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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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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亘天幕的闪电将屋子照得透亮。
沈璧仰着面,不动声色地咽下泛着铁锈味的血水。
躁动的魔气被暴力镇压。
他无心理会自己身体此刻的状况。纵使血液因渴求和兴奋在体内沸腾地流淌,冰凉的手指擦过柔软温热的脸颊时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江逾白。
他的师兄多久没有这样心无旁骛地看着他了?
从顾云卿再次出现开始,沈璧所拥有的就像指间流沙一点一点消逝。
先是师兄的目光,再是师兄的心神。
结契大典那日,他眼睁睁看着江逾白与顾云卿结下道侣契,被顾云卿牵住手与他笑意盈盈地道别,离开沧澜,离开他和师父。从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除却师兄弟,还有足以将所有旁人排除在外的道侣关系。
顾云卿成了沈璧最常在江逾白口中听到的名字,抱怨的、嗔怪的、欣赏的。
唯有此刻。
也只剩此刻。
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主人无措地颤动,原本上挑的眼尾失望地垂落,嘴唇因紧抿而泛红,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着沈璧的脸。
惊慌、后悔、茫然、心痛......沈璧可以轻易读出江逾白的所有情绪。
沈璧握紧了江逾白的手腕。
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江逾白视他为兄弟手足,亲友至交,全无情爱之念。
他面色平静,四肢百骸却都在发疼,五脏六腑绞作一团,流出淋漓的血。在这样的疼痛中,目光清醒又痴迷地流连过沈璧的每一寸皮肤和表情的变化。
那双往日里笑意盈盈的眼耷拉着,满心满眼装着的,都是他沈璧一个人。
如果能让师兄一直看着他,即便是恨,沈璧也甘之如饴。
颤抖的手指从沈璧唇上滑落,袖间的桃花香如昙花一现擦过鼻尖。
沈璧的誓令江逾白心神大乱,瘫坐在阴冷的地砖上,发丝凌乱地贴在鬓边,眉头微蹙,全然未注意自己被沈璧屈起的腿拦住退路。
清苦的草药香密不透风地包裹住江逾白。
“为什么?”江逾白听见自己很轻地问道。
霜色的月光照透江逾白的侧脸,白玉般的脸浮着一层清辉,显得清冷恬静,如菩萨垂目。
沈璧声音低哑:“师兄以为,爱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
江逾白眼睫微颤。
沈璧缓缓道:“不提沧澜之内的弟子,琴乐阁的萧兰音,天枢宫的景原,碧空派的许善清......师兄当年拒绝他们时,可曾问过他们为什么?”
“萍水相逢几面,不过一时的念头,不会长久。”
“几面?”沈璧低笑一声,面色苍白,眼睛却很黑,“师兄风姿一面足以让人见之不忘,一见钟情者如过江之鲫,我非圣人,与师兄日夜相对,又怎会不生出觊觎之心。”
江逾白蹙着眉,清亮的声音变得滞涩:“我视你为师弟。”
“我知道,”沈璧自嘲一笑,神色落魄,“我一直都知道。”
葱白的指尖抓住沈璧的衣襟,白瓷般的手背浮起青筋:“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是放任自己如此?你不在乎虚名,可这虚名背后的人呢?你我如今身份不同从前,他日被旁人知晓,你要如何面对沧澜对你信任倍至的弟子,面对交好的仙门同道,面对你持剑所护的天下众生。沈璧,你不知道。”
沈璧望进江逾白眼底,黑沉沉的眼透不出一丝光,平静地重复:“师兄,我说过,我不在乎。”
不在乎?
江逾白不信。
他的师弟是谦谦君子,云中白鹤,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月光东偏,落到沈璧的脸上,本就苍白的皮肤在这一刻更添一份病态的惨白,嘴唇血色尽褪,唯有一双眼睛是黑色的。
他的目光透露着江逾白从未见过的执拗,但那句不在乎的语气却是漠然的。
江逾白的脸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不敢置信地问道:“沧澜弟子哪怕上数十几代,也数你品性最佳,凡事都以大局为重。师父与我,乃至沧澜上下都以你为掌门的不二之选。师父对你恩重如山,从未有过苛待,你扪心自问,方才那番话说出口当真问心无愧?”
沈璧神色微动,似乎被我的话动摇了一瞬,却又垂下眼,唇边溢出一丝不知是嘲是讽的笑。
待抬眼时,他恢复方才的神色,定定看着江逾白,倾身靠近:“师父的恩情我不会忘,便是刀山火海,我也绝无怨言。可是师兄,我生来从未得过一分垂爱,亲生父母憎恶我,丫鬟小厮咒骂我,街边乞儿嘲笑我,我虽是人,但上天从不曾善待我,我又为何要在乎无关之人的生死?”
他话音一顿:“师父找到我时,我本就存了死志。”
江逾白双目微睁。
连沈璧鼻尖与他只隔了一指,都不曾发觉。
“我以为人世并无可眷恋之物,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冰凉的手指贴上江逾白的脸颊,珍而重之地抚过眼尾,“可师父说,我会有师父,有师兄,在沧澜有一个新的家。他说,若我见了你,一定会欢喜。”
“师父说的不错,”沈璧忽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师兄,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觉数年风雪跋涉不过须臾,此后我不再孤身一人。”
盛着月光的眼泛起涟漪,江逾白的唇无措地开开合合。
他的师兄总是这般心软。
他从前爱极了这点,也因此占尽先机。
可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是顾云卿做了师兄的枕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