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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不要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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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利珍伸手,在严明月伸手需要够一下的高度。严明月去够的同时,王利珍把手举得更高了。
喜欢看严明月一脸的鄙夷,名正言顺地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不讲话。
王利珍心里流过一点隐隐的自得。趴低了伸手,严明月拍开他的手,他又伸过去:“快,来人了。”
严明月再勉为其难接受他的帮扶,又还拧着劲,恨不得把他拽下围墙,双双摔倒也罢。
结果自是真的,双双摔倒。王利珍垫在下边,感到一阵钝痛,严明月听到他痛哼才回神似的,愣在那儿,又很轻地爬起来,从王利珍身上翻下去:“没事儿吧?”
“有。”王利珍说。
先前胡勒也这么作答。思及此,严明月有点慌,不知道王利珍听到多少。又介意多少。
这会儿王利珍一说“有”,就跟“要”字一样,魔力倍增。严明月轻抚王利珍手臂:“摔哪儿了?我看看。”
王利珍隔着衣服指腰后边:“这儿。”
严明月小心用手探过去:“这儿?”
“嗷——”王利珍小声叫唤,拉长了。
严明月就更轻,伸手刨开了周边的小石子,摸了手机要照亮。他凑得近,王利珍一躬背起身就把人揽进怀里:“这么心疼我。”
这么,强调程度还是状态?
严明月推了王利珍一把:“越来越……”
“嗯?”王利珍下巴搁严明月肩颈那片儿。
“得寸进尺。”严明月小声说。
王利珍自行翻译:“嗯,就是这么不要脸。”
确实挺疼的。具体摔哪儿了,不知道,也不重要。王利珍从小摸爬滚打这四个字的具象化,自觉没那么金贵,很皮实。不去细细觉察,那些痛也就无法显现,永无出头露面的机会。
对此,王利珍历来自豪。我可是很迟钝的,不会痛。
只是在贴到严明月胸膛的跳动时,被那一点点温度的搏动所感染,涟漪般扩散,也觉得隐隐有点什么情绪泛出来了。
“来,”王利珍迅速收捡了情绪,严明月还在看他,王利珍转了一圈,摊手,“真的没事。”
这个点学生散尽了,只有看门老头一个守着,打扫的大妈是住后边那栋宿舍的。学校对员工还不错,好些员工都是从中年起就驻扎在这儿,直到现在。
教学楼后边有个塘子,说是塘子更像圆形的泳池,底部铺着瓷砖,但从来不注水。王利珍上学的时候喜欢上这儿来待着,感觉自己是一只青蛙,回归了家。想象自己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夏天这能力比较容易实现,天气预报还是很可靠的,撑一把伞在塘子里等。刷啦啦落下雨来了,伞和伞下的自己是一体的,外边的世界也被雨连成一片,他也就成了世界的一部分,紧密相连的一部分。
今日份额的雨在白天下干净了,这会儿坐塘子里甚至能看见星星。很亮,一颗两颗三颗,不多,但就像宝石,闪烁着。王利珍枕着手臂躺下了:“下次来一定记得喷花露水。”
意境全毁啊。严明月用手在他旁边扇着:“蚊子叮你了?”
“没,不过快了。”王利珍说。
严明月笑:“未雨绸缪啊。”
王利珍拍了拍旁边的瓷砖,啪叽作响,一手灰。他拿胳膊蹭了蹭:“躺吧。”
严明月躺下了。塘子大概常年有人清洗,灰了点儿,倒没怪味。这么一躺,手臂贴着瓷砖,冰凉凉的,倒也舒服。凉风习习,严明月眯缝了眼睛。感慨啊,小时候散了学,同学都去公园玩儿,有个同学甚至草坪滚多了沾上了虱子,不得不把头发剪得只剩一层头皮。
严明月问:“你长过虱子吗?”
王利珍:“嗯,小时候。”
严明月随口一问,没想到二十一世纪真还有这现象,接不下去了。怎么接都显得冒犯。
王利珍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出来。
“怎?”严明月问。
王利珍:“有时候想到人一出生,能接触到的东西就是眼前的这些,古人怎么也没法接触电脑,现代人不用再向王孙贵胄下跪,就挺莫名其妙的。”
严明月听着他讲下去,把打岔的话咽下去:“嗯。”
“我长大的环境,就是会遇到虱子,就像有的非洲人、印度人,一辈子在那样的环境里遭受着。我也不知道哪种生活更好,说实话虱子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大家给我的感觉从来是,被虱子咬,太可怜了。”王利珍说。
严明月渐渐感到,王利珍独自走过的那些日子,虽让他坚硬了许多,但本质上的柔软是不变的,他还在一点点看见这世界,即便了无兴趣。
思及此,严明月也笑了。他又何尝不是了无兴趣地看,看见了觉得怪,再然后还是看。好奇心,在看的进程中滋生。
很多人说爱是瞬间决定的。但想想,他对王利珍的认识、感受,是与日俱增的。严明月喜欢这种叠加的感觉,原本一面之缘的浅薄逐渐加深加固。
俩人不知不觉大笑起来,感到亲切、自在。
“参观一下,走动走动,这儿虫子太多了。”王利珍站起,扯起严明月,帮他拍拍裤子上的灰。
严母不是个细致到这程度的人,家里阿姨更不会近他身。也就王利珍会这么上下其手,没轻没重。
严明月怀疑王利珍只是想捶他。谁家拍灰这么重的。不过没有动,就像一只布袋,被拍散得舒展了。
王利珍的手掌宽大,简直像一张蒲扇。朝严明月摊手,就好像什么都拿得住。严明月覆手上去,就好像交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彻彻底底的。干燥的,热的掌心。大概牵手是为了把两个人连接成一体,彼此身体的动荡也就传递。严明月感到了王利珍的心跳。
没什么两样,严明月高中也就上个普高,教学楼位于市中心,所以修得跟居民楼一样。乍一看感觉回了姥爷家。
进了教室感到同学的吵闹,无论冬夏都涌动不止的青春气息,才认定是来上学的。窗外的树绿了又黄,会有人用那些银杏叶子摆各种图案,最时兴的是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总是这边刚摆好,上课铃就响,和扫地大妈擦肩而过,总感到大妈狡黠的气魄。果不其然,再下课,往窗外一看,地面光秃秃了。
而王利珍学校教学楼前,有一棵很大的梧桐,这时节叶子还绿。手电照上去,像翻飞的蝴蝶,琉璃盏的流光溢彩。感到一瞬的感动和震撼。
严明月问:“这儿有监控吧?”
王利珍:“不管,被逮了再说。”
严明月挑眉,倒也同意。
“还挂祈福条?”严明月问,没有上前。他总是站立,庄严的,不轻易靠近、窥伺什么。
王利珍跨上树杈,严明月才上前一点,预备扶一下,担心他摔了。
王利珍念着条上的字:“嘤嘤嘤,一定要和同桌上一所大学,铁柱留。”
什么鬼……严明月笑。
“呵呵,这次期末又考第一,本人天纵奇才是也。擎天留。”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老黎多给两分书面分。”
严明月问:“是你班主任吗?”
“大概吧,这几年要是没别的黎氏争权,那就那个老黎了。”王利珍说。
那个老黎。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