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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当你说值得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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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基金会的年度颁奖晚宴现场,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芒在林序南的酒杯里碎成无数光斑。他第三次整理领结,确保自己不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出任何差错。
“别紧张,”季敬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手指轻轻掠过他的肩膀,替他拂去一缕并不存在的灰尘,“记住,你是以《艺术前沿》特约摄影师的身份受邀,不是实习生。”
林序南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这是他被杂志社正式聘用后首次独立出席行业活动,季敬禹虽然同行,但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似乎有意锻炼他的社交能力。
“季主编!”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序南转身,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位年轻艺术家。
季敬禹的表情立刻变得专业而热络:“陈老,好久不见。”
被称作陈老的老者拍了拍季敬禹的肩膀,目光却落在林序南身上:“这位就是你力排众议签下的新人?听说最近几期杂志的封面都是他拍的”
林序南刚要自我介绍,一个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陈老您有所不知,这位林摄影师可是季主编的‘特别关注’呢。”
说话的是个穿着亮片礼服的女人,林序南认出她是《艺术视界》的副主编谢岚,季敬禹的老对手。她红唇勾起,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据说连试用期都没到就直接转正了,真是...令人羡慕的运气。”
周围的谈话声微妙地低了下去,几道探究的目光投来。林序南感到一阵燥热爬上脖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
“谢主编记性不太好,”季敬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林摄影师的作品在业内获得的认可,我想在座各位都有目共睹。至于特别关注——”他停顿一下,嘴角扬起一个礼貌而危险的弧度,“我对所有有才华的人都不吝关注,比如贵刊上周那篇关于装置艺术的评论,虽然观点有待商榷,但我确实‘特别关注’了。”
周围响起几声克制的轻笑。谢枝脸色变了变,很快又堆起笑容:“季主编还是这么护短。小林啊,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样的上司。”她转向林序南,眼神却冷得像刀,“不过艺术这条路,光靠别人护航可走不远。”
林序南感到血液冲上太阳穴。他深吸一口气,放下酒杯:“谢主编说得对,艺术确实要靠实力说话。”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卡片,“这是我下周个人摄影展的邀请函,主题是‘城市的呼吸’。如果您有空莅临指导,我很乐意听听专业人士的批评。”
谢枝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看似温顺的年轻人会反击。她接过邀请函,笑容有些僵硬:“一定到场。”
季敬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自然地接过话题,与陈老聊起今年的获奖作品。人群渐渐散去,林序南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林序南独自在冷餐桌前挑选水果,一个服务员不小心撞到他,深红色的酱汁溅在他的白衬衫上。
“对不起先生!我马上拿湿毛巾来!”侍者惊慌失措。
”没关系,意外而已。”林序南摆摆手,不想引人注目。他刚准备去洗手间处理,苏曼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哎呀,这么贵的衬衫,真是可惜了。”她晃着香槟杯,对身旁的女伴说,“有些人就是撑不起好衣服,就像撑不起大场面一样。”
林序南僵在原地,羞辱感如潮水般涌来。就在这时,一件带着熟悉古龙水气息的西装外套披在了他肩上。
“正好我觉得热。”季敬禹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林摄影师,基金会主席想见你,他对你的'地铁系列'很感兴趣。”
他自然地揽住林序南的肩膀,带着他离开是非之地。林序南能感觉到季敬禹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坚实而温暖。
“谢谢。”走到无人处,林序南低声道。
季敬禹的手立刻收了回去,表情变得严肃:“不用谢。但你要记住,在这个圈子里,软弱就是邀请别人欺负你。”他皱眉看着林序南衬衫上的污渍,“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就任由她那样说你?”
林序南愣住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所以你选择当个忍气吞声的受气包?”季敬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锋利,“你以为艺术圈是什么乌托邦?那些人会因为你善良就对你手下留情?”
林序南感到一阵刺痛:“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降低到她的层次。”
“这不是层次问题,是生存问题!”季敬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可以在公开场合维护你,但私下里你必须学会自己站稳。你的才华不该被这些无聊的人际游戏埋没,但如果你连基本的自我保护都做不到——”
他突然停住,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努力控制情绪。
林序南从未见过季敬禹这样矛盾的一面——公开场合毫不犹豫地为他挡箭,私下却对他不够强硬而愤怒。这种分裂让他困惑又受伤。
“我明白了,”林序南最终低声说,“下次我会处理得更好。”
季敬禹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披在他肩上的西装:“去洗手间把衬衫处理一下。十分钟后,我带你去见几位重要的策展人。”
他的语气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激烈对话从未发生。但林序南注意到,在转身离开前,季敬禹的手指在他肩膀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轻得几乎像是错觉。
洗手间的镜子里,林序南看着自己苍白的脸。他用湿纸巾用力擦拭着衬衫上的污渍,却只让红色晕染得更开。就像他此刻的心情——季敬禹的公开维护让他心跳加速,随后的批评却又像一盆冷水浇下。
“他究竟想要我怎样?”林序南对着镜子无声地问。“是永远温顺乖巧的小摄影师,还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强者?”
衬衫上的污渍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了。林序南索性解开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让领口敞开一些,再将季敬禹的西装重新披好。镜中的他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不羁的气质。
当他走出洗手间时,季敬禹正在走廊尽头与一位银发女士交谈。看到林序南走来,季敬禹的眼睛微微睁大,目光落在他敞开的领口上,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林,这位是莫妮卡·莱特,纽约现代艺术基金的负责人。"季敬禹的声音比平时略微低沉,“莱特女士对你的‘地铁系列’很感兴趣。”
林序南挺直腰背,伸出手:“莱特女士,很荣幸认识您。我对贵基金支持的那些街头艺术项目一直很关注。”
他的声音不再颤抖,眼神也不再闪躲。季敬禹在一旁注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是欣慰,又像是某种更炽热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当莱特女士离开去应酬其他客人时,季敬禹突然靠近林序南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这样很好。”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序南的心脏漏跳一拍。他侧头看向季敬禹,发现对方的眼神不再是批评,而是一种近乎骄傲的肯定。
“不过,”季敬禹补充道,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下次有人挑衅,我希望看到你自己把红酒泼回去,而不是等我递西装。”
林序南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即会意地笑了:“那可能会被列入黑名单。”
“值得。”季敬禹轻声说,然后在有人走近时迅速拉开了距离。
晚宴结束时,季敬禹坚持叫车送林序南回家。车内沉默了片刻,季敬禹突然开口:“今天我说得有些过分了。”
林序南摇摇头:“你说得对。我不能总是依赖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敬禹望着窗外流动的灯光,“我只是...”他罕见地语塞了,最后只是说,“我不想看到你被那些人伤害。”
林序南心头一暖:“我知道。”
车停在林序南的公寓楼下。当他准备脱下西装归还时,季敬禹制止了他:“留着吧,洗好了再还我。”
林序南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西装面料。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季敬禹又叫住他:“下周你的个人展,需要我帮忙邀请什么人吗?”
“你已经帮了很多了。”林序南真诚地说,“不过...如果你能来,我会很开心的。”
季敬禹的表情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但声音里有一丝林序南从未听过的柔软:“我一定到场。”
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林序南将季敬禹的西装抱在胸前。那上面残留的气息让他想起今晚那个矛盾的季敬禹——公开的维护者,私下的批评者,还有最后那个几乎称得上温柔的告别。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季敬禹的复杂心意,但有一点他很确定: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季敬禹在乎他,而这种在乎,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