见一道嗓音，很急，“小南！”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说我遗传了我妈，脑子有问题，经常胡言乱语。
我冷笑着，伸手推他，音量突然增大，“你在骗我，你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是不是？”
男人一急，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抱入怀中，动作强硬无比，“不是的小南，你听我——”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口声音急促。
舅舅放开我，伸手开门。
“敲那么久不开，还以为死里边了！”
男人轻瞥一眼，穿着拖鞋就往里走，见我直挺挺站着，面色不善，立马给了我一掌，“小兔崽子，起开！”
现金、银行卡、衣服裤子被一网打尽。
我看他双手捧着，穿过走廊极其不便。
下一秒，一条手链掉落掉落，上面还泛着亮光。
我上前捡起，却被他伸手抢走。
我一把夺过，捏着不肯撒手，还恶狠狠瞪他，“这是我妈的遗物，你要干什么？”
“你妈的？”
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男人一把甩开我，东西骨碌碌撒了一地。
他抓住我衣领，一手指着地上，“她嫁了我们家，这辈子都是我家的，不仅她是，她的东西也是。”
说完，他放下我，口水四溅，“丧着张脸干吗？老子欠你的啊？”
原来如此。
我眼神暗下来，双手紧握成拳，“是你干的，对不对?”
“什么玩意?”
男人半蹲着捡东西，极其不屑，“别没事找死。”
舅舅正拿起手机准备报警，砰嗵一声，屏幕摔得粉碎。
男人冷哼，肆无忌惮滔滔不绝，“你俩简直跟那臭娘们一样。”
“……”
我深吸着气，才控制住自己没去揍他。
“他很碍眼。”
阿南低低笑着，语速很慢，“要我帮你吗？”
“不。”
我抬起头望向天花板，几步走向厨房，“不需要。”
话音未落，男人嗓音再度响起，“你在撒谎。”
抽起那只刀，寒光一闪，我咽了咽口水，停在门口不敢上前。
“你想杀了他，只是不敢。”
耳边带起凉风，阿南轻笑，“交给我。”
我点头，下一秒又猛烈拒绝，“不！”
“啊！”
男人捂着肚子尖叫，手指控制不住颤抖，“你在干什么?”
一旁的舅舅也满脸惶恐，不断喊我小名。
“他很吵，对吗?”
耳边嗓音再度响起，男人吼声愈发高昂。
阿南声音很轻，“再用点力就结束了。”
手中满是鲜血，我不断摇头，却无济于事。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舅舅跌跌撞撞跑到我跟前，使劲晃我的手臂，“郁南！”
脑袋愈发昏沉。
女人捂着脸，死死盯着我，“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
说着，她伸手，一把将我推开，“我怎么会生下你？”
扑通一声，我跌倒在地。
男人抽出皮带，眼神愈加发暗，“就是你，把老子的事情传出去。”
“怎么？没了你妈，你还指望谁来照顾你？”
啪的一声，我哆嗦着手指，抓他裤脚，哀求他不要继续。
“我在外面出轨怎么了？”
男人越说越激动，抓着我肩使劲打，“你妈他x的还是个精神病！”
“被你们两个缠上，我迟早会死！”
心跳猛地加快，我睁大眼，望向的却是雪白天花板。
我一时没缓过神。
“你醒了？”
男人打开杯子，让我轻抿一口水。
眼珠极其缓慢转过一圈，我终于认出眼前的人，“这是哪？”
“医院。”
舅舅拉住我的手，神色认真，“你接下来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我呆愣几秒，终于点头。
打针、吃药、检查、询问。
一整天都是这个循环。
我也没有碰见阿南。
直到晚上，灯光渐灭，他才出现。
“受伤了？”
他问。
我侧躺着，没有回头瞧他，声音有些发闷，“我不知道。”
“阿南。”
我的心脏跳的飞快，忍不住回头，“医生说你不存在。”
玻璃映出倒影，男人声音很轻，“还有呢？”
喉间有些发痒，我咽了下口水，抬眼瞧他，“你只是我的臆想，迟早会消失。”
室内陷入沉默。
许久。
“是吗？”
一道很低的笑声响起，“你希望我消失？”
“我……”
我张了张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答案我无法接受。
自己一直喜欢的人不存在，对我来说，是很残忍的事情。
比起这个，我更愿意相信，是那群警察太弱鸡了，找不到凶手，才编出第二人格这样的话，好把罪过嫁祸在我头上。
这样，警察局的名声就保住了。
但是……
“阿南。”
我又问，“你真的存在吗？”
“你相信，我就会存在。”
男人低笑，“我会一直守护你，直到你不需要的那天。”
后来，法官断定，是我精神失常，杀死了我的父母。
我瞪大眼不愿相信，却被强硬拉走。
被硬生生塞进手术室，我疯狂挣扎，直到一根针管刺进，才合上双眼。
脑袋嗡嗡作响，男孩嗓音稚嫩，却郑重其事，“小郁，他们都是坏人，只有我会在乎你。”
“为什么？”
我哆嗦着，豆大泪珠掉在地上，“爸爸妈妈也不爱我吗？”
话音刚落，我像是想到了什么，狠狠咬住唇侧。
男人手掌宽厚，却在我脸上留下红痕。
我睁大眼，看见他眼中怒火横生，“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我瑟缩着，想往妈妈怀里钻，却被再度拒绝。
“他们只是把你当工具，希望你懂事、听话，将来有出息，好床前尽孝。”
男孩笑声发凉，“你真觉得，他们会救你吗？”
“只有我。”
微风拂过脸颊，拭去我脸上的泪痕，那道嗓音像空中的云，愈发的轻，“只有我，才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哈……
我大口喘气，猛地坐起。
护士凑到跟前，拔高声音招手。
眼前逐渐清晰，我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不自觉呢喃。
“阿南……”
窗外眼光明媚，却再也没有人能回复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