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带我做更过分的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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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程衍是个很过分的人，是个贪心的人。
当年告白的一小时前，他还在问沈君衡“爱是什么？”，这个问题哪怕到了如今他依旧回答不上来，可还是像当年一样过分地赖上这个人了。
爱对他来说是一个难解的谜题，对沈君衡也是。
彼时高考刚结束，如无意外，日后他们会像许多人一样渐行渐远，从过远的物理距离，到对彼此最近兴趣爱好的逐渐陌生，再到失去日常聊天话题，直到有天突然意识到相互间的可有可无，最后是失去联系。
两人从小学起一直都没分开过，也算得上竹马竹马的好兄弟，食堂一起去、篮球一起打、作业一起抄，但凡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彼此是对方最亲密的挚友。
但也仅仅是挚友。
程衍“啪”一声把同学录砸到沈君衡桌前摊开，对着他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那是活页本，每一张纸都能单独取下来分发，在这之前程衍已经把纸发给了班上的所有人，又在他们填写后一一收了回来，所以现在本子的前十几页已经写满了字。
没什么出奇的东西，无非是星座、血型、生日、爱好、梦想、祝福语乃至最喜欢的动物、颜色……
沈君衡原先在疑惑他为何不发给自己，逐渐地却不希望他发给自己了，直到这个仿佛是为了封存回忆以供留念用的本子摊在自己面前时，莫名有些憋闷。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该是对方回忆的一部分，他应该是对方生命每个片刻的正在进行时。
这个本子一旦合页盖上，就会被封存在角落落灰，某一天再重新翻出时，便会成为“回不去的那一刻”，就好像终将在对方生命里被落下的他。
这种落差让他烦躁，但当他拿起笔要填写的时候，却愣住了。
关于他的那一页上，其他地方已经被狡黠地填得满满当当，只留下愿望和祝语的位置还是空白，那花里胡哨的草书，毫无疑问是自己面前这个人亲手写上去的。
“你……”沈君衡不用看都知道对方写的和自己绝对相符，他们就是有这种默契。
“快快快，这两个我实在想不出来，而且还是要你自己写才好。”程衍戳了戳他握着的笔尾，签字笔带动沈君衡的手晃了晃，好像是对方戳了戳他的手，带动着他的心晃了晃。
沈君衡低下头，在愿望栏写了两个字：保密。
然后在祝福语洋洋洒洒地写下：志愿别填A市的大学，那里太冷你肯定受不了，本来就容易生病；也别填B市的，空气太潮湿；X大也不好，听说那里女生多，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现在谈恋爱还太早了……
程衍艰难地辨认着反方向的字，然后缓缓地在心里打出一个：？
“别的也就算了，哪里早了，都成年了。”程衍的手指划过那行字，发出灵魂质问。
沈君衡不理会他的质问。
回家的路上程衍还在琢磨着，他很早就和沈君衡讨论过想要填报的大学，对方这么一排除，直接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当然，琢磨归琢磨，他是不可能照做的，沈君衡给的那些理由都太勉强了。
不过……他还是从字里行间品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对这从未体验过的事物感到新奇。
这个问题若是当面问，程衍不确定自己能把握好局面，或许自己会慌张、不知所措，事态会失去控制，这是他不习惯的。所以他选择了线上问。
问的方式也很委婉，他们经常借阅同一本书，所以对彼此看过什么书很了解，程衍敲了敲沈君衡的社交软件小窗口：看看上个月我推荐给你那本小说的第一百二十页第三行第二句话。
沈君衡翻开那本随身携带的书，看到了那行字——是主角身边一位朋友对主角的怂恿：喜欢就告白啊，总不能等你喜欢的人先对你表白吧。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停跳了半拍，就像被撩拨的湖面，悸动的水波激荡冲撞着，几乎从神情里溢出来，在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瞬间就已经本能地化作了欣喜。
然而程衍却问他：我看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问题，你别笑我，就是……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沈君衡的心悬在了那里，不上不下的：果然你谈恋爱还太早了。
【私聊】程衍：我感觉你知道，才来问你的，本来还想让你教教我。
“怎么教？”沈君衡好像被猫尾巴尖缠了一下，恨不得把对方抓起来揉。
“比方说，”程衍的声音从小就很好听，他好像对这点心知肚明，凑在手机麦克风前轻声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怎么做？”
我会……
【私聊】沈君衡：会用各种方式去了解更多有关对方的事情。
这个程衍能理解，这是很具体的行为，不过他和沈君衡对彼此都太了解了，探索欲在特定的时间节点是有限度的，再陌生的人也会有逐渐熟悉的一天，新奇难免最终指向无聊。
“只有这些吗？”
【私聊】沈君衡：然后让对方通过我的眼睛看到他自己。不论是更美好的他自己，别的视角的他自己，抑或是他自己的可能性。
程衍从兴致缺缺转为有些好奇：“这好像和你本人没有什么关系啊。”
【私聊】沈君衡：嗯，我只想看他好好爱自己。
程衍没再回复。沈君衡等了很久，洗漱过后迫不及待地捧起手机，又在发现没有新消息时失落万分。
两人还没有正式告别前他就已经感到不舍了，这样的对话更让当时还年少，第一次产生恋爱情感的他脑子一热，什么也没考虑，就去了程衍的家。
由于是心血来潮的“偷袭”，他没有走正门，而是选择了程衍曾经告诉过他的“秘密通道”。
坐落于郊外的庄园后院有个不为其他人所知的秘密通道，被掩盖在了茂盛的植被中。后院没有监控，程衍曾经通过这个通道在后山喂养过一只属于他的流浪猫，并把这个故事分享给沈君衡。
他认为那只猫属于自由，不像他。所以并不属于他，跟着他一定会遭受不幸，于是猫还是流浪猫。
那只猫没有名字，慢慢长大学会了捕猎，后来的某一天再也没回来。这个认知让程衍难得地感到高兴。
程衍在说这些话时，对后山的鸟类昆虫感到抱歉，因为事实上不是这只猫需要他，而是他太需要一只自己的猫。
哪怕后来时隔七年之久，沈君衡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蹲下拨开灌丛看到的那一眼。
程衍双膝跪于鹅卵石路面上，离他约莫五六步的距离，应声向他的方向望来。他看到少年并不单薄也不夸张的肌肉之上爬满了醒目狰狞的伤痕，许多是旧伤，也有近几日还未完全愈合的新伤，仿佛寄生虫一般舒服缠绕着程衍，像要把他拖入深渊，但他的背脊依旧挺直，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碎发被冷汗打湿。
程衍看向他的目光笑意盈盈，仿佛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是这个表情了。沈君衡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生气过，永远在笑，永远热情，就好像太阳一般嚣张地温暖地照耀一切，强行闯入阴霾是他的出厂设置。
他突然憋闷得难受，就像心脏在那一刻被攥紧了一般。人在极度悲伤、惶惑或是震惊的时候是动不了的，他明明很想靠近对方，但那时四肢僵住了，他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感觉到的却是自己的鼻尖发酸。
心疼这两个字原来是实写。
“我自作自受。那个人…我爸要移居国外，他突然告诉我他打算让我去那里读语言学校过渡，然后申请当地的大学，以后不回国了，”程衍解释，看着沈君衡来到了自己身边，“我和他说我已经认真地高考了，报了志愿，想留在国内。”
程衍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他说‘你能有什么事’，去就行了，到国外以后的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决定我的事情从来只是临时通知，我就是个顺便携带的东西，既不需要考虑，也没资格反驳。”
控制欲是不讲道理的，一旦脱离轨迹即被判定为失控，尤其是对于精神病人而言，被掌控者的一点小小异动都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更何况程衍还是父母离婚后骗婚的同性恋父亲利用权势从母亲家强抢来的孩子，这家人对他又是糖衣炮弹又是严防死守，将他严丝合缝地安排进精英教育的诙谐模版中，就为了一个完全符合要求的继承人，容不得半点差错。
可能是因为上一代已经有“差错”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说，在目的上完美地达成了共识——程衍必须是个没有缺陷的作品。
“我带你去医院。”沈君衡不管那些，只是跪坐着双手捂住程衍冰凉的手，或许此刻应该抱住对方，可程衍身上衣服能遮盖的地方全是伤，他怕碰到伤口。
“别了，被发现更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事实上这么晚了，根本没人会记得他还跪在这里。程衍抽出手，捻了捻他的发尾，突然将脑袋抵在他的肩头，轻笑了一声，没头没尾地说，“兴奋感可以缓解疼痛。”
“什么？”沈君衡没听清。
程衍讨厌医院，恰恰因为住院是他难得能获得关心的时候。他曾经最期盼住院，也确实经常进医院，直到有一天，某个不称职的医生在他描述症状且未查出生理问题时嬉皮笑脸地对他和他身后的人说了一句：“小孩子不会是为了吸引大人关注故意装病吧？”
“别安抚我，吻我。”程衍的手从沈君衡的发丝掠到了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说，“药是苦的，吃了恶心。你别做我的药，做我的糖吧。”
缠绵又窒息的吻充满了少年人对同性的探究欲、生涩与不可言说的模糊而阴暗的依赖心，以沈君衡为期待者却以程衍为主导。
“沈君衡。”程衍伏在沈君衡耳畔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这是他最疯狂的决定，或许仅仅因为好奇，又或者仅仅因为“报复”，又或许是过于熟稔和习惯。程衍将眼前这个无辜而又依赖着他的人裹挟进了自己的人生。
“我在。”
“带我做更过分的事吧。”
（以下内容晋江不让写，遂拉灯）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带我做更过分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