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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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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原本还喧闹非凡的道路上,行人游客也逐渐稀少。
付澄阳探头朝高墙里看了看,只觉察到逐渐关闭的景观灯——他无法判断薄城是否还在里面,还是自己其实已经错过了和他相见的机会。
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江屿再问一问,却发现手机早已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因电量耗尽而自动关机了。
付澄阳长叹了一声,抬头四处看了看,走到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小卖店门口,请店主帮自己扫了一个充电宝。
充上电开机的瞬间,无数条通知跳了出来,有温梵的,有工作群的,其中最显眼的,还是来自“。”的来电通知。
早已沉寂下去的心脏瞬间又狂跳了起来,付澄阳抖着手回拨过去。
嘟——嘟——嘟——
提示音像一击击闷雷,一下一下地砸在付澄阳的心坎上,就在他以为这通电话又无法接通之时——
“喂。”
低沉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付澄阳猛地一震,慌乱得几乎无法通顺地组织语言:“我,我看你给我打过电话……我下午刚来的燕市……”
“付澄阳。”薄城喊他的名字。
付澄阳下意识地答应:“嗯嗯,在。”
“回头。”
他按照男人的吩咐呆愣愣地回过头去,道路的另一边,靠近会馆漆黑大门的那侧,薄城一袭黑色长大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燕市的寒风比宁城更为冷冽,付澄阳看着薄城被风吹起的衣摆,只觉得时间和空间都停滞了。直到耳边的手机听筒里传来“叮”一声电话挂断的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而此时薄城也早已迈着长腿向他走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薄城问。
付澄阳不答,只是捏着手机仰着头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薄城再一次失去耐心,然后低头掏出手机:“我让我助理过来接你,现在已经没有航班了,明天一早,你给我回宁城去。”说着,他转过身去,要给助理打电话。
付澄阳猛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你要回去了吗?”
薄城转头看他。
电话已经被接通,薄城没有回答付澄阳,而是对着电话那头的助理说道:“订一张明天最早去宁城的航班给付澄阳……”
啪——手机猛地被人夺走然后挂断。
薄城回头,只看到付澄阳瞪大的泛红的眼眶。
付澄阳也不晓得自己哪来的勇气敢挂薄城的电话,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他回去,起码今晚,不能让他回去和安恺乐……
“能跟我打一场桌球吗?”付澄阳吸了吸鼻子,“你赢了的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们找了一家附近的桌球馆。
付澄阳亮出付款码:“我要包场。”
老板些许为难地看了看已经开了台的球桌,付澄阳道:“我按三倍赔。”
这样的便宜,没人不想占,很快桌球馆就被清空。
付澄阳到架子上挑了一支球杆,抽了张消毒湿巾仔细擦拭了一遍之后,递给薄城。
薄城接过球杆,环顾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桌球馆:“小付总真是财大气粗。”又道,“费了这么大劲来燕市就是为了找我打球?”
付澄阳正在擦拭自己的球杆,闻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嗯”了一声,“玩吗?”
薄城杵着球杆挑了一下眉:“玩什么?”
付澄阳垂眸,看向已经摆好的球台:“你教我的,美式八球。这么多年我也只会这个……”
“桌球只是规则不同,技巧都差不多。”薄城边说边浑不在意似地弯下腰击了一球,像是在试试手感。
砰的一声,球落袋了。
他直起身绕到球台的另一侧,将那颗球从球袋里拿出放回到桌面上,然后看向付澄阳,眼神冷淡中透着些许压制:“一局,输了就立刻回去。”
“我会回去的。”付澄阳垂眸:“三局吧,输的人要无条件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只能说实话,不许撒谎。”说完,他望向薄城黑沉沉的双眸,几乎是用祈求的语气说道:“行吗?”
薄城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反问:“真的会回去?”
“会的。”付澄阳点点头,“明天下午我还约了银行那边开会,我不会骗你。”
听他这样说,薄城这才点了头:“你开球。”
不多会,清脆的撞击声响起,付澄阳利落地开了球,然后选择了全色球,像是炫技,又像是在对自己的老师展现学习成果,他按照编号,依次将一到四号击落球袋,却在五号球上卡了壳,将白球一同送入了球袋。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薄城:“到你了。”
薄城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然后俯身弯腰,开始了他的轮次。
付澄阳退到一边,看似拿起矿泉水瓶在小口喝水,实则视线一直黏在薄城身上没离开过。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又见到薄城打桌球。
在桌球馆十足的暖气作用下,薄城已经脱了外套并挽起了衬衣袖口,连带着胸口的扣子也开了两颗,背肌和手臂肌肉随着他的动作绷起,在精细的布料下划出一道道绝美的线条。
付澄阳痴痴地看着,却没注意到他已经学着自己的样子,按次序击落九到十五号球,最后寻找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八号球送入球袋。
薄城赢了。
“你赢了,想问什么?”付澄阳放下球杆,垂头站在那,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正等候师长发落。
薄城看了他许久,抛开庞大的题海,只问:“怎么不接电话。”
付澄阳一怔,随即如实回答道:“手机没电了。”
薄城闻言点了点头,像是认可了他的答案,然后敲了敲桌沿:“下一局。”
付澄阳一惊:“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怎么。”薄城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不行吗?”
“没,没有……”
付澄阳抿了抿唇,心中苦涩。
他以为薄城至少会问他来燕市的原因,又或是从哪里得知他的行程,哪知道他竟然拿这种随口而出的问题敷衍他。
看来他是一点都不在意。
第二局,薄城开球,像是想要快点结束这场荒唐的比赛似的,他这次根本没有给付澄阳上桌的机会,一路顺畅地将八号球送入球袋。
“你问吧。”付澄阳道。
薄城没有犹豫,直接地问:“等了多久。”
付澄阳胸口一梗,随即扯着嘴角苦笑道:“不记得了。”说完又怕薄城觉得他回答得敷衍,于是补充道,“是真的不记得,因为手机没电了也没看时间。”
闻言,薄城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下他到现在还泛着青色的指尖,抬了抬下巴:“第三局,让你开球。”
说好了只打三局。
付澄阳偷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过去一个小时多一点。
除了不想放薄城回去和安恺乐厮会,他亦有太多问题想问,想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想问他是不是还无法原谅自己……
付澄阳想着,攥紧了手里的球杆,将白球猛地击出。
而与此同时,薄城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就见薄城的脸色倏地变了,没等付澄阳这局打完,他便捞起放在一边的大衣,边穿边往外走:“我有事要先走,我会让我的助理联系你,让他盯着你上飞机。”
刚走到门口,一个人影突然扑了上来。
薄城被扑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随即他低头看着正紧紧拽着自己手臂的人:“付澄阳你干什么!”
在路灯的照射下,付澄阳的脸色看起来甚至有些狰狞,他咬着牙道:“我不许你去!三局还没打完,我要问的事也还没问!”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个阴湿的男鬼缠着薄城不放,但他没有办法,身体里的灵魂像是被电锯锯成了两块,既不想对不起哥哥,又不想放开薄城,更不想放他去安恺乐的床上!
深冬的夜晚,付澄阳就这样扒着薄城的手臂无力地滑落,蹲坐在地上,头无力地垂着,远远看去甚至都无法分辨他是不是死了。
许久,一股力量将他猛然拽起。
“你到底要问什么,付澄阳。”
“我……我想问……”付澄阳胡乱抹了把脸,“想问你为什么要走……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你觉得我学哥哥学得不像?我可以改的!你说哪里不像,我都能改——”
“付澄阳。”
刚刚还扶着他手臂的手突然间松了。
付澄阳懵懵地抬头看向薄城,却只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和比眼神更冷的,像冰锥一般的语气:“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在我面前学你哥,耍我很好玩吗?”
“耍你?我怎么会……”付澄阳几乎被问懵了,结结巴巴地回答,“不是你让我学哥哥的吗?因为,因为你喜欢我哥哥啊……”
“我喜欢付雪舟?呵——”一声冷笑,让付澄阳浑身发冷。
紧接着,他听见了今夜最错乱的一句话:
“谁告诉你我喜欢付雪舟的?”
薄城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这个世界,我最讨厌的就是他。”
“……什么?”
仿佛一道闷雷劈进脑海。付澄阳僵在原地,有那么几秒,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噩梦。多年来深信不疑的一切,竟在薄城短短几句话里轰然倒塌。
他无法相信。
“你怎么可能讨厌哥哥?你们不是在一起过吗?!你明明——”
声音越来越高,几乎嘶哑,仿佛只要足够大声,就能证明自己的记忆没有错。
薄城甩开他的手,冷笑里带着嘲讽:“谁会喜欢他?付澄阳,你听清楚——我全世界最恶心的就是付雪舟。”
他逼近一步,目光如刀:“倒是你,就这么喜欢你那好哥哥?喜欢到连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复制?”
深夜的燕市,鹅毛大雪毫无征兆地落下。
不过片刻,街边、草丛、路面已覆上薄薄一层白。
付澄阳眨了眨眼,伸手拂去睫毛上的雪片,呆呆望向薄城。
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思绪像被暴雪冻住的线团,缠成死结,理不清,扯不断。
手机再度响起。薄城低头看了一眼,没接。他皱眉盯着失魂落魄的付澄阳,丢下一句:
“去球馆里等。助理会来接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雪越下越大,密密匝匝地淹没天地,也淹没了薄城离去的背影。
付澄阳望着那方向,看着看着,忽然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跌坐进冰凉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