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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常规的提案 ...

  •   林序南第三次修改了提案标题,打印机发出疲惫的嗡鸣声。季敬禹家的客房已经暂时变成了他的办公室,桌上散落着各种资料和草图。
      入住三天来,他和季敬禹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白天是严肃的上下级,晚上则变成谨慎的室友,彼此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手机震动起来,是季敬禹的消息:「紧急会议,半小时后3号会议室。带上你的专题想法。」
      林序南抓起刚打印好的文件冲进浴室,冷水拍在脸上也浇不灭他突如其来的紧张。镜子里的年轻人眼睛下方挂着淡淡的黑眼圈,头发因为反复抓挠而乱糟糟的。他试图用手指梳理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冷静,”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只是个提案。”
      但这不是普通的提案。今天讨论的是《艺术前沿》年度重磅专题,将决定接下来三个月的杂志方向。作为职场新人,他本不该参与这种级别的策划,但自从环保影展的邀约后,季敬禹似乎有意让他接触更多核心项目。
      季敬禹的家离杂志社只有二十分钟车程。林序南冲进会议室时,各部门主管已经围坐在长桌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隐隐的火药味。
      “最后一位,”季敬禹看了眼手表,语气平淡,“坐吧。”
      林序南悄悄溜到唯一的空位上——恰好就在季敬禹右手边。这个位置引来几道探究的目光,特别是来自市场部总监李敏的,她锐利的眼神在林序南和季敬禹之间来回扫视。
      “开始吧。”季敬禹翻开笔记本,“下季度专题方向,各位有什么建议?”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提案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出,又迅速被质疑或否决。广告部想要做奢侈品与艺术的联名专题,编辑部坚持要做边缘艺术家访谈,市场部则力推一组数据驱动的“最卖座艺术形式”分析。
      林序南紧握着自己的提案,手心渗出汗水。他的想法与这些都不同——太不同了,可能会被当场嘲笑。
      “林序南,”季敬禹突然点名,“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他。林序南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我...”他的声音细如蚊蚋,“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大声点,”季敬禹皱眉,“没人会咬你。”
      这句略带不耐烦的催促反而让林序南镇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将文件分发给在座各位。
      “《边界上的舞者:当街头艺术遇见古典美学》”,他清晰地说出标题,“我想探讨两种看似对立的美学形式如何在当代艺术中融合共生。”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李敏翻了个白眼,广告部总监开始玩笔,只有季敬禹认真地翻阅着提案。
      “具体说说。”季敬禹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得到鼓励,林序南的声音变得坚定:“上个月我在清溪镇看到一幅壁画,将传统水墨技法与街头涂鸦结合,效果惊人。后来我发现,这种跨界在年轻艺术家中已成趋势,但主流媒体很少关注。”
      他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投屏到会议室大屏幕——一幅巨大的墙面涂鸦,水墨风格的山水画中巧妙地融入了街头艺术的夸张线条和鲜艳色彩。
      “这算什么艺术?”李敏嗤笑一声,“小孩子的涂鸦罢了。”
      “去年苏富比拍卖会上,”林序南不卑不亢地回应,“类似风格的作品《山水咆哮》拍出了220万高价。”
      季敬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
      “就算有市场,”广告部总监摇头,“我们也找不到足够的广告支持。奢侈品客户要的是高雅,不是这种...大杂烩。”
      讨论迅速演变成争论。林序南的提案被批为“幼稚的理想主义”、“缺乏商业考量”,甚至“浪费会议时间”。他的脸烧得通红,但倔强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够了。”季敬禹突然出声,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他合上林序南的提案,环视众人:“这个方向值得探讨。林序南,今晚完善方案,明天上午我要看到详细执行计划。”
      林序南瞪大眼睛。季敬禹就这么...支持他了?
      “其他人继续原有专题筹备,”季敬禹站起身,示意会议结束,“双线推进,最终决定周五公布。”
      人群散去后,林序南仍坐在原地,手中的提案已经被他捏得皱皱巴巴。
      “别发呆,”季敬禹收拾文件时低声说,“今晚加班。我八点回办公室检查你的进展。”
      直到季敬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林序南才允许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林序南正在电脑前疯狂修改方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季敬禹拎着一个纸袋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
      “吃了吗?”他问,将纸袋放在林序南桌上。
      林序南这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纸袋里是两个还温热的牛肉三明治和一杯美式——正是他平时午餐的标配。
      “谢谢,”他接过食物,“您怎么...”
      “职业习惯。”季敬禹脱下大衣挂在门后,“记住细节。”这句话他曾在车里说过,现在听来却有了不同的意味。
      季敬禹拉过椅子坐在林序南旁边,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给我看看你的进展。”
      接下来的四小时像一场高强度脑力马拉松。季敬禹对每个细节都刨根问底——预算怎么分配?采访对象如何选择?视觉呈现怎样才能既有冲击力又不失深度?林序南的初始提案被拆解、质疑、重构,再拆解。
      “这部分太学术了,”季敬禹划掉一整段文字,“读者不想看论文,他们要的是故事。”
      “但简化太多会失去深度...”
      “那就找到平衡点。”季敬禹转向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看,这样改——用具体艺术家的创作历程带出理论,而不是反过来。”
      林序南凑近屏幕,肩膀不经意间碰到季敬禹的手臂。那一小块接触的皮肤像被烙铁烫到般发热,但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文字。季敬禹的改写确实精妙——保留了专业性的同时,增加了可读性和人情味。
      “您怎么想到这个角度的?”他由衷赞叹。
      季敬禹瞥了他一眼:“十年经验。”但林序南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午夜时分,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整层楼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林序南的眼皮开始打架,咖啡因已经无法抵挡疲惫的侵袭。
      “再坚持一下,”季敬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把最后这部分案例补充完整。”
      林序南强打精神继续工作,但不知何时,他的意识还是滑入了黑暗。
      “序南。”
      有人轻轻推他的肩膀。林序南猛地抬头,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水渍。季敬禹站在他身旁,表情介于好笑和无奈之间。
      “两点半了,"季敬禹说,"回家吧。”
      林序南茫然四顾,发现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桌上散落的文件被整齐地归类,他的提案则放在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季敬禹的红笔批注。
      “您...都改完了?”
      “基础框架可以了,”季敬禹穿上大衣,“明天再细化。”
      走出大楼时,夜风让林序南彻底清醒了。星空格外明亮,街道上空无一人。季敬禹的车就停在路边,车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上车,”季敬禹打开暖气。
      林序南系安全带时,无意中瞥见自己肩上搭着一件陌生的西装外套——深灰色的,面料精良,带着淡淡的龙涎香。他瞬间意识到这是季敬禹的衣服,而自己完全不记得它是怎么到自己肩上的。
      “谢谢,”他小声说,小心地折好外套递还给季敬禹,“为了...所有。”
      季敬禹接过外套随手放在后座,没有回应。但在某个红灯前,林序南确信自己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
      接下来两天,林序南几乎住在了办公室。提案在季敬禹的指导下不断完善,加入了更多市场分析和读者调研数据,但核心的艺术理念始终未变。每次当林序南想要放弃某个艺术性很强但商业风险较大的部分时,季敬禹反而会坚持保留。
      “妥协太多就失去特色了,”他说,“找到平衡,不是一味让步。”
      周五的决策会议比林序南想象的还要激烈。当季敬禹宣布采用他的跨界艺术专题作为下季度主打时,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这太冒险了!”李敏拍桌而起,“我们的核心读者是四十岁以上的收藏家,他们不会对这种街头文化感兴趣!”
      “正因如此,”季敬禹冷静回应,“我们需要吸引年轻读者。数据显示,艺术消费群体正在年轻化,如果我们不主动求变,五年后就会失去市场。”
      他调出一组图表,正是这两天和林序南一起准备的调研数据。“此外,Urban Luxe品牌已经表示有兴趣冠名这个专题,预算比传统艺术赞助高出30%。”
      这个转折连林序南都没想到。他惊讶地看向季敬禹,后者给了他一个几不可见的点头——原来主编大人早就暗中铺好了商业通路。
      会议结束后,林序南在走廊追上季敬禹:“谢谢您,我没想到...”
      “不用谢我,”季敬禹打断他,“是你的想法打动了客户,不是我。”他停顿了一下,“今晚有空吗?”
      林序南的心跳突然加速:“有...有啊。”
      “七点,我车库等你。”季敬禹说完就走,留下林序南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邀请。
      晚上七点整,林序南站在地下车库等季敬禹,不停地调整衣领。他穿了最满意的一套休闲装,甚至喷了一点古龙水——虽然马上又觉得这太刻意而试图擦掉。
      季敬禹的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林序南惊讶地发现主编大人今天没穿正装,而是一件简单的深蓝色上衣和休闲裤,头发也比平时随意,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上车。”季敬禹说,嘴角挂着罕见的轻松笑意。
      车子驶出城区,向郊外驶去。林序南想问目的地,但季敬禹专注驾驶的侧脸让他保持了沉默。一小时后,他们停在一处偏僻的山坡上。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满天繁星清晰可见。
      “这是...”林序南下车时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秘密观星点。”季敬禹从后备箱取出两罐啤酒和一个保温袋,“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他铺开一张野餐毯,示意林序南坐下。啤酒罐打开时发出清脆的“嘶”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格外响亮。
      “敬不合常规的提案。”季敬禹举起啤酒。
      林序南与他碰杯:“敬愿意冒险的主编。”
      啤酒冰凉苦涩,但林序南几乎尝不出味道。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旁这个人身上——季敬禹仰头看星星时脖颈的线条,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的弧度,还有他放松时微微下垂的眼角。
      “看,”季敬禹突然指向天空,“北斗七星。”
      林序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银河像一条闪烁的丝带横贯夜空。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星空,城市的灯光污染让这样的景象成为奢侈。
      “小时候,”季敬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柔和,“我父亲常带我来这里。他说星星是最好的艺术导师——永恒、纯粹,不为任何人改变轨迹。”
      林序南侧头看他。星光下,季敬禹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脆弱,像是某个一碰就会消失的幻影。
      “就像你,”季敬禹突然转向他,目光灼灼,“你坚持的那些‘不切实际’的艺术理念,在商业至上的今天,就像这些星星一样罕见。”
      林序南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季敬禹离得太近了,他能闻到对方呼吸中淡淡的啤酒花香,能看到他瞳孔中反射的星光。
      “我...”林序南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季敬禹却突然退开,仰头喝干最后一口啤酒。“该回去了,”他站起身,“周一专题就要启动,有的忙了。”
      回程的车里,两人都异常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而是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张力,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们之间生长,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当车子停在季敬禹家门前时,林序南鼓起勇气:“谢谢您今晚...分享这个地方。”
      季敬禹熄火,转头看他。车库的感应灯自动亮起,在他深邃的眼窝投下阴影。"叫我敬禹,“他轻声重复几天前的话,"至少在家里。”
      林序南点点头,心跳如雷。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子,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界线,像是通往某个未知世界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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