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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变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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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就没了,没了再找。”江子也压着声儿说,处理伤口都不敢太使劲,“多大点事,人还在就行,先别担心那个,咱弄完了来,过两天再说。”
“我白天要上课,找不了其他的。”比起伤势,李北青不在乎身体,反而更上心这个。
“不着急,活儿多的是,等你多养养,马上要放假了,能找着的。”江子不忍心,这人头上竟有伤,还有细碎的玻璃渣子,明显是被开瓢了,幸亏是不严重,只是肿了个不明显起眼的小包,这种时候了哪还有心情管工作不工作,“找不着我给你找,别想那么多,没事没事。”江子打包票,清理玻璃渣子更加小心翼翼,没好问他被带进金宝丽里边的具体细节,后续的经过,以及怎么出来的。
李北青也没说,从头到尾一个字不透露。
有伤口不能沾水,不能清洗,江子直男大老粗,整半天也没处理完,后边还是李北青歇了大半个小时,缓过气来了,自己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继续处理。
顺道将周身的湿衣物换掉,用干净的毛巾浸热水,擦擦没受伤的地方。
脱下来的西装口袋里有钱,一摞有大有小的现金,这个月的工资。
经理原本不给结,说是这点钱都不够打伤客人的赔偿,李北青不肯,赔罪也赔了,客人要以牙还牙,抓起啤酒瓶照他脑袋上狠狠砸,他也受着了,硬是哼都没哼一声,始终未曾还手,随便打,只要不赔钱就成,工资必须得拿。
本来经理看在他背后有关系的份上,打算扣掉工资,让他自行“自愿”离职,这事就过去了,今晚闹得大,他们在哪儿打架不行,偏偏在金宝丽大门口旁边没多远的地方打,这无疑是砸金宝丽的招牌,还有很多别的客人可都撞见了现场,影响得多大,扣工资都是轻的了,结果李北青要钱不要命,不识相非要当场讨工资。
在里边待了那么久没出来,就是为了要钱,李北青打架的确能耐,一个干三个都能撑下来,可能是以前在李明华手底下练出来了,抗得住揍,还击又狠辣又暴戾,但双拳终归是难敌十几号人的围攻,他注定讨不到好,能将工资要到手,全是挨揍换回来的,被人打得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这才拿到了钱。
一千六百多,算上今儿的半晚上,整整二十四天半的工资。
“你他妈就是毛病,给脸不要脸。”经理骂,看不上他钱串子似的行为,“以为有人罩着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很了不起?在大门口打人,今天就是杨朔亲自来了也救不了你,呸,什么玩意儿,照样收拾你,看看你那德行,不就是个要饭的。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你怎么进这儿的,有本事把杨朔叫过来,你要是能叫过来,今天我跪下,给你磕两个,事儿我来担着,怎样?”
李北青叫不来人,没那本事。
左眼角的淤青很重,试着用手碰了碰,摸上去都生疼。
咬紧腮帮子,李北青狠心,擦擦再抹上碘伏,接着借镜子看一下头上,还有后背。
后背的伤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看见,先前在客厅不敢让江子他们发现,只能进了卫生间独自处理。
背上有好几处印子,看起来比脸上还恼火,尤其肩胛骨那里,感觉快散架了。
只在卫生间里待了四五分钟,为了不让另外两个人察觉端倪,李北青草草弄完就出去了,还换了身行头,脱了脏西装,血也擦干净了,看着倒没有那么吓人了。
“你的腿,真不去医院,或者找家小诊所看看,可别是伤到骨头了。”江子犯愁,揪心得很。
“不去,没到那程度,我心里有数。”李北青挺倔,“只是有擦伤,几天就好了。”
江子唉声叹气,晚上留在这儿陪着,怕出事,连家里都不回了。
“这几天我都住这里,明天你们回学校了,我再回家一趟,跟我爸妈说一声。”江子了解李北青,不容拒绝,“你别说话,我知道你不想我留着,我就是待几天,没事了我就不管了。”
家里还有小孩儿呢,江子不能不管,这上面李北青争不过江子,江子比他更犟,说什么也绝不退步。
李北青不同意也可以,那就和李昭一块儿搬到江家去。
李北青不可能去江家,不说其他的,起码不能让江子父母跟着一起担心。
李昭的水拿出来了,李北青没喝,叫他去拿水就是把他支走,被打成这幅德行,李北青连水都喝不下,只想躺下歇歇。
明白今晚的一切始末都是自己导致的,李昭寸步不离守着李北青,道歉卡在喉咙里,不知该怎么讲。
小孩儿好心办坏事,不是他的错,可他得占一部分责任。
依照以往的惯例,李北青今晚肯定会教训李昭一顿,至少让他长长记性,免不了一通挖苦讽刺,但这次没有,李北青什么都没说,提都没提一句。
江子同样没有,搞清楚了前因后果,江子还挺会苦中作乐,透过现象看本质,对李北青说:“还成,这孩子没白养,知道护着你,还算是个有心的。”
瞥了李昭一眼,李北青不夸不贬,又使唤他:“去房间把烟拿过来。”
李昭闷头就去,烟是之前卖散烟那会儿没卖完的,烟拆散了退不掉,剩了十几根放抽屉里了。
李北青平时几乎不抽烟,然而现在实在是痛得遭罪,咬嘴里点了一根,反手又扔一根给江子。
“我不抽。”江子说。
猛地吸了几大口,慢慢吐出烟气,李北青思忖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警告李昭:“最近放学就回家,不要再往那边跑,最好哪儿也别去。”
李昭听着,听他的。
“还有……”李北青挪动位子,腰板都不能打直,稍微扯着点就连着骨头都疼,他用力含住烟,沉默缓了缓,停顿片刻,“有事就找我,要是有人跟着你,自己放机灵点……算了,后面每天都在学校里面等我,我会去接你,你别自己回来。”
“李昭想说他能自己回家,不让哥辛苦,可对上李北青的眼睛,又把话咽了回去,答应:“嗯。”
俩大的都看得出来小孩儿心里难受,李昭藏不住心事,就差把自责内疚写在脸上。
李北青不哄孩子,没那义务,更没经验,光顾着抽烟,一支抽完又单手点了一支。
咔嗒,打火机燃起火,清脆的响动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李昭局促低下头,嘴皮子张张合合,好几次偷看李北青,干巴巴站茶几边上,身形笔直僵得像硬邦邦的木头。
江子夹在中间打圆场,拉过李昭,安抚地揉两下他的脑袋瓜子:“好了,弟弟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有你哥呢,没什么的。”
接下来很久李昭都守着李北青,直到李北青进房间,他还想跟着进去,可还没到门口就被一脚抵开。
李北青嫌他烦,唧唧歪歪的,不乐意来温情那一套。
工作没了,没事情做了,也不用那么累了。
晚班的活儿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经历了几天的安定无事后,没人来找麻烦,还算风平浪静,李北青才加紧物色新的活儿。
离开金宝丽,其他类似的场所就别想能进去了,很难再找到来钱快相对轻松的兼职,甭管黑白灰基本都没太大的希望。
剩下还能干的就是日结零工了,再就是江子那个,到码头干搬运,搬运也是日结工钱,按件计费。
李北青倒是想去干,可被江子拦下了,他白天还得上课,晚上再去高强度做这个,不要命了。
搬运一晚上都挣不了百八十块,而且干一趟下来,老手都能累得半死,干久了落下伤病的不在少数。
李北青可是大学生,哪能跟他们这种没文化的底层一样,纯靠出卖苦力挣那点卖命钱,李北青将来是要坐进办公室,当体面人,干体面的工作,有着体面的未来。
江子坚信,李北青一定会出人头地,所以他也不可以提前透支身体健康来换取这些,大学短短四年,熬一熬就出来了,没必要这么干。
可是,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
李北青想不出来,江子也苦恼,绞尽脑汁都琢磨不出答案。
这一琢磨,另一件正事就被抛开得更彻底了,谁都没记起,直到李昭拿回申请资料,李北青才记起跳级的事还没处理。
李昭最初跟李北青说的是要跳到五年级,杨老师也是这么讲的,但考试成绩下来,他被允许升六年级,这孩子早在考试前提出,要试试六年级的卷子,老师没想着他能通过六年级的考试,他要就给了,孰料李昭全做出来了,两科满分,一科九十九,扣分的是语文作文。
够让人震惊的。
“你不是只学到了五年级?”李北青问。
李昭解释:“考试前半个月看了六年级的。”
“都学会了?”
“不晓得。”
“……”
江子私下拉着李北青单聊,为此有点担忧:“这正常吗?那啥,我看电视上演的,说有的孩子天生就聪明,但是这样的一般也有点那个,就是精神上迟早会出毛病……他妈不是就有问题吗,他是不是遗传了?”
李北青哪清楚,又不是专业的医生。
不过小学,那会儿也就学学加减乘除古诗词之类的,三年级以后换汤不换药,考试大多也是根据教材内容出一些难度不大的题,只要勤奋点,考高分靠死记硬背也能行,考高分不代表智商就一定高得出奇,等中学才能见真章。
跳到六年级也成,又能省一年的学费了。李北青无所谓,只管配合办手续走流程。
也是这个冬天,春节前,李北青在商场找了份做咖啡的寒假工,李昭出现了另一个特殊的变化——
小孩儿突然变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