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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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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任谁见了严明月,都这么肃穆,如临大敌,又如蒙大赦。初岩到底比严明月还小半岁,挪过来这几步都有点逃课被逮的样子:“您好您好。”
严明月点头:“劳驾。”
初岩:“好好好,您辛苦了。”他赶忙把王利珍挪到自己身上。真沉,初岩立马红了脸和脖子。千斤似的。他这就想喊两嗓子。
严明月却不管不顾:“先走了。”
初岩懵圈,这就又走了。不进去喝口水么。
初岩:“好的好的,您慢走。”就差半句下次再来啊。
王利珍被扔在床上。初岩没力气了,懒动弹,那二手落地大风扇把他俩吹得跟海边度假一样,拴一截丝巾就能天高地阔了。
初岩每逢和颜颜吵架,都过来和王利珍挤一屋,聊聊,或者喝点。不习惯自个儿待着。王利珍既然倒头睡成这样,初岩属于有话必须清空了,才睡得着觉,就冲着王利珍叽里咕噜好一会儿,跟佛前祷告似的。
每逢王利珍动弹起来抓一下脸,挠一下痒,初岩就停下,等他动静似的,又像怕吵到他。继而又放低了声音继续讲下去。
“你说我是不是特没出息,什么都做不到。”
“我总不能就这么混一辈子吧。”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没人教,自己也找不着门路。”
“至少我得往前进,才好意思说我是真喜欢她,对吧?”
来来回回这几句,跟死胡同一样。王利珍被他念得睡不踏实。那酒精在胃里翻腾,排山倒海的。一下上来一下下去,他想抓住个什么。
抓住了,为防止再掉下去,拼命抓牢了。踏实了两分钟,又一阵难过。
妈妈的脸,飘过去,牵着张芝雅的手。而他站在原地。那杂毛狗汪汪叫唤着,磨牙咧嘴似乎骂得很畅快,他却如鲠在喉,啥也讲不出来。没出息。
再一转身,撞进一个胸膛。他抬头一看,严明月那张脸比如今还年轻几岁,留着一头蓝黑挑染的头发,挺拉风,拽拽的,丝毫没有如今的温良。严明月半蹲下来,问他:“撞了人就想跑啊?”
王利珍攥着拳头:“我不跑。”他瞅着严明月嘴里那糖棍。
严明月从兜里摸了颗,塞到他手里。
手的触感,蹭过手心,直达心脏。突突跳了一下,王利珍说:“你别走,陪陪我。”
“反了天了你还。”严明月盯他又盯那杂毛狗,一样的眼睛一样的亮晶晶鼻子。他俩就坐路边,王利珍抱着他那帆包书包,要写作业,才发现一本书都没装,全扔学校了。顿时又难受起来,妈的,上个学连作业都不写,可不就等着没人要没人爱么。
王利珍蹬了下腿。疼醒的。腿忒疼这会儿,跟长个那半年一样,蹭蹭蹭往高拔,心眼还停留在那么一点大。一身汗,王利珍被初岩挤得趴墙上。初岩那胳膊腿还招呼到他身上,难怪他喘不上气。
王利珍口渴,嗓子跟刀片划拉了一样,起来喝水。桌边那五升装的矿泉水还剩一小口,王利珍扣到脸上喝,却撒了一脖子。
眼瞎了,这不还这么大一口么。
这下彻底醒了。王利珍和初岩大差不差,都是随便活着的主儿,随便往哪儿一扔就能睡,差别只是他会被雷轰醒,初岩不会,初岩死猪不怕烫。
王利珍点根烟,窗户缝边抽。夜色如水,凉风习习,还挺美。就是站个一分钟腿又受不住,只好坐下。坐下看不见楼下那闪亮亮霓虹灯了。那屋子后边什么糟糠生意,王利珍是知道的。十几岁成天在街上混的时候,打这些个小巷过,老有姑娘往他身上凑,再就是站门口嗑瓜子,莹润的脸庞在门里透着桃花似的笑容。
王利珍一次也没去过。没兴趣。跟看一截风干肉似的。
张芝雅……好像不是街头巷尾这风格的。那地方看起来挺上档次。只是陪酒吃饭么?王利珍不清楚。严明月好像挺熟,常去么?说是见过一回。那也比他熟就是了。
严明月会去的地方,应该不算太糟。
不过,生意人,电视上不都写么,身不由己。
想到严明月,再多想想,王利珍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好像发生了什么,又记不得了,卡在脑壳缝外,怎也不进脑子。
啥事儿啊到底,怎有点慌。王利珍把烟掐了。把头伸出窗外,那风划划在脸上刮,头发都竖起来。
该理发了。
风落下来,都盖住眼睛了。王利珍揪着头发闻了闻,洗发店的洗发水味道,为了请严明月吃烧烤,专门去洗了个头,但没舍得剪。
这俩月白回来不少,王利珍想把头发留长。能有点书卷气。
书卷气么?他看了眼桌上那一堆书。没看两页。前段时间堵气,啥也不想看。
今个儿不知怎的,手已经抚在书皮上。用塑料袋包裹着,防落灰。不过这会儿没法看,屋里就一大顶灯,瓦数挺高,跟创世纪一样。
严明月,严明月。外边月亮还亮着,因天色越发黑,而更为皎洁。边上毛绒绒,晕开了。
王利珍拍了张照,回过神来已经发在朋友圈。配了个小图标。
他微信没几个人了。高zhong出来后,那些同学老师都不联系了,有时候看一眼朋友圈,人家都在愁考试愁分数,他看着挺不是滋味,就给屏蔽了。不过没删。
他也不发圈。有啥可发的嘛。列表初岩爸爸这俩平时联系多点,别的都跟人机一样从来不讲话。名字都快忘了,刷存在感也没用。
不过初岩朋友圈他条条都赞。老爸压根没开通朋友圈。
他自己的呢,设置了三天可见。连自己都忘了,那底下都有些什么。
王利珍点进去看了眼。在角落笑得抖了肩膀。上学那阵讲话特装。出去玩定要发定位的,哪怕就在县城里。考了九十分一定要呲个牙自我表彰的。刚出学校那天用自己买的染发膏染了半头绿半头蓝,贼拉诡异,底下一溜的评论。
超哥。
超社会。
这就放飞自我了?
我去帅,脸在江山在。
王利珍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退出。更感到一阵怅惘。加之脑袋疼,太阳穴那片突突跳着,扯得神经难受,似乎牙病都要犯了。
突然,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喜欢男的。
和你一块儿高兴。
想待在你身边。
王利珍从椅子上掀起自己来,椅子咵一声倒地,不过不及初岩那鼾声大。王利珍咬着手指。
完了。完了。
出事儿了。
出大事儿了。
“想待在你身边。”就像开关按钮一样,王利珍啊一声,捂着脸。脸上一阵酥麻,虫子在爬似的。而后又呜呜嘟囔着。突然抹一把脸,吐一口气,把那剩的一口矿泉水干了。开门,出门,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