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3章 ...
-
“我阿嫲生病了,我想赚钱给她买药。”
方才那股子铿锵气势瞬间弱了一半,何明偷偷抬眼瞄了许恭喜一眼,见对方又定定望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屋里安静得出奇,许恭喜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他低头扫了一眼屏幕,面无表情地把电话挂断。抬起眼刚要开口赶人。
何明却抢在他之前开了口,语速又快又硬,像片场里背台词的新人,“恭喜哥,这是梁田芯的出道曲,《往昔今时》吗?”
许恭喜顿了顿,“你知道?”
梁田芯的歌一度风靡,哪怕现在也有人翻唱,但她出道早,中途还被雪藏过,粉丝大多是十年的老粉。
何明这么年轻,没想到他竟会听出这改编过的曲子。
何明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傻,浓眉大眼的,看着就学生气十足:“我阿嫲很喜欢她的歌。捡废品的时候,要是碰上她的海报,都舍不得扔,会留着贴家里。”
“……看不出你阿嫲这么潮流。”许恭喜看人无数,何明的小算盘他哪会不知?
他想了想,抬手指了指一边的柜子:“第三格里的东西,你挑几个喜欢的拿回去吧。”
何明不明所以,跑过去闷头打开,见到里面哗啦啦地满柜子的印着梁田芯的脸。
他听倩姐说过许恭喜是梁田芯的忠实粉丝,从出道喜欢到现在。本以为是玩笑话,没想到他办公室里,还有满满几大柜她的周边,仔细一看甚至还都是带着签名的。
何明不敢拿贵的,只挑了几张海报,抱在怀里,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许恭喜见状也懒得再说,喝了两口枸杞茶,怕这小傻子当真捂着这两张纸皮过一辈子,又皱了皱眉,开口提醒他,“要是哪天阿嫲不喜欢了,就拿去卖了,听见没?”
何明心头一热,直点头。
他听过不少许恭喜的好话,但混社会的人能好到哪里去?就算有好名声,也不过是用别人的血和命换来的。
可为了阿嫲的药,他还是找了关系进来。却没想到见着真人后,深感传言果然只是传言,许恭喜里里外外都比传言好上百倍。
他抱着几张薄薄的海报傻乐,只用了三秒,便下定决心要跟着许恭喜一辈子。
但没想到,许恭喜下一秒就翻脸比翻书还快。
许恭喜放下杯子,语气不冷不热地开口,
“选好了?”
何明咧嘴笑着点头,下一秒就飞来一把话刀子。
“选好了那就快滚,让余倩把你除名。”
“啊?!”何明脸白了一半,攥紧手中的海报,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许恭喜。
“我这里,”
“不养自作主张的人。”
他说得利落干脆,让何明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
何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许恭喜办公室出来的,只觉得自己两条腿不属于自己,自顾自地找了个方向走。
远远听到倩姐的声音,待走近些,才发现她正在和谁打着电话。
“知道了知道了,嗨~”
余倩一边笑一边吐出口烟,“我这不是觉得他年轻热血有激情,正好和你中和一下嘛?”
说完,她眼角一斜,瞥见不远处那个低着头往这边走来的身影。“挂了,嗯呢。”
余倩收了线,靠在窗框边上,烟夹在指尖,言笑晏晏地看向何明。
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那一堆梁田芯的限量周边,忍不住觉得好笑。
“被赶出来了?”她明知故问。
见何明一脸懵懂,余倩眯起眼,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着半张脸,模糊了她的神情。
她低声囔囔,像是自言自语,“算你聪明,没惹到他。”
何明煞白了个脸,抱着怀里的纸片,不明白余倩的话为何意,满脑子只想着阿嫲的医药费该怎么办,“恭喜哥生气了,让我滚。”
余倩轻笑了一声,回头推开半扇窗,让屋里的烟气散出去。
风卷着烟雾出去,室内忽然亮了几分。
她慢慢吐出最后一口烟,悠悠开口:“念你是阿华的同乡,你阿嫲的医药费,我来出。”
何明猛地抬头,满眼的不敢置信,又听余倩接着说,
“但你得上大学去,至于学费,你自己申请助学贷,日后毕业赚了钱再还医药费。”
她把烟头在窗台上碾灭,回头看他,唇角勾出一个笑来:“你恭喜哥,不收蠢人。”
何明呆了呆,嘴巴却下意识地反驳自证,“倩姐……我成绩全省前5%的,不蠢。”
他说得认真,可刚才才在许恭喜那吃了闭门羹,底气明显不足,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咕哝出来的。
余倩轻轻一笑,像听见什么笑话:“你华哥没告诉你,我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何明一时语塞,“……酒吧?经纪人公司?”
他记得这地方以前是收保护费发家。近几年风声紧了,传言老大金盆洗手,改做酒水和会所,生意干净得很。
“阿明啊,时代早变了。”余倩抬手拍了拍他发愣的脸,语气温柔,却句句敲打,“你要是不学点东西,不就和那群只会看场子的阿伯一样?在酒吧擦杯子、跑腿、端茶倒水,是帮你恭喜哥打理生意,还是在拖后腿?”
何明心里一震,追问,“……那我该学什么?恭喜哥到底在做什么?”
……
“恭喜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阿聪在许恭喜耳边轻轻提醒。
许恭喜恰巧仰头喝水,眼睛眨了眨,权当知道了。
喉结随动作微微滚动,水便顺着喉管流了进去。
这人脖颈修长如鹤,收敛于那身剪裁利落的墨色西装中,线条冷淡而克制,透着几分清冷的矜贵。
看得阿聪心里暗叹果然同人不同脸。
许恭喜才放下水,台上主持人便叫出他的名字:“接下来,有请百江资产管理部负责人——许恭喜。”
他起身走向台前,侧脸落入灯光,
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冷利的克制。
他手指夹着遥控器,背后LED屏上展示的是资产数据曲线,而台下坐着的,全是政商两界的要人。
“各位嘉宾、合作伙伴,晚上好。我是百江资产管理部的许恭喜。今天很荣幸,能与大家分享我们下一阶段的战略布局。”
“如何在……收紧的当下,仍保持资产的匿名性与流动弹性?”
他轻点控制器,屏幕切换,“这张图是我们过去十八个月,对匿名钱包路径的追踪数据。你们看,这笔钱表面绕了……其实只用了……。”
“……”
十年来,百江早已脱胎换骨,从街头斧头帮变成办公桌前的白手套,从地痞流氓做到金融资产。
哪里还需要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少年人?
那些当年跟着打拼的叔伯,如今都安置进会所里养老了。
现在的百江,光鲜、体面、有序。
日子过得寻常。许恭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就像今晚。
刚从会场下台,他又坐上车前往夜场应酬。
林忱誉嘴上说着“健康第一,工作第二”,转头就把工作一股脑地甩给他,自己却坐着私人飞机去国外。
半夜许恭喜还在加班,却收到在地球另外半边的林忱誉发来的消息,让他点赞朋友圈。
许恭喜把攒了两周的林忱誉朋友圈全点上爱心后,便把手机丢到一旁,摘下眼镜,指腹按着鼻梁上那道被眼镜压出的红印,却按得眼睛越来越酸。
前座的阿聪忽然降下玻璃板,他犹犹豫豫,声音有些低:
“恭喜哥,策先生又打来电话了……”
阿聪跟了许恭喜五年。
一开始,他也以为许恭喜和策苟是亲兄弟。两人长得不像,却偏偏有三四分神似。
特别是那双眼睛,都是垂着尾的,可相似的眼睛与其他五官一组合,气质又完全不同。
许恭喜虽然不怎么在会里提过策苟,但阿聪却知道许恭喜有多宠这个“弟弟”。
直到林忱誉的二十八岁生日的第二天,阿聪从宿醉中醒来时,看到五个小时前许恭喜曾让他去酒店送东西。可那短信内容乱七八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清醒时写出来的内容。
他心里又恼又怕,急急忙忙地赶到那房门前。
门铃响过几声,门才开。
但开门的人不是许恭喜,而是策苟。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浴袍,湿发还贴在额前,肩头滴着未擦干的水,带着一股刚洗完澡的清香。
但那空气中,似乎还混着一股热气与汗味的暧昧气息,闷着刚结束不久的一场余热。
阿聪愣了一下,作为男人,他太熟悉这味道是什么了。
他下意识往里扫了一眼,就那一眼,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昏暗的灯光下,沙发上许恭喜抱着被子侧卧着,一只手松松垂在地上,睡得极沉。
那床蚕丝被只盖到大腿根,一条小腿赤裸地伸了出来,肌肤白得像瓷,偏偏上面斑斑点点,全是深深浅浅的吻痕,每一寸都透出一种事后未散的情欲。
阿聪猛地别开了眼,喉结动了下,指尖不自觉的收紧,捏得手中的塑料袋噼啪作响。
可他动作还是慢了一瞬,恰好对上策苟那道看过来的目光。
那眼神冷极了,是一种像在看死物的眼神,似警告,又似厌恶。
他第一次见到策苟的真面目,可许恭喜知道他家弟弟是这种吃人的嘴脸吗?
阿聪那年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干的年纪,却在这一刻,被惊得不知所措。
他知道,看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低头,道歉,转身,退出那间房,一路上腿都发软。
却没想到自己的一次喝断片,让日后的许恭喜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可事情没有回头路。
最近许恭喜不是住酒店,就是睡办公室。
不用猜也知道,策苟又做了什么,让他烦到不想回策苟的家。
策苟打不通许恭喜的手机,便改打阿聪的。
阿聪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名字,觉得自己像是他们两中间那个传话的太监。
“挂了。”许恭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文件一页接一页翻得利落。
等事情处理完,他才松了一口气,仰头灌了半瓶水,正要闭眼喘口气,却在下一次睁眼时,已经不在办公室了。
他躺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天花板模糊得像距离他好几百米远。
“你醒了?”
他猛地坐起,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小刀。可那声音一落地,他动作便慢了下来,手从刀柄上滑开,松松地落进沙发缝隙里。
一女人端着一杯温水走尽,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茉莉花的香气。
她将水放在许恭喜身旁的小茶几上,微微俯身,一头及胸的长卷发便落了下来。
小脸,五官集中而精致,眉尾那颗小痣说不清的妩媚。
她是歌手,梁田芯。
“我怎么在这?”许恭喜感觉喉咙干得要裂开,他接过水抿了一口,才将脑子里的昏沉压下去。
他记得自己明明还在去晚宴的车上,可现在竟然已经过了六个多小时,正直半夜。
然而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梁田芯没回答,她朝他轻轻一笑,声音软而低:“许恭喜,你再不多考虑一下你自己,我看我很快就要去参加你的葬礼了。”
她顺势在他身后停下,腿贴着沙发背,身子微微前倾。
从后头伸手,用柔软的掌心兜住许恭喜的下巴,轻轻往上抬,玫红色的指甲划过他的脸,低声惋惜,“你看你,都这么憔悴了。”
许恭喜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梁田芯,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还是惹得梁田芯眼尾一压,眼睛里含着笑意走开了。
高跟鞋踩在纯色的地毯,却像是踩出了花,“你要的东西我放你口袋了。”
她拿起手提包便要往门口走去,“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不能一次吃太多吧?”
说完,她便推门离开。
房间只剩许恭喜一个人。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屋里暗得像笼了一层雾。
他低头看向盖在他身上的外套,顺着口袋摸进去,摸到一小包东西,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七颗白色的小药丸。
他盯着它们看了几秒,又把药重新塞了回去。
梁田芯离开不久,许恭喜也出了酒店。
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政商名流、圈内艺人,最讲究隐私,保密做得滴水不漏。
方圆百里别说野生的士,连街头小贩都见不着。
门童还体贴地问他要不要叫车,许恭喜只是摇了摇头,便独自走了出去。
他顺着路走了十多分钟,风越吹越冷,外套下摆被掀起一角。他终于伸手进兜里摸手机,想叫司机来接,却发现早就没电了。
正打算折回酒店充电,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忽然从身后拽住他,带着不容拒绝的狠劲将他拽向路边暗处。
许恭喜眼神一凛,右腿反射性地要踹过去,又狠又准地要往对方下盘招呼,谁知那人忽然低喊了一句:“恭喜哥。”
这声喊让他微顿了半秒,原本蓄势的力气散了一半,却还是踹了下去。
“呃……”
策苟实实在在地挨了那一脚,却连眉头都不皱,反而顺势弯腰贴过来,像头撒赖的大狗,硬生生往许恭喜怀里挤。
“恭喜哥……”他低声唤着,声音沙哑,带点讨好似的可怜,“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一米九的个子低头耍赖,那劲头却像软泥似的往他身上贴。
许恭喜想推开他,手却猛地碰到一片湿意。
他眉头一皱,手指探过去,是绷带,正浸着血。
他脸色倏地沉了下去。
先前被这人拽到墙角,他都没动过真火,此刻却气得胸膛微微起伏,声音低冷得像裹了冰碴:
“你这是怎么回事?”
策苟听见他语气里的急切,睫毛一垂,却压不住眼底晃动的一丝得意。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鼻尖就忽然捕捉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不是许恭喜的味道。
他顿时就烦了。
下一秒,头一偏,整张脸不由分说地埋进许恭喜的脖颈。
呼吸重了些,热气扑在许恭喜的耳后,连衬衣都贴得发烫。
他不说话,只一味地往里贴,像头闷着脑袋撒野的狗。
脸颊蹭着衬衣,嘴角无声无息地擦过许恭喜敏感的耳垂与喉结,偷偷地交换彼此的味道。把许恭喜平整的衬衣蹭出一道道褶,窸窣声在静谧的月下被无限放大,在两人之间游走。
许恭喜喉结轻轻动了一下,原本紧绷的情绪被这一擦一磨地分了神。指尖一紧,竟下意识地攥住了策苟的衣角,骨节隐隐泛白。
“策苟,你是想死吗?”
策苟也不回答,反倒示起弱,“恭喜哥,我好痛。你疼疼我。”他声音低低的,在许恭喜耳边响起,像钩子一样,字字挠心。
一只手早已探进许恭喜的上衣里,冰凉的指腹贴上脊骨,从下往上一寸寸爬,像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