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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夜阑惊心 ...

  •   第一幕:血色婚房

      当沉重的门扉在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前堂残余的混乱喧嚣与浓重的血腥气,沈知意才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背靠着冰冷的雕花木门,缓缓滑落。华丽的凤冠早已歪斜,沉重的珠帘纠缠着散落的鬓发,狼狈地垂在眼前。她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那颗心仍在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空气里弥漫着陌生而浓郁的沉香,混合着新漆木器的微辛,本该是新婚之夜的暖融,此刻却只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死寂。

      这就是她的婚房——镇北王府的“栖梧苑”。

      触目所及皆是刺目的红。赤金描绣百子千孙的帐幔低垂,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千工拔步床占去了内室大半空间,案上龙凤喜烛高燃,跳跃的烛光将满室红绸映照得如同浸在血泊之中。地上铺着的猩红毡毯,更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堂地毯上那迅速晕开的、属于萧景珩的暗色血迹,还有那刺客喉骨碎裂的闷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股恶心欲呕的感觉。扶着门框,她艰难地站直身体,目光扫过这间华丽却压抑的牢笼。没有喜娘,没有侍女,连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无。萧景珩将她独自丢在了这里,像丢弃一件无用的累赘,更似一场无声的警告:进了这座王府,她的生死荣辱,皆在他一念之间。

      肩头被立柱撞到的地方传来阵阵闷痛,提醒着她方才生死一线的惊魂。她踉跄着走到梳妆台前,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精心描绘的妆容被冷汗浸透,显得有些斑驳。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惊魂未定与深沉的疲惫。

      她抬手,颤抖着,一点点卸下那顶几乎要将她脖颈压断的凤冠。沉重的金玉之物落在妆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是繁复的霞帔、累赘的珠饰……一层层褪去这象征尊贵与束缚的嫁衣,如同剥开一层虚伪的壳。当最后一件外衫滑落,仅着素白中衣时,她才觉得稍稍能喘过气来。

      窗外,夜色已浓。前院的喧嚣彻底沉寂下去,只余下巡夜侍卫铠甲摩擦的轻微声响,以及远处更漏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这死寂,比喧嚣更令人心慌。沈知意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寒风瞬间灌入,带着初春料峭的寒意,也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药草苦涩气——想必是前院在为萧景珩处理那支毒箭。

      毒箭……

      她心头猛地一紧。那箭簇上幽蓝的寒光绝非寻常。萧景珩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可他自己呢?那毒……她强迫自己不再深想。无论萧景珩是死是活,对她和沈家而言,都绝非幸事。他若重伤或身死,沈家作为新晋的姻亲,必然首当其冲成为各方势力倾轧的靶子;他若无事……沈知意想起那双洞穿一切、冷酷审视的寒眸,心底的寒意更甚。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第二幕:煞神临门

      “吱呀——”

      沉重的房门毫无预兆地被推开,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沈知意惊得浑身一颤,猛地转身。

      萧景珩就站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蟒袍,只是肩头被利箭撕裂的破口处,潦草地裹着厚厚的白色棉布,隐隐透出暗红的血迹。浓重的药味混合着未散的血腥气,随着他高大的身躯一同侵入这间婚房。他显然是刚刚处理完伤口,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薄唇紧抿,透着一股失血的虚弱,然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淬了冰的星子,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压抑的暴戾。他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比窗外的寒风更刺骨,瞬间将房间内本就不多的暖意驱散殆尽。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用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一寸寸扫过房间。目光掠过散落妆台的凤冠珠翠,扫过地上叠放整齐的嫁衣,最后,沉沉地、牢牢地钉在了仅着单薄中衣、站在窗边、脸色苍白的沈知意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穿透血肉的力量,让沈知意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她下意识地拢紧了微敞的衣襟,指尖冰凉。

      萧景珩终于动了。他迈步走了进来,步履似乎因伤而略显滞涩,但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带着千钧之重,踩在猩红的地毯上,无声,却压迫感十足。他反手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轻响,如同落锁,将内外彻底隔绝。

      他没有走向她,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张铺着大红喜被的千工拔步床前。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动作粗暴地一把掀开了那象征着百年好合的锦被,露出了底下光秃秃的床板。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那张空荡冰冷的婚床,目光再次投向沈知意。

      “过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粗粝的砂石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知意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强迫自己镇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清醒。她不能慌,不能露怯。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平稳,一步步走向他,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还有他身上那股冷冽如雪松、却又隐含铁锈般危险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萧景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在她脸上缓慢地刮过,仿佛要剥开她的皮相,看清内里的每一丝算计。“沈知意。”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丝毫新婚丈夫该有的温度,“沈太傅的掌上明珠,南梁京都有名的才女。”

      沈知意微微垂眸,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直视,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温顺:“王爷过誉。”

      “过誉?”萧景珩低低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一个能在生死关头,被本王推开后,还能立刻稳住身形、眼神清明地观察刺客和本王反应的女人,会只是徒有虚名的才女?”

      沈知意心头剧震!他看见了!他当时肩头中箭,身处混乱中心,竟还有余力分神注意她的反应!这个男人……他的洞察力和心机,远比传闻中更加可怕!

      她袖中的手攥得更紧,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委屈,眼睫轻颤:“妾身……妾身当时吓坏了,只是本能……”

      “本能?”萧景珩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他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倍增,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扑面而来,几乎让沈知意窒息。“沈小姐,收起你那套闺阁弱质的把戏。本王没兴趣陪你演戏。”

      他猛地抬起右手!

      沈知意瞳孔骤缩,以为他要动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他更快一步的动作钉在了原地——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婚房内骤然炸响!

      寒光乍现!

      萧景珩竟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匕!那匕首通体乌黑,唯有刃口一线雪亮,在跳跃的烛光下闪烁着森冷嗜血的幽芒。他没有刺向她,而是手臂一扬,快如闪电!

      冰冷的锋刃精准地挑开了她头上最后固定发髻的一支素银簪子!

      “叮当”一声轻响,簪子落地。

      满头青丝瞬间如瀑般倾泻而下,披散在她单薄的肩头,衬得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楚楚可怜,也添了几分惊惶的脆弱。

      萧景珩的动作并未停止!那柄带着死亡气息的匕首,冰冷的刃尖,如同毒蛇的信子,顺着她散落的发丝,缓缓下滑。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她细腻的颈侧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匕首最终停在了她纤细脆弱的咽喉要害处,微微下压。

      沈知意浑身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刃口的锋利,感受到他握刀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更感受到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野兽般审视猎物的冷酷杀意。只要他手腕轻轻一动……

      “听着,”萧景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血腥味的灼热气息几乎喷在她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她心上,“本王娶你,是圣命难违,是各取所需。沈家需要本王的庇护,本王需要沈太傅在清流中的那点虚名。”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丝毫闪躲:“乖乖做好你的傀儡王妃,安分守己。王府的规矩,第一条,就是收起你所有的心思,别在本王面前耍弄你那点小聪明。”

      匕首的刃尖又往下压了一分,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沈知意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液体沿着颈侧滑下。

      “更别妄想,”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如同九幽之下的寒冰,“你的‘真心’,或者……别人的‘真心’。” 那“别人”二字,被他咬得格外重,意有所指,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沈知意的心上。

      “否则,”他微微倾身,冰冷的唇几乎要贴上她僵硬的耳垂,吐出最后一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本王不介意,让这满府的红绸,再添一抹你沈家的血。”

      话音落下,匕首骤然撤离。

      那冰冷的死亡威胁瞬间消失,沈知意却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颈侧那细微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萧景珩冷漠地瞥了她一眼,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尘埃。他随手将那柄染了她一丝血迹的匕首插回腰间鞘中,动作利落。然后,他看也未看那张象征着夫妻之礼的婚床,转身,拖着那带着伤的左肩,步伐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疲惫,径直走向外间。

      “本王宿在书房。”冰冷的声音传来,随即是外间门扉开合的声音。

      偌大的内室,再次只剩下沈知意一人。

      死寂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甚。红烛高烧,爆开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绝对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惊心。

      沈知意站在原地,许久,许久。直到双腿麻木,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抚上颈侧那道细小的伤口。指尖沾染上一点微湿的鲜红。

      不是梦。

      那冰冷的刀锋,那残酷的警告,那毫不掩饰的杀意,都是真的。

      她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又缓缓抬眸,望向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镜中映出的女子,长发披散,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不再是惊惶,而是在极致的冰冷和恐惧之后,沉淀下来的、一种近乎死寂的幽深。

      傀儡王妃?

      安分守己?

      沈知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冰冷的弧度。

      她慢慢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方干净的素帕,用力地、一点点擦拭掉颈侧的血迹。那力道,仿佛要将皮肤都擦破。然后,她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支被匕首挑落的素银簪子。

      簪子冰凉,一如她此刻的心。

      她紧紧攥着那支簪子,尖锐的簪尾刺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楚,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这栖梧苑是囚笼,萧景珩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沈家的命运系于她身,她退无可退。

      眼泪?恐惧?软弱?这些只会让她和沈家死得更快。

      镜中的女子,眼神一点点变得沉静,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古潭。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碾碎、埋葬了,又有什么更加冰冷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

      她将簪子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握住了最后一件武器。

      红烛燃了半夜,火光在沈知意幽深的瞳孔里跳跃。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三幕:夜探,暗伤

      夜色浓稠如墨,更深露重。

      栖梧苑内室的红烛燃到了底,烛泪堆积如小山,火光微弱摇曳,在墙壁上投射出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沈知意依旧维持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姿势,单薄的中衣抵御不住春夜的寒意,让她手脚冰凉。

      外间传来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似乎怕惊扰了什么,却又控制不住。是萧景珩。

      沈知意眸光微动。那毒箭……果然没那么简单。

      她悄然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她轻轻走到连通内外的珠帘旁,侧耳倾听。

      咳嗽声似乎更密了些,带着一种沉闷的痛苦。紧接着,是茶盏碰撞的轻微声响,似乎有人在喝水压制。然后,一声极低的、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闷哼传来,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在换药?还是……毒发了?

      沈知意心中念头急转。这是一个机会吗?一个示弱、示好,甚至……探查虚实的机会?萧景珩的伤势,直接关系到她接下来的处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担忧而温顺。她抬手,轻轻拨开珠帘。

      外间只点了一盏昏黄的角灯,光线黯淡。萧景珩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他脱去了外袍,上身仅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左肩处厚厚的棉布绷带异常显眼,肩背的肌肉线条紧绷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痛苦。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青色布衣的老者(王府的老军医)正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拆解他肩上的绷带。

      浓重的药味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腐败气息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绷带被一层层解开,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沈知意离得尚有几步远,借着昏暗的光线,依旧能看到那处皮肉翻卷,呈现一种诡异的黑紫色,伤口周围红肿发亮,正有暗红发黑的血水缓缓渗出。箭簇显然已被拔出,但留下的创伤和剧毒,正在侵蚀着他的身体。

      老军医眉头紧锁,用沾了烈酒的棉布小心清理着伤口边缘的污血和腐肉。每一次触碰,都能看到萧景珩宽阔的背脊肌肉猛地一抽,放在书案上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青筋暴起。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肩线,暴露了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王爷,”老军医的声音沙哑凝重,“这‘蓝蝮’的毒霸道非常,虽已及时剜去腐肉敷了解毒散,但毒已渗入血脉,拔除不易。这几日万不可再动气用力,否则毒血攻心……”

      “啰嗦。”萧景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浓的不耐和压抑的痛楚,“死不了。”

      老军医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言,只能更加小心地处理伤口,重新敷上厚厚的黑色药膏,再用干净的棉布仔细包扎好。

      就在包扎即将完成时,萧景珩似乎有所察觉,猛地转头!

      那双因疼痛和高热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捕捉到了珠帘后那个单薄的身影!

      “谁让你出来的?!”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的猛兽,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一丝被窥见虚弱的恼羞成怒。

      沈知意被他眼中瞬间爆发的凶光骇得后退半步,脸色更白,连忙垂下眼睫,做出惶恐不安的姿态:“妾身……妾身听到王爷咳嗽,担心……”

      “担心?”萧景珩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刺骨的嘲讽和不信。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身形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但他强撑着,目光如刀般刮过沈知意,“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把戏!滚回去!”

      他显然动了真怒,气息都有些不稳。

      老军医吓得手一抖,刚包扎好的绷带差点松脱,连忙告罪:“王爷息怒!王妃娘娘也是关心则乱……”

      “你也滚!”萧景珩看也不看老军医,目光死死盯着沈知意,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老军医不敢再留,匆匆收拾了药箱,躬身退了出去。

      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萧景珩一步步朝沈知意逼近,虽然步伐因伤而虚浮,但那滔天的怒意和压迫感却丝毫未减。他停在沈知意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在阴影里,带着血腥和药味的气息将她包围。

      他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带着劲风,狠狠掐住了沈知意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瞬间让她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沈知意,”他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砸在她心尖上,“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想探本王的伤?想看看本王死了没有?好给你那心心念念的旧情人腾地方?”

      窒息感汹涌而来,沈知意双手徒劳地抓着他铁钳般的手腕,却撼动不了分毫。她被迫仰着头,看着他那双因暴怒和剧毒而显得异常猩红的眼睛,里面翻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本王告诉你……”他凑近她因窒息而涨红的脸,气息灼热却带着死亡的冰冷,“就算本王只剩下一口气,捏死你,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就在沈知意以为自己真的会被他掐死在这新婚之夜时,萧景珩掐着她脖子的手却猛地松开了力道,并非怜惜,而是他自己的身体骤然一晃,脸色煞白如金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显然刚才的暴怒和动作极大地牵动了伤口和体内的毒素。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了旁边的博古架才勉强站稳,大口地喘息着,眼神凶狠却难掩虚弱。

      沈知意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脖子,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裂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毫不怀疑,刚才那一刻,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了她!

      她不敢再停留一秒,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回了内室,死死地关上了那扇隔断内外的门扉,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门外,传来萧景珩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喘息声,以及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可能是他支撑不住撞到了什么),随即,一切又归于死寂。

      沈知意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颈间的痛楚,喉咙的灼烧感,还有那濒死的窒息感,都清晰地提醒着她这个男人的危险与反复无常。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

      示好?探查?多么愚蠢的想法!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和心思,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是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而她,不过是在火山口边缘行走的蝼蚁。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彻底没了声息。沈知意才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慢慢爬回那张冰冷空荡的千工床。她蜷缩在床角,用那床被萧景珩掀开的大红锦被紧紧裹住自己,却依旧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离黎明似乎还很遥远。

      她睁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花纹。掌心依旧紧紧攥着那支素银簪子,簪尾的冰凉刺入皮肉,带来一丝异样的清醒。

      恐惧之后,是更深沉的冰冷和决绝。

      眼泪流干了。

      在这座用鲜血和警告开启的囚笼里,软弱和眼泪都是奢侈。她需要更深的伪装,更沉的隐忍,以及……更清醒的头脑。

      萧景珩的伤,他的毒,他的暴戾反复,都是她必须面对的现实,也是她需要利用的信息。只是,下一次的试探,必须更加谨慎,更加……不着痕迹。

      她缓缓松开紧握簪子的手,指尖拂过颈间那道已经凝结的细小伤痕。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那里,没有星辰,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也如同她即将在这座王府里踏上的,布满荆棘、步步惊心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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