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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困兽之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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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箭镞幽光
栖梧苑内室,死寂如墓。
沈知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瘫坐在地,急促的喘息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紧贴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药庐后墙根那腐败苦涩的味道。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身侧窗棂上。
那支淬毒的袖箭,大半截深深没入坚实的硬木之中,只余下寸许箭尾和尾羽暴露在外。箭簇在从窗缝透入的微弱月光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幽蓝的寒芒,与昨日婚宴上射向她的那支毒箭,如出一辙!蓝蝮!
死亡,与她擦肩而过。冰冷的杀意,就钉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是谁?老军医?李侧妃?赵嬷嬷?还是……王府里某个她尚未察觉的、更深的影子?她刚刚拿到药渣,杀手就紧随而至,这绝非巧合!她的行动,很可能一直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药渣,就是催命的号角!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困兽,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利齿。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沈知意猛地咬住下唇,用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从濒死的惊悸中挣脱出来。她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她快步走到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把用来修剪灯芯的、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银剪。
深吸一口气,她再次回到那扇差点成为她葬身之地的后窗前。她侧着身子,避开可能的视线角度,小心翼翼地用银剪夹住那支毒箭的箭尾。入手冰冷坚硬,带着金属特有的煞气。她屏住呼吸,手腕用力,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试图将它拔出来。
箭簇嵌入极深,纹丝不动。每一次微小的用力,都让她心头发紧,生怕窗外黑暗中再次射出致命的寒光。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咬着牙,将全身力气灌注在手腕上,猛地一撬!
“咔哒”一声轻响,箭簇终于脱离了窗棂的木料!
沈知意迅速将这支带着幽蓝寒光的毒箭收入袖中,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她飞快地用银剪刮下窗棂上残留的、带着幽蓝痕迹的木屑,用另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包好。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关上窗户,插好插销,拉上厚重的窗帘,将最后一丝窥探的可能隔绝在外。
做完这一切,她才如同虚脱般靠在墙上,大口喘息。袖中毒箭冰冷的触感和那包药渣沉甸甸的分量,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这是证据,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她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些致命的痕迹!药渣的气味太明显了!
沈知意环顾室内,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那个用来焚香的黄铜小香炉上。她快步走过去,将怀中包裹着的大块湿重药渣取出,只留下最初在药庐中偷藏的那一小撮作为样本。然后,她点燃香炉里的炭火,将那些气味浓烈、体积庞大的药渣,连同包裹它们的手帕,一点点撕碎,投入炽热的炭火之中。
浓烈刺鼻、带着腐败杏仁味的苦涩烟气瞬间升腾而起!沈知意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直流。她强忍着,用蒲扇拼命扇风,试图将烟气驱散。浓烟滚滚,充满了整个内室,熏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此时——
“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骤然响起,伴随着赵嬷嬷那刻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的声音:“王妃!王妃您没事吧?老奴闻到好大的烟味!”
沈知意心头猛地一跳!来得太快了!她迅速将最后一点药渣残片丢进炉中,用香灰盖住,然后抓起旁边妆台上的一盒气味浓郁的蔷薇香粉,狠狠撒向空中!
“咳咳……咳咳咳……”她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脚步踉跄地冲到门边,猛地拉开了房门。
门外,赵嬷嬷带着两个神色紧张的丫鬟,正一脸凝重。浓烈的、混合着苦涩药味和浓郁花香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让赵嬷嬷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王……王妃?您这是……”赵嬷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过沈知意被烟熏得微红、还带着泪痕的脸,以及屋内弥漫的怪异浓烟。
沈知意捂着口鼻,咳得弯下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的沙哑:“咳……咳咳……无事,只是……只是夜里有些心悸难眠,点了些安神香……咳咳……谁知香块受了潮,燃得不好,起了这么大的烟……咳咳……惊扰嬷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开,露出身后那个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古怪气味的香炉。
赵嬷嬷狐疑地走进屋内,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妆台上散落的香粉盒子,空气中浓烈到刺鼻的蔷薇香气,以及香炉里那明显不是普通安神香的灰烬残渣……一切都透着诡异。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沈知意身上,尤其是她略显凌乱的发髻和沾了些许烟灰的衣襟上。
“王妃受惊了。”赵嬷嬷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板,听不出情绪,“夜里焚香,还是小心些好。王爷近日养伤,闻不得杂气,若是惊扰了……”
“嬷嬷教训的是,”沈知意垂眸,做出顺从的姿态,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微颤,“是妾身思虑不周,一时心绪不宁才……咳咳……下次定会注意。”
赵嬷嬷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最终,她微微颔首:“王妃无事便好。夜已深,还请王妃早些安歇。”她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丫鬟,“开窗通风,仔细伺候着。”
丫鬟们连忙上前开窗散气。
赵嬷嬷又深深看了一眼沈知意,这才转身离开。
沈知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已是冷汗涔涔。好险!方才若慢上一步,或是应对失措……后果不堪设想。
空气中,苦涩的药味在浓郁的蔷薇香粉掩盖下,已变得极其微弱。但危机,远未解除。那支淬毒的蓝蝮箭,还藏在她袖中,如同一条随时会反噬的毒蛇。
第二幕:毒发惊魂
一夜惊魂,沈知意几乎未曾合眼。天色微明时,她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紧绷中,靠着床榻迷糊了片刻。
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一阵不同寻常的、压抑着巨大恐慌的喧哗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骤然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从王府前院方向隐隐传来!
沈知意瞬间惊醒,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只见前院的仆役如同没头苍蝇般慌乱奔走,神色惊恐。隐约能听到“王爷”、“不好了”、“毒发了”之类的只言片语,如同冰锥刺入沈知意的耳膜!
萧景珩毒发了?!断肠草?!
她袖中的手猛地攥紧!那个男人……要死了?
就在这时,栖梧苑的院门被猛地撞开!赵嬷嬷带着两个侍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和慌乱,脚步匆匆,几乎是冲了进来!
“王妃!”赵嬷嬷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刻板,带着一种尖锐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王爷突发急症!请王妃速速前往清晖院侍疾!”
侍疾?沈知意心头巨震!萧景珩毒发,让她这个“嫌疑最大”的新王妃去侍疾?是试探?是陷阱?还是……王府真的乱了方寸?
她强压下翻腾的思绪,面上适时地露出惊愕和担忧:“王爷怎么了?昨日不是……”
“王妃请即刻动身!莫要耽搁!”赵嬷嬷粗暴地打断她,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盯着沈知意,仿佛要从她脸上挖出什么破绽。她身后的两个侍卫也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沈知意心头一片冰冷。这哪里是请,分明是押解!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嬷嬷带路。”
清晖院,萧景珩的寝殿。
还未踏入院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和血腥气便扑面而来,比昨夜在药庐闻到的更加浓郁和……腐败!院中跪了一地的太医和王府属官,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赵嬷嬷径直带着沈知意穿过人群,来到寝殿门口。厚重的门帘掀开,更加浓烈刺鼻的气味汹涌而出。
殿内光线昏暗,门窗紧闭,空气污浊不堪。萧景珩高大的身躯躺在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却掩盖不住那剧烈的、痛苦的抽搐!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黑色,嘴唇乌紫,双目紧闭,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混杂着血丝的冷汗。裸露的脖颈和手臂上,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来,随着身体的痉挛而搏动。
老军医和几个太医围在床边,手忙脚乱。一个太医正用金针试图刺入他几处大穴,针尖却在触碰到那紧绷如铁的肌肉时被猛地弹开!另一个太医端着一碗漆黑的药汁,试图灌入他口中,却被他无意识地剧烈抽搐打翻了大半,药汁泼洒在锦被和床褥上,留下深色的污迹。
“呃……嗬嗬……”萧景珩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痛苦的嘶鸣,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疯狂地撕扯、啃噬!那景象,骇人至极,哪里还有半分昨日在地牢里那煞神般的威严?只剩下濒死野兽般的挣扎和痛苦。
“王爷!王爷您撑住啊!”一个穿着绯色官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王府长史柳文轩)扑倒在床边,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绝望。
赵嬷嬷将沈知意往前一推,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指控:“王妃!王爷昨夜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突然毒发至此?您昨夜在栖梧苑焚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气味……分明不对!”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利箭般射向沈知意!那些目光里充满了震惊、怀疑、愤怒,如同要将她生吞活剥!太医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柳长史也猛地抬起头,看向沈知意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冰冷的审视!
焚烧不明之物,王爷紧接着毒发……这指向太过明显!
沈知意瞬间成为众矢之的!
她站在满殿冰冷怀疑的目光中心,看着床上那痛苦抽搐、命悬一线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要将她冻僵。袖中那冰冷的毒箭和那包残留的药渣,此刻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
她知道,真正的困兽之斗,现在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在这绝境中,撕开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