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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过去伤痕的揭露 ...

  •   周六早晨,林序南站在衣柜前,已经换了三套衣服。最终他选了一件深蓝色衬衫和米色休闲裤——正式但不拘谨,恰好介于工作与约会之间。如果这能称为约会的话。
      手机震动。季敬禹的消息:「我在楼下。不用急。」
      最后检查了一遍发型,林序南抓起相机包冲下楼。季敬禹的车停在公寓门口,车窗降下,他今天穿了浅灰色亚麻西装,内搭纯白T恤,随性中透着精心打理过的优雅。阳光下,他的轮廓像被镀了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变成了浅棕色。
      “早。”林序南钻进副驾驶,闻到车内淡淡的雪松香气。
      季敬禹递给他一杯咖啡:“加了半勺糖”。
      这个细节让林序南心头一暖。他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季敬禹的手背,像被静电击中般迅速缩回。“谢谢。”他小声说,低头啜饮咖啡以掩饰发烫的脸颊。
      国家美术馆坐落在城东的湖畔, modernist风格的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周末的参观者不少,但季敬禹早已预定好门票,他们得以从VIP通道直接进入。
      “《宇宙的呼吸:当代星空摄影展》”林序南念着入口处的标题,“你早就计划要来了?”
      季敬禹嘴角微扬:“看到宣传册就想来了。正好有你作伴。”
      展厅内光线昏暗,墙壁上悬挂着数十幅星空摄影作品,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宛如真实的夜空。参观者低声交谈,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
      “这张构图很特别。”季敬禹停在一幅螺旋状星云照片前。
      林序南凑近说明牌“30小时曝光的结果。看这里的细节...”他指向照片边缘的一处光斑,“摄影师特意保留了这颗过曝的星星,作为构图的平衡点。”
      季敬禹没有看照片,而是侧头看着林序南专注的侧脸。当林序南转回来时,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相遇,又迅速分开。
      “你拍过星空吗?”季敬禹问,声音比平时低沉。
      “试过几次,但城市光污染太严重。”林序南不自觉地向季敬禹靠近半步,“你带我去的那座山倒是理想地点。”
      “下次教你。”季敬禹轻声说,“星空摄影需要耐心,但回报很值得。”
      他们沿着展厅慢慢前行,肩膀偶尔相触,又若无其事地分开。林序南讲解着各种技术细节,季敬禹则分享他对作品背后艺术理念的理解。这种专业交流成了他们靠近彼此的完美借口,让那些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显得自然而然。
      转过一个拐角,他们来到展厅中央的特别展区。这里的照片更加大胆前卫,有一幅甚至完全由黑色构成,只有角落标注着“NGC 2264,红外成像”。
      “概念作品,”季敬禹评价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但你喜欢。”林序南敏锐地注意到季敬禹在这幅作品前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季敬禹微微点头:“艺术应该挑战边界,而不仅是取悦眼球。”
      “季敬禹?真的是你?”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转身,看见一位六十多岁的男子大步走来,银灰色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眼睛锐利如鹰。
      “徐老师。”季敬禹的表情瞬间凝固,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五年没见了吧?”徐世铭——著名艺术评论家,《艺术评论》前主编——上下打量着季敬禹,“听说你把《艺术前沿》经营得风生水起,果然是商业奇才。”
      这个称呼带着微妙的贬义。林序南注意到季敬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您过奖。”季敬禹的语气平静得过分,“这位是林序南,我们杂志的摄影师。这位是徐世铭教授,艺术评论界的泰斗。”
      徐世铭草草向林序南点头致意,注意力很快回到季敬禹身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自从你放弃创作后,我以为你对纯艺术失去兴趣了。”
      季敬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工作繁忙而已。”
      “可惜啊。”徐世铭摇头,"你那组‘黑暗时期’的作品才最真实,后来的商业摄影都太...精致了。”
      林序南看到季敬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指关节因为握拳太紧而发白。他不明白"黑暗时期"指什么,但能感觉到这个词像一把刀,精准地刺中了季敬禹的软肋。
      “徐教授,”林序南突然插话,“您对这幅红外星云怎么看?我认为它的价值恰恰在于对传统审美趣味的挑战。”
      徐世铭转向照片,勉强给出几句评价,但很快又回到季敬禹身上:“说真的,你应该重新开始创作。商业成功算什么?真正的艺术家...”
      “失陪一下。”季敬禹突兀地打断他,“洗手间。”
      没等回应,他已经大步走开,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林序南想追上去,却被徐世铭拉住了手臂。
      “那孩子还是老样子,”老评论家摇头,“把天赋浪费在商业上。他二十出头时的作品多么有爆发力啊!那些关于孤独与死亡的影像...”
      “什么作品?”林序南忍不住问。
      “《蚀》,《坠落》,《无声的尖叫》...你没见过?”徐世铭挑眉,“哦,他当然不会展示那些。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不安。后来他父亲介入,强迫他转向商业摄影...”
      林序南的心揪成一团。他突然理解了季敬禹书房的安眠药,那些深夜的灯光,以及偶尔流露出的疲惫眼神。
      “抱歉,徐教授,我得...”他匆匆告别,朝季敬禹离开的方向追去。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但最里面的隔间门紧锁着。林序南犹豫了一下,轻轻敲门:“敬禹?是我。”
      没有回应,但他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我进来了。”林序南轻声道,然后推开门——门锁根本没扣上。
      季敬禹坐在马桶盖上,双手抱头,肩膀微微颤抖。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眼睛发红但干涩,显然在极力控制情绪。这样的季敬禹是林序南从未见过的——脆弱、破碎,像一件被摔裂又勉强粘合的瓷器。
      “他提到‘黑暗时期’...”季敬禹的声音嘶哑,“那是我抑郁症最严重时拍的作品。”
      林序南轻轻关上门,蹲在他面前:“告诉我。”
      “大二那年,我母亲车祸昏迷。”季敬禹盯着地面,“我开始拍摄一切黑暗的东西——腐烂的水果,死去的动物,枯萎的花...那些照片充满暴力美学,但在圈内引起轰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内侧的一道旧伤疤,林序南从未注意到那里有疤痕。
      “徐世铭当时是我导师,他说那些作品‘天才的真实’,鼓励我继续挖掘痛苦。”季敬禹苦笑一声,“直到我试图...”他突然刹住,改口道,“直到我父亲发现,强行送我接受治疗。”
      林序南的心跳几乎停止。他想起季敬禹说过的那次医院洗胃,现在明白了真相远比他透露的更加黑暗。
      “那些作品呢?”
      “销毁了。除了徐世铭私人收藏的几幅。”季敬禹终于抬头,眼神疲惫,“现在的我让他失望了,一个商业杂志的主编,只会追逐销量和广告...”
      “不。”林序南坚定地打断他,“你帮助无数艺术家被看见,包括我。这才是真正的价值。”
      季敬禹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痛苦渐渐被某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伸手,指尖轻轻擦过林序南的脸颊,像在确认这个为他辩护的年轻人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离开这里。”林序南站起身,伸出手。
      季敬禹犹豫了一下,握住那只手站起来。他们的手指交缠了一秒,又迅速分开。
      回到展厅,徐世铭还在原地欣赏作品。林序南上前一步,挡在季敬禹前面:“徐教授,抱歉打断您的观展。我们还有个约会,必须先走了。”
      “约会?”徐世铭挑眉,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
      “工作约会。”季敬禹平静地补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只有林序南能看出他眼中的波澜未平。
      “当然,当然。”徐世铭意味深长地笑了,“敬禹,考虑一下我的建议。那些作品值得被看见。”
      走出美术馆,阳光刺得林序南眯起眼。季敬禹沉默地走向停车场,步伐比平时快,仿佛急于逃离什么。
      “你想谈谈吗?”上车后,林序南小心地问。
      季敬禹摇摇头,发动车子:”饿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粤菜馆。”
      这种明显的回避让林序南心疼,但他尊重季敬禹的边界。“好啊。”他故作轻松地说。
      午餐在沉默中进行。季敬禹点了太多菜,似乎想用食物填满对话的空隙。林序南则假装对菜单上的每一道菜都感兴趣,给足对方空间。
      回程路上,季敬禹突然开口:“谢谢。”
      “什么?”
      “在徐世铭面前。”季敬禹的目光固定在道路上,“我不常需要...被人保护。”
      林序南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季敬禹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朋友。”
      这个词在车厢里悬浮着,带着未说出口的潜台词。林序南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友谊,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定义。
      也许是疲惫,也许是情绪的余波,季敬禹的车速比平时慢了许多。在一个红灯前,他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微眯起。
      “头疼?”林序南问。
      “有点。”季敬禹承认,“老毛病了。”
      林序南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让我开吧。”
      令他惊讶的是,季敬禹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在下个路口靠边停车。交换座位时,他们的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短暂相贴,季敬禹的气息拂过林序南的耳际,温暖而真实。
      驾驶季敬禹的车有种奇特的亲密感。座椅调整到他习惯的位置,方向盘上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林序南小心地驶入车流,时不时瞥向副驾驶——季敬禹已经闭上眼睛,头靠着窗玻璃,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你可以睡一会儿。”林序南轻声说,“到了我叫你。”
      季敬禹没有回答,但在一个转弯处,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倾向林序南,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这个无意的接触让林序南全身绷紧,方向盘差点打滑。
      季敬禹似乎没有察觉,或者假装没有。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温热的气息透过衬衫布料传到林序南的皮肤上。林序南保持肩膀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他,同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肋骨的牢笼。
      阳光透过天窗洒下来,在季敬禹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林序南趁红灯时偷偷看他——放松的眉眼,微微张开的嘴唇,还有那道平时被西装领口遮盖的伤疤。此刻的季敬禹毫无防备,像一本终于对他敞开的书。
      车子停在季敬禹家门前时,林序南不忍心叫醒他。但引擎声一停,季敬禹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靠在林序南肩上时迅速直起身。
      “抱歉。”他低声说,声音还带着睡意。
      “没关系。”林序南松开安全带,“感觉好点了吗?”
      季敬禹点点头,但没有立刻下车。两人坐在静止的车里,沉默像第三个人一样挤在他们中间。
      “那些照片...”季敬禹突然说,“我留了一张。《蚀》,是我最喜欢的。”
      林序南屏住呼吸,不敢打断这罕见的分享。
      “如果你想看...”季敬禹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它在我的书房抽屉里。锁着的那个。”
      这个小小的信任姿态比任何告白都更让林序南心动。他点点头:“等你想给我看的时候。”
      他们一起走进房子,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客厅。季敬禹看起来比早上疲惫许多,眼睛下方的青色更加明显。
      “我去泡茶。”林序南说,“你休息一下。”
      当他端着薰衣草茶回到客厅时,发现季敬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领口微敞,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即使在梦中也在与什么搏斗。林序南轻手轻脚地放下茶杯,取来一条毯子小心地盖在他身上。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季敬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睛仍然闭着:“别走。”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林序南僵在原地,不确定季敬禹是在说梦话还是真的醒了。最终,他慢慢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任由季敬禹握着他的手腕。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融合在一起,像一幅静谧的画作。
      窗外,一只鸟在枝头唱着黄昏的歌谣。林序南轻轻翻过手掌,与季敬禹十指相扣。睡梦中的季敬禹没有抗拒,反而收紧了手指,仿佛在无声地说:我在这里,我抓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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