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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秘密素描本的暴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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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南在按下发送键前犹豫了三秒,最终还是将那条请假消息发了出去:「季主编,我发烧了,今天想请假一天。」发完后他立刻把手机扔到床的另一头,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炭块。
窗外,秋雨连绵不绝地敲打着玻璃,将公寓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中。林序南蜷缩在被窝里,额头滚烫,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水管修好后,他从季敬禹家搬回自己公寓才一周,就碰上了这场重感冒。
手机震动起来。他伸长手臂捞过来,屏幕上显示着季敬禹的名字。林序南清了清嗓子才接听,不想让对方听出自己病得有多严重。
“多少度?”季敬禹开门见山,背景音是杂志社惯有的嘈杂。
“38.7。”林序南撒了个小谎,实际温度计显示39.2。
沉默了两秒。“吃药了吗?”季敬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家里的药好像过期了,还没买”
季敬禹简短说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林序南把手机扔回床头,翻身埋进枕头里。季敬禹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他莫名失落,虽然理智上知道主编不可能对每个请假的员工都嘘寒问暖。
雨声渐渐催眠,他迷迷糊糊陷入浅眠,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无论他怎么追赶,那人始终遥不可及。
门铃声将他惊醒。林序南挣扎着爬起来,头痛欲裂,拖着脚步走向门口。透过猫眼,他看到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季敬禹,黑色大衣被雨水打湿,手里提着两个鼓鼓的购物袋。
林序南手忙脚乱地拉开门,冷空气夹杂着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季敬禹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鼻尖冻得微微发红,看起来与平日办公室里那个一丝不苟的主编判若两人。
“您...怎么来了?”林序南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季敬禹皱眉:“你看起来糟透了。”他不由分说地跨进门,将购物袋放在玄关,“体温计呢?”
十分钟后,林序南被按回床上,嘴里含着体温计,像个听话的小孩。季敬禹在厨房里翻找锅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水流和撕包装的响动。林序南的公寓很小,一室一厅,从床上就能看到厨房的一角。
季敬禹的身影在那里忙碌,脱下了湿外套,只穿着深蓝色毛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这个居家的季敬禹让林序南有种不真实感,仿佛梦境延伸到了现实。
“39.3。”季敬禹读取体温计,眉头皱得更紧,他从购物袋里取出一盒退烧药和一瓶电解质水,“起来,先吃药。”
林序南乖乖照做,药片滑过喉咙时引发一阵刺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季敬禹立刻递来温水,手掌稳稳托住他的后颈,帮助他抬起头喝水。那只手干燥而温暖,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触感让林序南的皮肤微微发麻。
“躺下。”季敬禹命令道,然后抖开一条新买的毛毯盖在他身上,”我去煮粥。”
林序南想说自己不饿,但季敬禹已经转身回到厨房。透过半开的门,他看到季敬禹笨拙地淘米,动作生疏却认真,眉头紧锁的样子像是在处理一项重要企划,而非简单的家务。
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林序南的公寓很少有这样的烟火气——他平时不是外卖就是泡面。这种被照顾的感觉陌生又温暖,让他的眼眶莫名发热。
“起来吃点东西。”季敬禹端着一碗白粥回来,上面飘着细碎的葱花和姜丝。
林序南挣扎着坐起,接过碗。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软而不烂,姜的辛辣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喉咙的不适。他小口啜饮着,注意到季敬禹正环顾他的公寓,目光在堆满摄影杂志的书架和墙上的作品草图上停留。
“你的住处...很有你的风格。”季敬禹评价道,语气比在办公室时柔和许多。
林序南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沙发上随意堆放的衣物,书桌上散落的素描纸,冰箱门上用磁铁固定的各种展览门票。
“乱七八糟的。”他自嘲道,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
“有生命力。”季敬禹纠正他,然后指向书桌旁的一摞画册,“那些是你最近的作品?”
林序南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那摞画册下面压着他的素描本——那本画满了季敬禹侧脸、背影、手指的特写,绝对不能被发现的本子。
“只是...随手练习。”他含糊其辞,迅速转移话题,“您今天不是有个重要会议吗”
“推迟了。”季敬禹轻描淡写地说,走向书桌,“介意我看看吗?”
“等等——”林序南想阻止,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等他喘过气来,季敬禹已经拿起最上面的画册翻看起来。
幸运的是,季敬禹先翻看的是正规作品集——他为环保影展准备的样片。林序南松了口气,继续喝粥,同时观察季敬禹的反应。主编大人看得很认真,时而点头,时而用手指轻抚某处细节,专业态度一如既往。
“这组构图很好。”季敬禹指着一幅雨林照片,“但色调可以再暖一点,突出生命的韧性。”
林序南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工作环境下讨论作品。没有截稿压力,没有客户要求,纯粹的艺术交流。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轻轻颤动。
季敬禹放下画册,伸手去拿第二本。林序南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他的素描本。
“那只是草稿!“他急忙喊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没什么好看的。“
季敬禹已经翻开了第一页。
时间仿佛静止了。林序南能看到季敬禹的背脊瞬间绷直,手指停在纸页上方几厘米处,像是怕碰碎什么。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和两人的呼吸。
素描本的第一页是季敬禹在办公室工作的侧脸——眉头微蹙,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唇角那道平时几乎不可见的笑纹被铅笔精心勾勒出来。
林序南放下碗,手指揪紧了被单。他的秘密暴露了,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通过无数个深夜的素描倾泻在纸面上,现在赤裸裸地展现在当事人面前。
季敬禹缓慢地翻动着页面。每一张都是他——季敬禹审阅文件时修长的手指,季敬禹站在窗前时挺拔的背影,季敬禹喝咖啡时喉结滚动的弧度...甚至还有几张是睡着的季敬禹,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投下阴影,嘴唇微微张开,毫无防备。
最要命的是最后几页,那是他们在暗房冲洗照片时的场景——季敬禹专注调整显影液的表情,红光下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张几乎接吻前的瞬间,两人的距离近到呼吸交融。
季敬禹合上素描本,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他没有转身,肩膀线条依然紧绷。
“我...”林序南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不知如何解释这个赤裸裸的告白。
季敬禹将素描本放回原处,然后走向厨房:“粥够吗?要不要再添点?”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林序南的预料。没有质问,没有尴尬,甚至没有评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季敬禹的耳根明显发红,倒水时手也微微发抖,这些细节逃不过一个长期观察他的摄影师的眼睛。
“够了,谢谢。”林序南小声回答,既松了口气又莫名失落。
季敬禹回到床边,递给他一杯水:“蜂蜜柠檬水,对喉咙好。”
他们的手指在杯壁相触,季敬禹这次没有立即缩回,而是多停留了一秒。林序南抬头看他,发现季敬禹的目光深邃难懂,像是暗房里的红光,既能显影,又能隐藏。
“你应该睡一会儿。”季敬禹说,声音比平时低沉,“药里有助眠成分。”
林序南点点头,躺回枕头上。季敬禹为他拉好被子,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他的下巴,那个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林序南全身的神经末梢都为之震颤。
“您...要回去了吗?”他忍不住问,害怕独处,更害怕面对素描本被发现后的尴尬。
季敬禹看了看手表:“我再待一会儿。等你睡着。”他拿起林序南床头的一本摄影理论书,“正好看看这个。”
雨声渐渐变得柔和,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林序南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季敬禹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低头阅读的侧脸——正是他素描本第一页上的那个角度,只是此刻更加真实,近在咫尺。
当林序南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雨仍在继续,但变得轻柔,像某种催眠的白噪音。他感到额头上的热度退了不少,喉咙也不再那么刺痛。
床边的小灯亮着,投下温暖的光晕。椅子上已经没有了季敬禹的身影,但那本书还放在那里,旁边多了一张字条:「冰箱里有煮好的粥和菜,热两分钟再吃。药每六小时一次。明天不用来上班。——J」
林序南拿起字条,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熟悉的笔迹。书被翻到中间某一页,他好奇地查看,发现是一章关于肖像摄影中情感表达的讨论。页边空白处有铅笔写的批注:「真实的情感不需要技巧,它自己会找到出路。——J」
这行字写得极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序南的心跳加速,将字条和书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个转瞬即逝的时刻。
他起身走向书桌,素描本依然放在原处,但位置似乎微妙地移动过。翻开第一页,他惊讶地发现右下角多了一个小小的铅笔标记——一颗五角星,就像季敬禹在办公室批改他作品时用来表示“最好”的符号。
林序南一页页翻过去,发现每张他特别用心的素描旁边都有这样的小星星,有些还附带简短的批注:「光影处理得好」,「抓住了瞬间的神态」,「比例精准」。最后那张几乎接吻的素描旁,批注是:「真实得令人心颤。」
这些评语专业而克制,但林序南能从字里行间读出更多。他拿起铅笔,在最后一页快速勾画起来——季敬禹今天站在他门口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关切的眼神,还有那微微发红的耳根。
画完后,他在旁边写道:「谢谢你看到真实的我。」
合上素描本,林序南走向厨房。冰箱里果然如字条所说,整齐摆放着几个保鲜盒,里面是煮好的粥和几样清淡小菜。他加热食物时,注意到料理台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连他常年堆积的咖啡渍都不见了。
吃着季敬禹亲手做的粥,林序南的思绪飘回那个素描本。季敬禹看到了,而且回应了,以一种他们之间特有的方式——通过艺术,而非直白的语言。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比退烧药更有效地温暖了他全身。
手机震动起来。季敬禹的消息:「退烧了吗?」
林序南微笑着回复:「好多了,谢谢您的照顾。」
「素描很有进步。」季敬禹的回复让林序南的心跳漏了一拍,「尤其是光影处理。」
林序南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如何回应这个直接的提及。最终他写道:「有好老师指导。」
季敬禹回得很快:「睡吧。明天给你带早餐。」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序南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回到床上,抱着素描本,想象明天季敬禹会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会不会再次提起那些画。这个念头像一剂良药,让他陷入了一个无梦的安眠。
窗外,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像是通往某个未知世界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