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听力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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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听力秘密
江川第三次捡起滚到脚边的自动铅笔时，终于察觉到苏言的异常。
那支笔是从苏言颤抖的指间滑落的。往常这时候，早该有带着笑意的"谢谢"从左侧传来，可今天苏言只是死死盯着讲台，后颈绷出脆弱的弧度。江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老李的粉笔正在黑板上画出刺耳的锐角。
"喂。"江川用课本碰了碰同桌胳膊，"例题讲完了。"
苏言触电般抖了一下。他仓促地翻开练习册，笔尖悬在纸面上迟迟未落。江川这才注意到他左耳的助听器蓝色指示灯在疯狂闪烁，像台信号不良的旧电台。
数学试卷擦过课桌的沙沙声里，江川撕下半页草稿纸。
-能听见？
苏言的回复来得又急又重，钢笔尖几乎划破纸背：
-备用电池在书包夹层
江川弯腰时撞翻了水杯。冰凉的液体漫过裤管瞬间，老李的粉笔头精准击中他的后脑勺。哄笑声中，他摸到那个贴着卡通贴纸的夹层，指尖突然触到硬壳笔记本的棱角——藏在电池盒下的本子扉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江川"。
"发什么愣？"老李的怒吼震得窗框嗡嗡作响。
江川把电池拍进苏言掌心，对方指尖的冷汗沾湿了他的指纹。更衣室那次打架留下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他这才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摩挲着指关节。
更换电池的过程像场默剧。苏言第三次失手打翻电池盖时，江川直接扣住他的手腕。少年腕骨硌着掌心的触感让他想起解剖课上摸过的鸟类标本，纤细得令人心惊。
"别动。"江川的拇指擦过对方耳廓，突然发现那粒小痣。去年校运会上，苏言就是顶着这个位置的红痕，笑嘻嘻地给他递冰镇汽水。
电流杂音消失的刹那，苏言整个人晃了晃。他后仰时发梢扫过江川鼻尖，带起细微的痒意。江川猛地后撤，后腰撞上邻桌的文具盒，哗啦啦的声响中混着某人失控的心跳。
直到放学时苏言打翻保温杯，江川才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中严重。冒着热气的褐色药汁在课桌上蜿蜒，苏言徒劳地用袖口去擦，指尖烫得发红。
"你喝的是什么？"
"安神补脑液。"苏言扯出个笑，"要不要尝尝？"
江川直接伸手探他额头。滚烫的温度从掌心窜上太阳穴，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手背温度突然复活。他抓起两人的书包甩上肩头："去医院。"
"真没事..."苏言起身时踉跄着抓住窗框，玻璃映出他失血的唇色，"只是助听器调试后遗症..."
话没说完就被江川拽着胳膊拖出教室。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揉成一团，苏言的影子在发抖。
809路公交摇摇晃晃穿过七条街巷。苏言靠着车窗昏睡，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江川数着他耳后随呼吸起伏的碎发，突然发现助听器与皮肤接触的位置有块硬币大小的红肿。
"市立医院到了。"
报站声惊醒的苏言突然剧烈挣扎："不能去！奶奶在住院部，会碰到..."他急促的喘息化作一串闷咳，整个人往车门方向倾倒。
江川在台阶上险险捞住他。苏言的额头撞在他锁骨上，温热的液体渗透校服衬衫——是鼻血。公交司机不耐烦的催促声里，江川扯开领带给他止血，突然摸到对方后颈处凹凸不平的疤痕。
那是助听器长期压迫留下的印记。
最终停在五楼门前时，江川的衬衫已经血迹斑斑。苏言用钥匙捅锁孔的动作像个醉汉，金属碰撞声惊动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暖黄灯光下，江川看见门缝里塞着的催缴单，最上面一张印着鲜红的"透析费"。
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塞着两个时代的痕迹。老式樟木箱上搁着最新款听力检测仪，泛黄的《手语大全》压着iPad Pro，冰箱贴着的食谱便利贴被圈改了无数次，最后都指向"便宜"、"易保存"。
苏言陷在褪色的碎花沙发里，手里攥着江川硬塞的退烧药。窗外飘来邻居家的炒菜香，他忽然轻声说："上周的便当...其实是我自己做的。"
江川正在擦拭眼镜的手顿了顿。那些装在青花瓷饭盒里的糖醋排骨，原来诞生于这个油污凝固的电磁炉。
"听力是从初三开始恶化的。"苏言突然开始自白，仿佛高烧熔化了某种封印，"右耳现在只能听到45分贝以上的声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举起遥控器对准空调，指尖悬在开关上："就像这样。"
寂静轰然降临。江川看着他的嘴唇开合，却再没捕捉到任何声波震动。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数字不断跳动，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摩挲的响动。
五十七秒后，苏言按下开机键。喧嚣的世界重新涌入的刹那，江川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苏言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和当年那些医生一模一样。"
江川猛地站起来。他的影子笼罩着苏言，却在颤抖："我去买粥。"
便利店的白炽灯下，江川反复翻看手机里的听力科普文章。当看到"突发性耳聋可能伴随终生眩晕"时，锁屏突然弹出苏言的讯息：
-你耳机落沙发上了
附带的照片里，黑色耳机线正缠着奶奶的毛线团。江川突然想起音乐课那次，苏言把他的耳机塞进右耳又飞快摘下，笑着说"果然听不见"时的表情。
他冲回居民楼时，苏言正在给盆栽剪枝。听到脚步声，少年头也不回地举起喷壶："虎皮兰不能浇太多水..."话音戛然而止——他转身时绊到了输液架，江川拦腰抱住他的瞬间，衣袋里的助听器电池撒了一地。
银色的纽扣电池滚过木地板，像散落的星屑。苏言突然笑出声："你看，我们像不像..."
江川的掌心还贴着他嶙峋的腰线。上次体检报告显示这人只有51公斤，此刻却重得他手臂发麻。母亲病床前的监视器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脑海复苏，他脱口而出："搬来和我住。"
说完自己先愣住了。明明才是不久，而且突然说出了这个条件，苏言瞪圆的眼睛让他想起被暴雨淋湿的麻雀，湿漉漉的，却又亮得惊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听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