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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棋局初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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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地牢惊魂
栖梧苑的书房内,光线晦暗。沈知意坐在书案后,面前摊着一本《南梁本草集注》,指尖却无意识地描摹着书页空白处,心思全然不在那些药草图谱上。袖中那包沉甸甸的药渣,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
“王妃娘娘,”秋月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嬷嬷来了,说……王爷请王妃即刻去一趟地牢。”
地牢?沈知意心头猛地一跳,指尖在书页上划出一道细微的折痕。萧景珩……他又想做什么?昨夜濒死的窒息感和颈间残留的痛楚瞬间复苏。她定了定神,合上书卷,声音听不出波澜:“知道了。”
走出栖梧苑,赵嬷嬷那张刻板的脸已等在院门口。她依旧面无表情,只微微躬身:“王妃请随老奴来。”眼神却在沈知意脸上飞快地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王府的地牢入口设在最偏僻的西苑一角,厚重的铁门嵌在假山石壁之中,若非有人引领,极难发现。门一开,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臭、霉味和铁锈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瞬间让沈知意胃里翻腾。甬道狭窄而幽深,两侧石壁上插着昏暗的火把,跳跃的光影将墙壁上深褐色的污渍映照得如同干涸的血迹,扭曲而可怖。
越往里走,空气越加污浊压抑。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嚎,以及……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赵嬷嬷在前引路,步伐沉稳,显然对此地习以为常。沈知意强忍着不适,挺直背脊,面色平静地跟在后面,只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甬道尽头,是一间相对宽敞的刑讯室。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萧景珩就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他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左肩的绷带在衣料下微微隆起,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嗜血的火焰。他一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着深色的液体,似乎是某种汤药。他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姿态闲适,仿佛置身于暖阁雅室,而非这人间炼狱。
刑架之上,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正是昨日婚宴上那个被萧景珩亲手折断手腕、扼断喉骨此刻却还留着一口气的刺客!他显然已经受过一轮惨烈的酷刑,衣衫破烂,裸露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鞭痕、烙痕交错纵横,十指肿胀变形,指缝间插着细长的竹签,不断有暗红的血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汇成一小滩粘稠的污渍。
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壮汉(行刑者)正手持一根浸了水的皮鞭,一下、一下,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抽打在刺客身上。每抽一下,那早已不成人形的躯体便剧烈地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声,却因喉骨碎裂,连惨叫都无法发出。
“王妃来了。”萧景珩放下陶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鞭挞声和痛苦的呜咽。他抬起眼,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门口、脸色微微发白的沈知意。
行刑者闻声停下动作,退到一旁。
刑讯室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刺客濒死的粗重喘息。
萧景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知意。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指向刑架上那团模糊的血肉:“认识他吗?”
沈知意强迫自己直视那血腥的场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声音尽量平稳:“昨日婚宴行刺之人,妾身见过。”
“哦?”萧景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残忍的兴味,“那你可知,他为何要行刺?是冲本王?还是……”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淬毒的针,刺向沈知意,“冲你这位新晋的镇北王妃?”
沈知意心头剧震!他果然还在怀疑她!甚至不惜将她拉入这血腥之地,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试探、逼迫!
“妾身不知。”她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锐利的逼视,“刺客心思,妾身无从揣测。”
“无从揣测?”萧景珩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刑室里显得格外瘆人。他缓缓站起身,虽然动作因伤而略显滞涩,但那股压迫感却随着他的靠近而急剧攀升。他一步步走向沈知意,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气息,将她紧紧包裹。
他停在沈知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睫和苍白的脸。然后,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翻涌着血与火的眸子!
“看着!”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强行将她的脸转向刑架上那团血肉模糊的躯体,“好好看着!这就是胆敢在本王面前耍弄阴谋的下场!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沈知意被迫直面那地狱般的景象。浓烈的血腥气和视觉冲击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下巴被捏得生疼。
萧景珩却似乎很满意她的恐惧和不适。他俯身,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冰冷而残忍:“沈知意,本王不管你带着什么心思嫁进来。是沈家的棋子也好,是别有用心也罢。记住这眼前的一切。”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缓缓下滑,带着薄茧的指腹,如同毒蛇的信子,轻轻抚过她颈间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淤痕,力道暧昧,却又充满了危险的警告。
“在本王的王府里,安分守己,做你的傀儡王妃。你,还有你沈家满门,就能安安稳稳地活着。”他的指尖停在她颈动脉处,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跳动。
“若敢有半分异动……”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封千年的寒刃,斩断所有暖意,“这刑架上的下场,就是你的归宿。本王会亲手,一寸寸,剥了你的皮。”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沈知意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扶住了冰冷的石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颈间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如同被毒蛇舔舐过,留下冰冷的灼痛感。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几乎窒息。
萧景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件死物。他不再理会她,转身对着行刑的壮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继续。本王要听到他开口,或者……咽气。”
皮鞭破空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那令人牙酸的皮肉绽裂声和绝望的呜咽。
“赵嬷嬷,”萧景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依旧不容置疑,“送王妃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赵嬷嬷上前一步,垂首应道:“是,王爷。”然后转向脸色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沈知意,依旧是那副平板无波的腔调:“王妃,请。”
沈知意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才没有瘫软在地。她扶着冰冷的石壁,一步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艰难地挪动脚步,跟在赵嬷嬷身后,逃离这血腥弥漫的人间地狱。身后,那鞭挞声和呜咽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
第二幕:药香再探
回到栖梧苑,沈知意屏退了所有下人,将自己关在内室。她冲到铜盆前,用冰冷的清水一遍遍冲洗着自己的脸和脖颈,仿佛要洗掉那地牢里沾染的血腥气和萧景珩触碰留下的冰冷触感。胃里翻腾得厉害,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她所有的伪装。萧景珩的警告,那刑架上血淋淋的恐怖景象,绝非虚言恫吓。这个男人,是真真正正的修罗,视人命如草芥。她在他面前,渺小如蝼蚁。
她跌坐在冰冷的脚踏上,背靠着床沿,身体还在抑制不住地轻颤。袖中那包药渣的存在感却在此刻异常强烈。
断肠草……有人要萧景珩死!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乱的思绪。如果……如果萧景珩真的死了呢?沈家的危机或许能解?不!沈知意立刻否定了这个天真的想法。萧景珩若死,沈家作为新晋姻亲,必然成为各方势力倾轧的牺牲品,第一个被推出来祭旗!而且,他若死于中毒,王府第一个查的,就是她这个“别有用心”的新王妃!
这包药渣,是催命符,也是……唯一的生机!
她必须知道是谁下的毒!这或许是她摆脱眼下绝境、甚至反客为主的唯一筹码!但药庐,此刻必然成了龙潭虎穴。萧景珩刚在地牢里用血淋淋的现实警告过她,此时再去药庐,无异于自寻死路。
沈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想起了那个被当作棋子推出来的小丫鬟——春桃。春桃是低等杂役,或许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不起眼的角落……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唤道:“秋月。”
秋月很快推门进来:“王妃有何吩咐?”
“春桃的伤如何了?”沈知意语气平淡。
“回王妃,奴婢已经给她上了药,只是脸上的红肿还未消。”
“让她进来,本宫有话问她。”
片刻,脸上带着清晰掌印、眼神怯懦的春桃被带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春桃,谢王妃娘娘救命之恩!”
“起来说话。”沈知意示意她起身,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脸上的伤还疼吗?”
“不……不疼了,谢王妃关心。”春桃受宠若惊,声音细若蚊呐。
“本宫问你,”沈知意放缓了语气,如同闲话家常,“你在府里做些甚么活计?”
“回王妃,奴婢……奴婢是在后厨柴房帮忙劈柴烧火的,有时……有时也帮着药庐那边倒倒药渣……”春桃低着头,紧张地绞着衣角。
药渣!沈知意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药庐的药渣,都倒往何处?”
“就……就在药庐后墙根下,有个专门堆放废弃药渣的土坑,每日清早会有人来收走,运出府去沤肥……”春桃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几日,药庐那边倒的药渣,可有什么不同?”沈知意状似无意地问,“本宫听说王爷受伤中毒,想必用药也特殊些,味道是不是更刺鼻?”
春桃努力回想了一下,点点头:“王妃说的是!王爷用的药……味道特别大,又苦又冲,还……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儿,有点像……像烂掉的杏仁!而且,倒出来的药渣颜色也特别黑,黏糊糊的……”
烂掉的杏仁!正是断肠草被熬煮后残留的独特气味!春桃的描述与沈知意袖中药渣的特征完全吻合!
“嗯,知道了。”沈知意压下心头的激动,温声道,“你受了委屈,这几日不必去柴房了,就在本宫院中做些轻省活计,好好养伤。”
春桃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线索指向了药庐后墙根的那个土坑!每日清早运走……时间紧迫!
第三幕:夜半惊变
夜色再次笼罩栖梧苑。经历了地牢的惊魂和药渣线索带来的冲击,沈知意的心绪反而在极致的压力下沉淀下来,变得异常冷静。
她必须在天亮前,拿到更多的证据!仅凭袖中这一小撮药渣,分量太轻,不足以扳倒任何人,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沈知意换上最素净深色的衣裙,将满头青丝紧紧束起,用布巾包裹。她悄然推开后窗,如同灵巧的狸猫,翻了出去,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白日里她已暗暗记下了前往药庐后墙的路径。
王府巡夜的侍卫刚过一轮。沈知意屏住呼吸,贴着墙根阴影,借助花木假山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药庐方向潜行。夜风带着凉意,吹在身上,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紧张。每一步都踏在心跳之上。
药庐的后墙根,果然堆着一座散发着浓烈苦涩腐败气味的小山包。沈知意忍着刺鼻的味道,借着微弱的月光,迅速用手帕包裹了几大块尚未完全干透、颜色乌黑、气味浓烈刺鼻的药渣团。她不敢贪多,动作迅捷。
就在她将最后一包药渣塞入怀中,准备撤离时——
药庐侧面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昏黄的灯光泄出,一个佝偻的身影(老军医)提着一盏气死风灯,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警惕地四下张望!
沈知意心头狂跳,瞬间伏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藏在墙根下茂密的杂草丛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老军医似乎并未发现异常。他提着灯,脚步匆匆地走向药渣堆,神色紧张地蹲下身,竟也开始在药渣堆里翻找起来!他动作急切,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对……明明混在里面了……怎么会找不到……”
沈知意瞳孔骤缩!他在找什么?难道……是那些混进去的断肠草残渣?!他是在销毁证据?!
老军医翻找了好一会儿,似乎一无所获,脸上露出焦躁和恐惧的神色。他猛地站起身,提着灯,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黑暗的角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沈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紧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连根手指都不敢动。
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从不远处的人工湖方向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老军医吓了一跳,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提着灯快步朝湖边走去查看。
机会!
沈知意没有丝毫犹豫,趁着老军医被声响引开的瞬间,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藏身处窜出,用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栖梧苑的方向狂奔而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不知道那落水声是什么,也许是巡夜侍卫的失误,也许是某个倒霉的夜鸟,也许是……别的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她气喘吁吁地翻回栖梧苑后窗,双脚刚刚落地,还未来得及关上窗扇的瞬间——
“嗖!”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裹挟着冰冷的杀意,撕裂了栖梧苑的寂静!
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袖箭,如同毒蛇吐信,自对面屋脊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沈知意刚刚翻入的后窗!
“笃!”
一声闷响!那支淬毒的短箭,狠狠地钉在了沈知意身侧不足一寸的窗棂上!箭尾犹在剧烈震颤!
沈知意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死亡的阴影擦肩而过!她猛地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怀中药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如同烙铁般滚烫。
窗外,死寂无声。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箭,只是她的幻觉。
但窗棂上那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箭,却在黑暗中,无声地昭示着:
她拿到的东西,已经触动了某些人最敏感的神经。
这盘棋,她已被迫入局,退路已断。
而暗处的杀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