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月光下的未竟之吻 ...

  •   “城市呼吸”摄影展开幕夜,流光溢彩。展馆内人头攒动,艺术圈的名流、评论家、收藏家以及林序南的朋友同事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香槟气泡、高级香水和一种无形的兴奋感。
      林序南穿梭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回应着络绎不绝的祝贺和提问。他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角落。
      季敬禹正与几位重量级的艺术评论家和策展人交谈。他今晚也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谈吐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全局的主编气场。
      他是今晚的隐形主角之一,不仅因为他是《艺术前沿》的主编,更因为他一手发掘并力排众议捧出了林序南这颗备受瞩目的新星。那些挑剔的目光在扫过林序南的作品后,最终都会带着审视或赞许落回季敬禹身上。
      林序南的心跳在每次目光交汇时都会漏跳半拍。他无法忘记昨夜在办公室门缝后看到的景象——那个在黑暗中独自凝视他“黑历史”纪录片的季敬禹,指尖触碰屏幕时流露出的珍视。那个画面与眼前这个在镁光灯下游刃有余、光芒四射的季主编,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割裂感。
      “小林!恭喜恭喜!”老赵端着香槟,红光满面地挤过来,用力拍了拍林序南的肩膀,“瞧瞧这阵仗!季总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把能请的‘真神’都给你请来了!”他朝季敬禹的方向努努嘴,“看见没?跟陈老说话那个,是欧洲那边顶尖的摄影双年展主席!季总亲自飞过去谈的,啧啧。”
      林序南心中一震。他只知道季敬禹帮他邀请了一些人,却不知道规格如此之高,过程如此不易。“赵老师,我……”
      “行了行了,别感动了,好好表现!”老赵打断他,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不过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给季总灌了什么迷魂汤?他以前可没对哪个新人这么上心过,连苏曼那女人今天酸溜溜地跟我打听你们关系,都被我怼回去了!”他指的是《艺术视界》那位副主编苏曼,她果然如约而至,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林序南耳根发热,下意识地看向季敬禹,却发现季敬禹也正朝这边望来。两人的视线隔着攒动的人头短暂相接。季敬禹的眼神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静,但林序南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快掠过的、难以言喻的微光。他立刻移开视线,心脏狂跳。
      “序南!快过来!”苏洛在不远处朝他招手,她今天穿了一条优雅的小礼服,正陪着林序南的母亲和几位大学同学,“阿姨想跟你合影呢!”
      林序南连忙过去。母亲眼中含着骄傲的泪光,紧紧握着他的手。老同学们也纷纷赞叹,气氛温馨而热闹。苏洛熟练地帮他们拍照、招呼侍者,偶尔看向季敬禹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了然。
      开幕致辞环节到了。作为主办方代表和伯乐,季敬禹走上小小的发言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更显轮廓分明,气度不凡。他先是对来宾表示了感谢,然后目光转向林序南。
      “林序南的作品,”季敬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展厅,沉稳而富有磁性,“打动我的,从来不是完美的技巧——尽管他正在飞速进步——而是镜头后面那颗始终保持着‘呼吸感’的心。”
      林序南屏住了呼吸。全场安静下来。
      “‘城市的呼吸’这个主题,很多人会拍成猎奇或悲悯的符号。但林序南没有。”季敬禹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充满力量感的照片:桥洞下相依的身影、在废弃工厂墙壁上涂鸦的少年、菜市场里疲惫却满足的摊主……“他捕捉的是尊严,是韧性,是即使在最逼仄的角落里,依然顽强跳动的生命力。他用镜头告诉我们,这些‘边缘’并非城市的疮疤,而是它真实肌理的一部分,是它不可或缺的‘呼吸’。”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林序南,眼神深邃:“在这个追求速度和噱头的时代,这种不妥协的真实观察和深沉共情,极其珍贵。林序南让我们看到,真正的艺术,永远根植于对人最朴素、最深刻的理解与关怀。他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林序南站在那里,感觉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涩同时冲击着心脏。季敬禹的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击中了他创作的核心,甚至超越了他自己的总结。更重要的是,这番话像是对他昨夜窥见秘密的一种公开回应——季敬禹看到了,并且无比珍视的,正是那份被他自己视为“黑历史”的纪录片里所蕴含的、笨拙却真实的“共情”!
      季敬禹走下台,经过林序南身边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做得很好。”语气依旧是上司式的肯定,但林序南却从他那紧抿的嘴角和飞快掠过自己眼睛的目光里,读到了更多的东西——一种压抑着的、灼热的赞许和……骄傲?
      整个晚上,季敬禹都像一个完美的守护者和推手,不动声色地将重要的业内人士引荐给林序南,在他应对略显生涩时自然地接过话题,又不着痕迹地将话语权交还给他。林序南在他的引导下,渐渐放松下来,开始能流畅地表达自己的创作理念。他看到了那些评论家眼中流露出的真正的兴趣和肯定。
      庆功宴安排在展馆附近一家格调高雅的餐厅。气氛比开幕时更加放松。几轮敬酒下来,林序南脸颊微红,心情也飞扬起来。他端着酒杯,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追随季敬禹。
      季敬禹似乎喝得比平时多。他正与那位欧洲双年展主席站在露台边交谈,侧影在城市的灯火映衬下显得有些朦胧。他松开了领带,解开了最上面一颗衬衫纽扣,平日里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也柔和了一些。林序南注意到,他端着酒杯的手指,指关节微微泛白。
      “季主编今晚喝得有点猛啊。”苏芮不知何时走到林序南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说,“刚才陈老他们轮番敬他,他都干了。好像……心情不错?”
      林序南的心跳又快了起来。是因为展览成功吗?还是……别的什么?
      宴会接近尾声。林序南去洗手间,出来时在安静的走廊拐角,迎面撞上了刚从露台进来的季敬禹。走廊灯光柔和,只有他们两人。
      季敬禹显然有些微醺,脚步比平时慢,深邃的眼眸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平日里锐利的锋芒被一种罕见的、带着慵懒温度的迷离所取代。他定定地看着林序南,目光像有实质般,一寸寸描摹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那眼神不再是上司看下属,也不是朋友看朋友,而是一种……带着强烈吸引力和占有欲的凝视。
      林序南被这目光钉在原地,呼吸都停滞了。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滚烫。
      “季……”他刚想开口,季敬禹却突然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危险的程度,林序南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酒气和古龙水的灼热气息。
      季敬禹微微低下头,目光紧紧锁住林序南的唇。他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带着酒意的温热气息拂过林序南的脸颊,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林序南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仰着头,看着那张英俊得令人屏息的脸庞在眼前不断放大,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几乎能感觉到季敬禹温热的鼻尖即将触碰到自己的皮肤,能预感到下一秒那微凉的、带着酒意的唇就会落下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走廊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就在那几乎要碰触的瞬间,季敬禹的动作猛地僵住。他眼中的迷离和渴望像潮水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醒般的、近乎痛苦的克制和挣扎。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拉扯,硬生生地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压抑的吞咽声。那灼热的目光瞬间冷却下来,重新覆上林序南熟悉的、坚硬而冰冷的疏离外壳。他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足以容纳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抱歉。”季敬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林序南从未听过的狼狈和仓促,“我喝多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大步走向宴会厅的方向,背影僵硬,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逃离感。
      林序南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浑身冰凉。方才那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几乎要落下的吻带来的悸动还在血液里奔涌,但心却像被骤然投入冰窟,沉入一片茫然和刺痛的冰冷之中。
      为什么?为什么要停下?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又为什么……要逃?
      巨大的失落和不解淹没了他。那扇昨夜才被他窥见一丝微光的门,仿佛在他面前被季敬禹亲手狠狠地关上了。
      庆功宴散场时,林序南情绪低落。母亲被老同学安全送回家,苏芮也和其他同事一起打车走了。
      “我送你。”季敬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走廊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手里拿着车钥匙,脸色在霓虹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和……疏离。
      林序南没有拒绝。他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至少,一个解释。
      车厢内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空调发出低沉的送风声。季敬禹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仿佛一座拒绝交流的冰山。窗外的流光溢彩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林序南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能问什么?问“你刚才是不是想吻我”?还是问“你为什么要跑”?无论哪个问题,都显得如此荒唐可笑,尤其是在季敬禹此刻刻意营造的、泾渭分明的上下级氛围里。
      车子在林序南租住的公寓楼下停稳。
      “到了。”季敬禹的声音平淡无波,目光直视前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林序南解开安全带,手指紧紧攥着车门把手。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像不断加压的空气。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转头看向季敬禹的侧脸。
      “季主编,”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今晚……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他说的是展览,是致辞,是那些引荐,但更是指那黑暗中指尖触碰屏幕的温柔,和那近在咫尺、却最终逃离的……可能。
      季敬禹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林序南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未散的酒意,有残留的挣扎,有深不见底的疲惫,还有一丝……林序南几乎以为是错觉的痛楚和……怜惜?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林序南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然而,最终,季敬禹只是极轻地、极快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疲惫的、近乎漠然的平静。
      “你值得。”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晚安,林序南。”
      “晚安”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彻底隔绝了所有可能。
      林序南的心沉了下去。他推开车门,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一个激灵。他站在车外,看着驾驶座上的季敬禹。
      季敬禹没有立刻离开。他微微仰着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一只手用力地按着眉心,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那是一种无声的、孤独的隐忍姿态。这个画面,与昨夜办公室里那个疲惫的身影瞬间重叠。
      林序南关上车门,没有再回头。他知道,季敬禹不会解释,也不会给他答案。那道厚重的门不仅关上了,还被重重地落了锁。而钥匙,显然不在他手里。
      他回到冷清的公寓,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车在停留了几分钟后,才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最终消失在夜色深处。
      林序南走到衣架旁,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件季敬禹的深灰色西装。布料冰凉,上面属于季敬禹的气息早已淡去。他想起季敬禹在晚宴上为他披上它时的温度,想起他指尖拂过自己肩膀的触感,想起他今晚在聚光灯下说着“他值得被更多人看见”时的眼神,更想起走廊里那几乎成真的吻和他仓皇逃离的背影……
      酸楚、困惑、失落,还有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委屈和愤怒,交织在一起,在他胸腔里翻腾。
      “季敬禹……”他对着冰冷的空气低语,“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他拿出手机,指尖悬在季敬禹的名字上良久。最终,他点开了通讯录里另一个名字——苏洛。
      [林序南:睡了吗?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