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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或许是我活该,才赌你没释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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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衍对气味极其敏感,敏感到了拥抱的人身上喷了香水就会立刻退开三步干呕的地步。因此他特别讨厌情人身上有香水味、烟味或是其他相对浓烈的气味。
在他和沈君衡都还小的年纪,还被对方笑骂作“狗鼻子”。
沈君衡不喷香水,但程衍却对他衣服上的香气很熟悉,刚闻到就从原先的绷紧身子到忽然放松警惕。
原来真的有人刻板到十几年如一日地用同一个牌子同一种味道的花露水,也亏这个味道的花露水生产线坚持了那么久没被停掉。程衍有些茫然地想着,然后忍不住轻嗤了一声。
沈君衡小时候总是被蚊子咬,哪怕是在聚会烧烤的人群里,他也能精准地成为蚊子们的重点打击对象。所以他一直有随身携带花露水的习惯,身上也一直有花露水味。小学体育课、野营时,他则是同学的精准借花露水对象。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程衍成为他的同桌那时,然后就被程衍义正言辞地狠狠抨击了一顿。程衍当时的意思大概是,有花露水没我,有我没花露水,大有和花露水决一死战的气势。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闻到人造香气会作呕,但出于中二时期少年的敏感自尊,程衍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么个弱点。再者,当年毕竟不似如今开放,男生过于精致爱干净,身上有香味,是会被调侃一番的。沈君衡又洁癖又总是带着香味,便和那时内里很讲究外在却青春得很潦草的程衍大吵了一架。
沈君衡凭着逻辑和道理一一拆解为什么自己是对的程衍是错的,而程衍不讲道理,只道,“娘们唧唧的,还喷香水,你该不会和最近女生流行看的小说一样,喜欢男的,是那个什么‘腐男’吧”。当时年纪太小,不清楚自家的腌臜事,也不了解这个新鲜词汇,偶然听见了就赶潮流似地乱用。
沈君衡原来正游刃有余地教训人呢,登时就是一僵,眉头紧锁,坐下翻书就再不理他了。
小男生吵架讲究江湖快意,桌前吵架桌后合,上一刻互相问候父母安康下一刻勾肩搭背去吃烤肠,谁曾想沈君衡说不理会他就不理会他,一连几天吱都不吱一声。
程衍哪见过这阵仗,他自打转学过来嘴就没一天闲下过,如今寂寞得很,某天实在忍不住,对着沈君衡蚊子似地嗡嗡骚扰了一下午,愣是没见对方给他任何一个眼神。
“不是,我给你道歉还不成吗,别不理我啊。您大人有大量,我说错了什么你跟我说,我重新说。实在不行你打我一顿,咱们翻篇成不成?”程衍受不了了,他一不和人聊天嘴就痒得荒,“行不行啊好同桌?”
说着抓住对方的手就给自己来上一巴掌,然后可怜兮兮地泪汪汪地盯着对方的侧脸,眼睛转也不转,试图就此打动对方。
这整天沈君衡都没理他,不过隔日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前几天吵了一架是从没发生过的事,还是照旧跟他聊天。
程衍鼻子灵,立马闻出了他衣服上的味道变了,淡淡的像是花香,一不小心就会闻不着,若是寻常嗅觉的人,恐怕要贴到对方衣服上闻才能闻出来一点味道。
他偷着乐了一天,第一次觉得这世界上有一种气味怪好闻的。
后来程衍一度以为沈君衡家的洗衣液很香,于是用了同款洗衣液,又以为他家沐浴露和洗发水很香,也去换了同一种。研究了好久才终于知道那是换了一款花露水,那时他已经习惯沈君衡身上的味道了,最终还是懒得去买同款花露水。
程衍有时候会想,他自己视力不好,认脸能力更是差得出奇,如果哪一天见到了沈君衡,恐怕十米开外还认不出来。不过,如果他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应该能闻出来。
他还真没想到再次见面直接被对方按到了怀里。
他保持着精神游离的理智,杂乱无章地思考着对方为什么会恰到好处地从天而降。
难道这么多年过来,我终于真的彻底疯了?
这仁兄,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幻视…幻听…不,还有幻嗅、幻触吗?
幻觉应该没那么生动,这应该是个大活人…吧?
程衍戳了戳对方的腰。
沈君衡挪动了一下,但没撒手。
那是喝醉了?
程衍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细节,沈君衡刚才的声音很冷静,句子很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表露,身上貌似也没有太多的酒气。应该没醉。
那是打赌输了?或者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程衍想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没准这家伙正在隔壁的哪一个包厢和别人聚会玩得正欢呢,没准一群人等着看笑话呢。
他字斟句酌地问:“是真心话大冒险?”其实私心里,有点希望沈君衡说“真心话”。
“不好意思。”沈君衡抽离了环抱着他的手臂,礼貌而又淡然地道,“大冒险输了。”
他说完,又歉然地笑笑,想要缓和气氛。
程衍心里又恢复了平日里毫无波澜的状态,有些冷清,有些空旷。他想,什么样的大冒险?
大冒险和大冒险之间亦有区别。
真心话通常是使人害羞的心意表达,大冒险则是逼着人不得不做的尴尬的事,是滑稽的表演,换句话说,像闹剧。
但…还有一种可能。大冒险的内容是:向你喜欢的人求婚。
不过他脸上不动声色,似乎松了一口气地样子,轻笑道:“我就知道。真巧,你们在隔壁聚吗?哈哈哈,你被他们这么耍是不是特尴尬。”
“还好,刚才尴尬,你问了以后就不会了。”沈君衡似乎是释然地道。
早知道不问了,你就尴尬着吧。程衍腹诽。
程衍辨不清他的表情,沈君衡好像比从前更成熟了,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像是酒桌上谈生意的商人,只有刚才相遇的那一瞬的气息是他熟悉的,开口后完全成为了陌生人:“还好是你,换个人就吓坏了。我回去把陈皓他们骂一顿。”
是了,还好是他这个心大到被人称作是“心如木石”的做事出格的浪子。
程衍心想,还好是一个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很快就会毫不在意的人,还好是一个同性,可以像普通兄弟一样打个哈哈这事就算过了。
换作其他人,很难无动于衷。
后面的名字有点耳熟,熟人吗?是老同学?
不记得了。程衍懒得回想,眼睛微微一亮,狡黠地道:“你回去说,就说我把你骂了一顿,说你流氓。”他想给这一团沉闷找点乐子,好让自己可以理所应当地又进入可以嘲笑生活的状态。
沈君衡失笑摇头道:“他们不会信的。”
噢。程衍想着,怎么不会信。以我过往那花里胡哨的性子,理论上,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不是吗?
程衍没进包厢和其他同学叙旧,何必呢,第一次从学校中转走之后他没和任何人继续联系,从第二个学校毕业离开后他亦是如此。
沈君衡他们那样热闹的相互来往,在他看来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他和沈君衡告别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也许是新车,车里的皮革味很浓,灯光昏暗,车前挡风玻璃边上摆着一朵左摇右晃不断点头的塑料小花。程衍感觉那朵花摇得很魔性,像某款游戏里的太阳花的慢动作版。暗沉沉又摇摆着的空间仿佛很多双手在扼着他的呼吸,轻轻地蒙着他的眼睛。
如果这时候出了车祸,安全气囊就会把花瓣变成霰弹打在他脑门上。程衍盯着塑料小花想。
他按亮了手机屏幕,莹白的光照亮了一隅。他突然发现社交软件上有新的消息,是沈君衡发来的。
幼稚园杠把子(备注)(状态:听歌中):上车了吗?
云烟:上车啦。
幼稚园杠把子(状态:听歌中):那就好,到了说一声。
云烟:好嘞哥~
程衍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样聊天就好像他们是关系不错的正常朋友,大有几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气势。任谁都看不出来两人早已多年不相来往。
他扫了一眼沈君衡状态栏里滚动轮放的歌词:
…或许是我活该,才赌你没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