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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三人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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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辞如平常一般从学校下班,他在西岚待了二十年,自己也从意气风发的帅小伙变成成熟大叔,从不抽烟变成了老烟鬼,西岚也从落后内陆变成旅游圣地。
守完晚自习,他就没课了,闫辞拿着书朝办公室走,路过认识他的学生和他打招呼,他也不是那种死板的老师,喜欢他的学生不在少数。
哪怕他教的是语文。
“闫老师明天见。”一个女同学路过。
闫辞点了点头,“明天见。”
回到办公室,闫辞拿了车钥匙就走,他没买车,孤家寡人不需要那个,所以他学了摩托。
闫辞背起包朝学校停车场走去,今天是傅丞的生日,闫辞开着车去拿白天订好的蛋糕。
老板见他来了,笑道,“闫老师,来了啊。”
闫辞“嗯”了一声,老板将蛋糕走冷冻柜里提出给他,“年年都来订蛋糕,你老婆也太幸福了。”
闫辞笑了两声,“谢了老板,我回去了。”
“诶,去吧,别让人等太久了。”老板朝他摆了摆手,闫辞将蛋糕绑在后座,带上头盔骑车回家,他们的小屋没了,经过这些年的开发那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闫辞的房子在酒吧旁边没多远,离学校却有点距离。
早春的风吹在他身上,黑色皮衣被风吹起,过去二十年他不知道走过多少次这条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
将车停在车位上,闫辞提起蛋糕走进家门,他的房子不大,两个人住足矣,更别说他是一个人。
闫辞将蛋糕放在茶几上,转身去厨房端出早上的剩菜剩饭热过一遍,端上餐桌,随后才将蛋糕拆开包装放在餐桌上。
蛋糕不大,他一个人吃却有点费劲。
闫辞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将代表二十五的蜡烛点燃,轻哼,“祝你生日快乐……”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傅丞坐在他对面,眉眼温柔看着他,于是闫辞闭上眼,“二十年了,傅丞。”
蜡烛熄灭。
一场美梦的结束往往会带来许多后遗症。
深夜,闫辞从睡梦中惊醒,额头豆大的汗水混杂着眼泪打湿被褥。
闫辞翻出手机,打开许久未动的相册,点开曾经留下的视频,一个一个看完。
视频结束,闫辞却只觉得心脏好像更疼了。
疼的他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感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暖的手,意识到这个的时候,闫辞下意识抓住那只手,睁开眼便看见他同事站在床边错愕的眼神。
闫辞一愣放开手,略显尴尬的坐了起来,“你怎么……在我家?”
同事轻咳一声,不自在别开头,“你上课迟到,电话联系不上你,我便来找你了。”
张葛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家住哪的同事。
闫辞皱起眉,挣扎起身,嗓音哑得厉害,“现在几点了?”
张葛:“早上十点。”
闫辞刚下床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险些摔在地上,要不是张葛扶住他,他就真的摔了,张葛说,“你发烧了,给主任请个假吧。”
闫辞靠在床上,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嘴唇已经干裂了,“行,我的第一节课是谁给我上的?”
今天周五,他有早读。
张葛:“李老师。”
“嗯,回头请他吃顿饭。”闫辞拿手机给主任请假,昨天晚上忽然降温,他这几天加班加的厉害,于是猝不及防中了招。
张葛好人做到底,把他送去了医院,前前后后跑完所有手续才一步三回头走了,闫辞被逗乐了,“我又不是要死了,至于吗?”
张葛这才快步离开了,闫辞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他已经很久没生病了,这次发烧来得突然,病了许久才完完全全恢复。
病了一次,他好像也苍老了许多,学生上课也不敢和他开玩笑了,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闫辞不在意却没想到他真的快死了,上课上着上着,学生忽然一片惊呼,闫辞只觉得鼻间温热一片,抬手一抹,手上猩红一片。
紧接着,双腿脱力他重重摔在地上,意识消散。
再次醒来他躺在医院,张葛拿着报告单略显颓废坐在他床边,看见他醒了,“闫老师,你生病了。”
张葛道,“肺癌,晚期。”
必死无疑。
闫辞眨眨眼,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于是拿走张葛手上的单子,“抽烟的报应,我不治了。”
张葛一惊,“不行!”
“早死晚死都得死,我就不浪费这钱了。”闫辞起身要穿鞋,却被张葛紧紧按了回去,后者道,“那也得治,你死了学生怎么办?!”
我拍掉他手,“你也知道学生啊,他们马上就要高考了,等我送走他们行不?”
“医生说你的病情还不是很严重,如果积极治疗的话还能活两年。”张葛道。
“不治呢?”闫辞看他。
张葛结结巴巴,“半……半年。”
闫辞低头,“半年啊,够了,他们还有一个月高考,我不想让他们换老师,我能撑到他们高考完的。”
张葛哪怕再怎么劝,闫辞也不想治,甚至拿学生要高考不能分心的事威胁他,张葛只好默默将嘴闭上,却始终没放下劝他回医院。
闫辞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笑得却一天比一天高兴,按时吃药,病情暂时得到控制,他日复一日撑着,直到六月高考的到来。
他才终于卸下担子,辞掉工作,有条不紊安排死后的事,两老已经六十多岁退休在家,他这些年一个人钱花不多,存款也有二十多万,加上两老的退休金应该足够颐养天年。
闫辞在辞职后便停了药,病情便卷土重来,最开始他还能下床做饭,感觉自己快死那两天,闫辞给笙姐和老杨发了告别的消息。
比死亡更早来的却是老杨,已经半百的男人此刻头发花白站在床边,“来送你最后一程。”
闫辞知道老杨才收到他消息到赶到西岚有多疲惫,费力挤出一个笑,“行,谢了啊。”
闫辞道,“我死后,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爸妈吧,他们很喜欢你。”
老杨:“嗯。”他答应得平静眼眶却红了。
得了承诺,闫辞也放心了,闭上眼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
肩膀上关于傅丞的担子也在此刻卸下。
死亡来得有点慢,想最后看一眼老杨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躺在杭州的家,眼前的天花板是多么熟悉。
原来人死的时候真的会有走马灯么?
他想。
闫辞闭上眼没多久屋外却传来一阵“砰砰”声,“闫辞,起床了!都是大二的人了,天天睡懒觉像什么话。”
闫辞一愣,只觉得耳膜要被震穿,原来走马灯也这么真实么。
他想继续躺尸,但老闫同志不给他机会,继续发起攻势。
闫辞只好拖着残破的身躯走出房门,却发现今天的阳光好像格外刺眼。
他妈刚从外面买菜回来,看见他顶着一个鸡窝头,把他数落了一顿才回厨房做饭,闫辞不敢相信,这一切都好真,要不是他有那些真实的记忆,差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大学生,一个天真无邪不用背负太多的大学生。
可直到下午,都没有出现电影里的转场,闫辞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掏出手机点开企鹅打开十八的聊天框,发现他们已经失联一年多了。
于是扭头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又响,始终没人接。
闫辞不死心,晚上找了个下班点继续打了过去,这次却出乎意料接的早,电话那头的人声音熟悉却又陌生,“喂?你是三幸?”
闫辞咬着唇,闷声应了一句“嗯”然后说,“你还记得我。”
此刻闫辞才敢相信,他重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一直记得。”
然后他又说,“但是你的朋友圈已经不更新了。”
闫辞仰头,眼泪从眼角滑落,“今天就更新,我去找你好不好?”
傅丞声音顿了顿,“找我……做什么?”
“我想你了,”闫辞憋着哭腔,“你这一年从不联系我,我生气了你也不哄,所以我来找你算账。”
闫辞继续道,“还有……我想听你唱歌了。”
沉默半晌,傅丞报了一个地名。
得到地名,闫辞匆匆忙忙拿了钱和手机朝地名赶,那是旧城区,房屋建筑很老,刚爬上楼梯,他就看见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独自靠在树下。
青年微微抬头,下一刻,闫辞冲了上去用力抱住那个人,眼泪决堤。
傅丞明显愣了,他不知道闫辞为什么会认识自己,为什么敢这么抱住自己,心底一个声音叫嚣着让他抱回去。
脖颈处一片温热,闫辞哭了。
傅丞顾不了那么多,抬手抱住青年,宽大的手掌轻抚住闫辞的后背。
傅丞听见闫辞说,“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
过了一会,傅丞低头“嗯”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青年才稳住情绪,闫辞松开抱住傅丞的手,理了理衣服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闫辞。”
傅丞顿了顿,握住他的手,“傅丞。”
闫辞破涕为笑,“我知道,我早就把你户口本看了,我还知道你的生日是2月7,知道你是浙大的,知道你学了临床医学,知道你父亲知道你母亲。”
傅丞表情从震惊变成呆滞,“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知道,”闫辞说,“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
“你呢?你喜欢我吗?傅丞。”
傅丞眸色暗了暗,“可是我很差劲。”
闫辞踮脚吻了上去,“不差,我喜欢就好。”
傅丞吻得生涩,闫辞被咬破嘴唇已经不管不顾吻了上去,哪怕被附近的居民撞见也没放开。
闫辞头抵在傅丞肩膀上,“所以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么?”
傅丞“嗯”了一声,“在一起了。”
自从和傅丞在一起,他才真的有了自己还活着的感觉,他们的大学离得远,闫辞却不辞辛劳搬到傅丞的小破出租屋。
他们第一次做/爱是闫辞提出来的,那天是傅丞生日,他们在出租屋里翻云覆雨行鱼水之欢。
闫辞哭的很惨,傅丞见他哭便停下来哄他,问他是不是很疼,闫辞抬头便吻了上去,“一点都不疼,我只是高兴,非常高兴。”
直到此刻,他们融为一体,闫辞才真正放下心里的担子,他确信——他真的和傅丞从头来过了。
次日,他睡醒时,发现傅丞不知何时已经睡醒了,此刻正静静看着他。
视线交汇的瞬间,他便愣住了,傅丞的眼神好像变得更加成熟了,闫辞试探性开口,“我们认识多久了?”
傅丞握住他手,轻声说,“二十八年。”
“闫辞。”
那一瞬间,心跳加快,闫辞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手在发抖,闫辞抬起手放在傅丞眼睛上,傅丞听话闭上眼,“……我回来了。”
滚烫的眼泪滑落在两鬓,他抬头吻住傅丞闭着的眼睛,嗓音沙哑,“欢迎回家……傅丞。”
*
见家长、结婚是在大学毕业后的第四年,闫辞没有去当老师,而是做起了摄影这一行当,傅丞没了上辈子的干扰,现在在杭市第三人民医院上班。
婚礼的地点是西岚,在小屋旁、在湖畔。
那天西岚下了雪,后来闫辞在纸上写下——雪落之时,我们的爱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