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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妆囚笼 ...

  •   三月初六,宜嫁娶,忌动土。

      沈知意端坐在描金缀玉的花轿中,十六抬的喜轿走得极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外头是震耳欲聋的喜乐,百姓的喧哗欢呼潮水般涌来,隔着厚重的轿帘也能嗅到漫天飘洒的花生、铜钱落地的尘土气。

      “镇北王好大的排场!这红绸从朱雀街一直铺到王府正门了!”

      “沈家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福气?那位煞神……”议论声骤然压低,带着畏惧的颤抖,“听说北境蛮子的头骨,他拿来当酒器……”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勉强压住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沈知意垂眸,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凤仙花染就的蔻丹鲜艳欲滴,衬着雪白的肌肤,像凝固的血。这双手,昨日还在抚弄琴弦,临摹字帖,今日却要伸进镇北王府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去抓住一线飘摇的生机。

      父亲一夜白头的面容,母亲强忍泪水的眼,还有幼弟懵懂无知的脸,在她眼前交替闪现。沈家百年清誉,父兄的性命前程,都系在她这一嫁之上。嫁给那个传闻中嗜血冷酷、踏着尸山血海封王的男人——萧景珩。

      第二幕:煞神临堂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猛地掀开。

      刺目的天光与喧嚣瞬间涌入。沈知意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没有新郎惯有的喜色,没有期待,甚至没有一丝温度。萧景珩就站在轿前,一身玄色金线蟒袍,玉带紧束,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凌厉线条。他身量极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那张脸是极俊美的,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下颌线如刀削斧凿,只是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与戾气,周身散发的威压让周遭鼎沸的人声都诡异地低了下去。

      他并未如礼数要求般伸手搀扶新娘。他只是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层层华服与珠翠,剜出她内里的魂魄。

      沈知意心头剧跳,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她深吸一口气,自己扶着轿辕,稳稳地探身而出。厚重的霞帔与繁复的凤冠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步都踏在虚浮的红绸上,如同踩在云端。

      一只冰冷的手,毫无预兆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铁箍之意。

      沈知意浑身一僵。

      萧景珩的手心没有丝毫暖意,只有粗粝的薄茧磨砺着她细嫩的皮肤。他并非搀扶,而是近乎粗暴地拖拽着她,大步流星地踏上王府那九级汉白玉阶。沈知意几乎是被他拖着向前,凤冠上的珠翠剧烈摇晃,撞击出细碎凌乱的声响,她必须极力稳住身形,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倒。

      阶下观礼的宾客噤若寒蝉。无人敢置喙这位权势煊赫、杀伐决断的亲王分毫。

      第三幕:血溅婚堂

      王府正堂,高燃的龙凤喜烛跳跃着刺目的红光。鎏金的“囍”字贴在正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与酒气。

      礼官战战兢兢地唱喏:“一拜天地——”

      沈知意被萧景珩强横地按着肩膀,转向堂外苍天。弯腰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

      “二拜高堂——”

      堂上空悬着皇帝御赐的“天作之合”匾额,冰冷而讽刺。

      “夫妻对拜——”

      就在沈知意依礼垂首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撕裂了喜庆的鼓乐!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吐信,自宾客席位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直取沈知意后心!

      快!太快了!

      惊呼声尚未出口,沈知意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她狠狠推开!天旋地转间,她踉跄着撞向旁边的描金立柱,凤冠磕在坚硬的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前金星乱冒。

      “噗嗤!”

      是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知意扶着柱子,仓惶抬头。

      萧景珩高大的身躯挡在了她方才的位置。那支毒箭,深深没入了他左肩!玄色的蟒袍瞬间洇开一片暗沉,浓重的血腥味在檀香中弥漫开来,刺鼻至极。

      他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嗜血的暴戾,精准地锁定了弩箭射来的方向——一个穿着寻常贺客服饰、面色惨白的中年男子。

      “拿下。”两个字,冰冷如铁,砸碎了满堂死寂。

      “有刺客!保护王爷!”侍卫的怒吼声、宾客的尖叫哭喊声、桌椅翻倒的碎裂声轰然炸开!混乱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喜堂。

      数名黑衣护卫如鬼魅般扑出,刀光雪亮,直取刺客。那刺客见一击不中,目标竟是镇北王本人,眼中已露死志,反手拔刀欲拼死一搏。

      然而,萧景珩的动作更快!

      他仿佛感受不到肩上插着的毒箭,身形如电,在混乱的人群中几个起落,已鬼魅般欺近那刺客身前。受伤的左臂看似无力垂着,右手却快如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地扣住了刺客持刀的手腕!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刺客凄厉的惨嚎被萧景珩另一只手扼断在喉咙里。他单手掐着刺客的脖子,将人如同破麻袋般高高提起,手臂肌肉贲张,玄色衣袖下鼓胀出骇人的力量轮廓。

      满堂狼藉,红绸撕裂,杯盘狼藉,宾客瑟缩躲避。唯有萧景珩立在堂中,肩头毒箭犹在,鲜血顺着玄色衣料蜿蜒而下,滴落在猩红的地毯上,迅速晕开更大的暗色。他手中掐着濒死的刺客,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浴血而生的修罗,目光却穿透混乱,冰冷地、沉沉地钉在刚刚站稳的沈知意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怀疑,以及一丝……洞穿一切的冷酷。

      仿佛在无声质问:这一箭,究竟是冲他而来,还是冲她?抑或是,她带来的“嫁妆”?

      沈知意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沉入了冰窟。她扶着冰凉的柱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凤冠的珠帘在她眼前剧烈晃动,模糊了那修罗般的身影,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寒意,刺骨锥心。

      这红妆十里的囚笼,在她踏入的第一步,便已溅满了鲜血。而执掌这囚笼钥匙的男人,正用肩头的箭和手中的血,向她宣告着这场“天作之合”残酷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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