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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假装无事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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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序南站在《艺术前沿》办公楼的电梯里,反复调整着领带结。病愈返工的第一天,他比平时早了半小时到公司,希望能避开早高峰的拥挤电梯——更重要的是,避开与季敬禹单独相处的机会。
自从那本素描本被发现后,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季敬禹如约带了早餐来探病,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素描本的话题,只讨论工作和即将到来的艺术晚宴。表面上看,一切如常;但每次目光相遇,空气中就多了一丝微妙的电流。
电梯门开启,林序南深吸一口气走向办公区。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保洁阿姨的吸尘器声,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早。”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序南差点跳起来。季敬禹不知何时出现在转角处,手里拿着咖啡和文件,西装笔挺得像刚从杂志封面走下来。
“早、早安,季主编。”林序南结结巴巴地回应,接过对方递来的咖啡——加半勺糖,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季敬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气色好多了”
“嗯,多亏您的照顾。”林序南低头啜饮咖啡,热气氤氲中,他瞥见季敬禹的嘴角微微上扬。
“今晚的艺术晚宴,”季敬禹边走边说,"七点我来接你。"
林序南差点被咖啡呛到。他原以为季敬禹会以他刚病愈为由让他缺席。“我...我可以去?”
“当然。季敬禹挑眉,“你是特邀摄影师,记得吗?”
林序南这才想起,这场由《艺术前沿》主办的年度艺术晚宴,他确实被安排负责官方摄影。只是生病期间,他以为这个任务会被转交给别人。
“器材都准备好了?”季敬禹问,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
“准备好了。”林序南点头,“两台机身,三个镜头,还有...”
“备用电池。”季敬禹替他说完,“很好。下午四点来我办公室过一下嘉宾名单和重点拍摄对象。”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背影挺拔如松。林序南望着他远去。
一整天,两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比普通同事亲近,却又不及朋友间的随意。季敬禹在会议上表扬了林序南病愈返工后的专题提案,语气专业而克制;林序南则专注记录笔记,只在必要时刻抬头,每次都能对上季敬禹投来的目光,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
下午四点的会议简短高效。季敬禹用激光笔指着投影屏幕上的宾客名单,指出几位需要重点拍摄的艺术家和赞助商。林序南认真记录,偶尔提出角度建议,两人配合默契得像共事多年的搭档。
“最后,”季敬禹关上投影仪,“苏雯会带几位国际策展人来,他们对你的环保系列很感兴趣。”
“真的?”林序南瞪大眼睛,“我以为那个项目还在初期阶段。”
“我发了些样片给他们。”季敬禹轻描淡写地说,“反响很好。”
林序南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季敬禹不仅记得他的项目,还主动帮他推广。“谢谢您。”他真诚地说。
季敬禹摇摇头:“好作品自己会说话。”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就像你的素描。”
空气瞬间凝固。林序南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笔,墨水在笔记本上晕开一个小蓝点。这是素描本事件后,季敬禹第一次直接提及。
“我...”林序南的喉咙发紧,“那些只是练习...”
“很精准的练习。”季敬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特别是光影处理。”他站起身,示意会议结束,“七点见。穿那套深蓝色西装。”
林序南呆坐在原地,听着季敬禹的脚步声远去。这句评价看似专业,却隐含深意——季敬禹不仅看了那些素描,还记得细节,甚至可能...喜欢它们?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林序南站在公寓楼下等待,身上正是季敬禹指定的那套深蓝色西装。夜空飘着细雨,他小心地将相机包护在怀里,生怕淋湿设备。
黑色轿车准时出现,车窗降下,露出季敬禹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穿了黑色燕尾服,白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整个人像一幅古典肖像画,优雅而疏离。
“上车。”季敬禹倾身推开副驾驶门。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新皮革的味道。林序南系安全带时,注意到季敬禹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从精心打理的发型到擦得锃亮的皮鞋。
“领带。”季敬禹突然说。
林序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深蓝色领带:“怎么了?”
“歪了。”季敬禹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调整领带结,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林序南的喉结。
那一瞬间的触碰像电流般窜过全身。林序南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敬禹——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看到了他睫毛投下的细小阴影,甚至能数清他眼角那几道几乎不可见的笑纹。
“好了。”季敬禹退开,重新发动车子,仿佛刚才的亲密接触从未发生。
晚宴在城中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衣着华贵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香槟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林序南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穿梭于人群中,捕捉各种精彩瞬间。
“林摄影师!”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林序南转身,看到《艺术前沿》新来的美术编辑苏芮向他走来。她今天穿了件红色晚礼服,衬得肤白如雪。“拍得怎么样?需要模特吗?”她俏皮地眨眨眼。
林序南礼貌地笑笑:“宴会照片不需要模特,苏编辑。”
“叫我芮芮就好。”苏芮靠近一步,香水味扑面而来,“听说你负责下期的封面?我有些想法想和你分享...”
正当林序南思考如何婉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边缘——季敬禹站在不远处,正与几位赞助商交谈,但目光却锁定这边。他的表情依然平静,手指却不自觉地调整着领带结,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抱歉,”林序南对苏芮说,:季主编在找我。”
他快步走向季敬禹,后者已经收回目光,正专注地听赞助商讲话。但当林序南站到他身边时,季敬禹的手臂微微后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啊,这就是你们的明星摄影师吧?”一位赞助商注意到林序南,“季主编经常提起你。”
林序南惊讶地看向季敬禹,后者面色如常:“林序南,这位是王总,我们杂志的长期合作伙伴。”
整个晚上,林序南发现季敬禹总在不远处——当他拍摄时,当他与策展人交谈时,甚至当他去餐台取饮料时。主编大人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无处不在。
晚宴进行到一半,林序南被苏雯叫去认识几位国际策展人。他们对他的环保摄影项目表现出极大兴趣,讨论越来越热烈。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季敬禹站在大厅另一端,正与一位知名艺术家交谈,但目光频频投向这边。
“你的主编很保护你。”苏雯突然低声说,眼中闪烁着洞察的光芒。
林序南耳根发热:“他只是...重视这个项目。”
“是吗?”苏雯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认识季敬禹十年了,从没见过他用那种眼神看任何人。”
林序南不敢问“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能假装整理相机设置来掩饰慌乱。当他再次抬头时,季敬禹已经走到他身边。
“谈得怎么样?”季敬禹问,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很好。莫里斯先生想看看完整的《亚马逊之泪》系列。”
季敬禹点点头,“我办公室有备份。明天拿给你。”他的手自然地搭上林序南的后腰,轻轻引导他转向另一位宾客,“这位是伦敦泰德现代美术馆的策展总监,对你的人像摄影很感兴趣。”
这个触碰短暂却充满占有欲,让林序南的脊椎窜过一阵电流。更令人惊讶的是,季敬禹记得他所有作品系列的名字,甚至保存了备份。
晚宴接近尾声时,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宾客们聚集在大厅等待雨势减弱或司机来接。林序南收拾好器材,发现季敬禹已经拿着伞在门口等他。
“走吧。”季敬禹撑开一把黑色大伞,:车停在对面。”
雨幕如织,街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倒影。两人挤在一把伞下,不可避免地贴近。季敬禹的手稳稳握着伞柄,另一只手虚扶在林序南背后,防止他踩到水坑。
“小心。”季敬禹突然拉住他,避开一个深水洼。这个动作让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林序南能感觉到季敬禹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谢谢。”林序南抬头,正对上季敬禹俯视的目光。
时间仿佛静止了。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形成一种奇特的私密空间,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季敬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在街灯下闪闪发亮。他的眼神深邃如井,里面翻涌着林序南读不懂却本能想靠近的情绪。
“序南...”季敬禹低声唤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这是季敬禹第一次不带姓氏地叫他。林序南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仿佛将他们与整个世界隔开。
就在这时,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碾过水坑,溅起的水花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力。两人同时后退一步,又同时开口:
“我们...”
“你...“
尴尬的沉默后,季敬禹轻咳一声:“车在那边。”
回程的路上,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像某种催眠的节拍器。车内的沉默不再舒适,而是充满未说出口的话语和那个被打断的瞬间。
“策展人很喜欢你的作品,”季敬禹最终打破沉默,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专业。
“嗯,多亏您推荐。”林序南盯着窗外的雨幕。
“是你有才华。”季敬禹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一直这么认为。”
林序南转头看他,发现季敬禹的目光专注在道路上,侧脸在仪表盘的微光中棱角分明。他想问那个伞下的瞬间意味着什么,想问为什么保存他的作品备份,更想问素描本被发现后的真实想法。但最终,他只是轻声说:“谢谢。”
车子停在林序南的公寓楼下。雨依然下个不停,敲打屋顶和车窗的声音像某种密码。
“等我一下。”季敬禹从后座取出一把备用伞,“别又感冒了。”
林序南接过伞,手指不小心碰到季敬禹的指尖。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又同时为自己的反应感到尴尬。
“晚安。”林序南推开车门,“谢谢送我回来。”
回到家,走到窗前。季敬禹的车还停在楼下,雨刷器已经停止摆动,但车灯依然亮着,像两盏小小的灯塔。五分钟后,车子才缓缓驶离。
林序南脱下西装外套,发现内侧口袋有东西——一个精致的信封,上面是季敬禹工整的字迹:「给看得见真实的人。」
信封里是一张照片,正是他们在暗房冲洗的那张——季敬禹站在红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一半脸沉浸在黑暗中,另一半被照亮。照片背面写着:「你看见真实的我。——J」
林序南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迹。他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快速勾画起来——季敬禹今晚在伞下的样子,雨水在他轮廓上跳跃,眼神温柔而复杂。
画完后,他在旁边写道:「我看见了,而且很喜欢。」
合上素描本,林序南走到窗前。雨已经小了,月亮从云层中露出半边脸,银光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他想起伞下那个未完成的瞬间,想起季敬禹第一次不带姓氏地叫他,想起照片背后的那句话...
这一切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两人都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又不敢迈出最后一步。但林序南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改变,有些边界正在模糊。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发出一条消息:「晚安,敬禹。谢谢今天的伞。」
三分钟后,回复来了:「晚安,序南,记得吹干头发。」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林序南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窗外,一轮明月完全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银光洒满整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