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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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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比许恭喜大上几岁。
那年许恭喜初中毕业,穷得连饭都快吃不起,更别提什么高中学费了。
哥几个知道了,一人掏了几块钱,七拼八凑,给他凑出三十块启动资金,让他去摆摊挣点。
许恭喜当场感动得眼泪汪汪,两只眼睛跟刚洗好的大黑葡萄似的。
他拿着这点本钱,跑去夜市摆摊卖起了盗版书和光碟。
什么都卖,种类繁多。
几集拼盘的知名动画片、三百合一的游戏碟、还有些见不得人的进口小黄书。那时候大家对买盗版也没什么概念。再加上许恭喜长得讨喜,嘴巴又甜,生意做得居然红火得出奇,自己都快觉得要当盗版大亨了。
不到两个月,便攒够了学费。
可钱才捂热,就被人盯上了。
那天夜市冷清,他收了摊,拎着蛇皮袋准备回家。
路过一条漆黑巷子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他心里一跳,还没回头,就被人一把勒住脖子,死死摁在冰冷的墙上。
粗糙的墙面把他露在外的皮肤磨出一条条血痕,火辣辣地疼。
他拼命挣扎,可奈何那阵子吃不饱饭,身板瘦得跟麻杆似的,哪经得起仨牛高马大的混混折腾。
像拎小鸡似的,被摁得死死的。
“袋子里没有。”
“那在哪?”
“钱放哪了?”
许恭喜死咬着牙不吭声。那可是他的学费,怎么能拱手让人?
他眼神阴狠,死死扣住掐他脖子的那只手,硬是在对方手背上撕开了一道血口子。
“嘶!这小子指甲真他x利。”
眼看他死不松口,混混没了耐性,另一只手摸了上来,在他身上翻来翻去,最后还是从他裤兜里摸出了那包皱巴巴的零钱。鼓囊囊的,其实全是一块五块的小面额。
旁边那人提醒:“再摸摸,看他身上还有没有藏的。”
那人又顺着往下摸,摸到屁股时突然一愣,停了两秒,低声嘟囔:“你他x到底是男是女?屁股竟然又翘又软的。”
说着,居然顺手又捏了一把,力道带着点轻佻的笑。
许恭喜怒火直冲脑门,士可杀不可辱。
他猛地抬腿往上一蹬,正中那人的弟弟!
“啊——!”
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响,炸开的一团回音,“啊啊啊啊啊——!”
趁着那人痛得松了手,许恭喜抹了把脸上的血,连地上的光碟和书都顾不上,死死捞起钱袋,转身就逃。
可才跑出几步,后脑勺又被人一把拽住,整个人狠狠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艹你X的!”
他骂着,但一打三,许恭喜是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
拳头、脚尖、骂声、唾沫混着血花四下飞溅。
可许恭喜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他咬着牙,眼神愈发阴狠,浑身的疼痛都抵不上看着学费被抢的心疼。
手指死死扣在地上,指甲都抠破了,水泥地也还只受了个皮毛伤。
就在这时,巷子口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干什么呢你们?!”
还没等许恭喜反应,压在他背上的重量瞬间消失,紧跟着响起几声惨叫。
那三人像被猛兽撵了一样,仓皇逃窜。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额头的血顺着眼角一路流淌,视线模糊成一片血红,隐约只能看见前方光影里站着一个高大到近乎不真实的身影。
像神仙下凡。
这个年纪的少年,本就有种盲目的慕强本能。
那一刻,许恭喜只觉得心脏像被人一把攥住,呼吸都短了半拍。
酷毙了!!
他虚空一抓,摸到了那人的裤脚,嘴里咕哝着问他叫什么,说自己一定会报答。
那人没答话,只弯身抬手,轻轻按住他额头的伤口。
疼得许恭喜呲牙咧嘴乱叫,但心里却像被填进了一把火。
可造化弄人,许恭喜终究还是没能去成高中,又阴差阳错,他跟着江平进了社团,成了古惑仔。
可江平却在他进来后的第三年,死在了一场爆炸案里。
如今,林忱誉突然凑近许恭喜耳边,嗓音低得像条吐信子的毒蛇:
“可是你知道吗?”
“江平,是叛徒。”
许恭喜猛地从思绪中惊醒,缓缓扭头看向他。
他比谁都清楚,江平是卧底。
他也因此,为了给江平报仇,为警方当了百江长达十几年的线人。
十几年的光阴,过程已经不堪回首,他只想快点了结这一切。
林忱誉笑着,低头把玩着手上的刀,“许恭喜,你怎么这么蠢?身边的人是间谍都分不清?”
这话说得像在开玩笑,语气温柔,可许恭喜看得清楚,这人正在发火,像用刀尖在他心头慢慢打圈。
许恭喜皱了皱眉,肩膀轻晃,拉开两人距离,“谁招惹着你了?”
他目光瞥见门外,顺势借口:“我出去看下其他人来了没。”
话一落,便像逃命般出了客舱。像是整个人踩进了无边的海水里,每一步都像被水流拖拽,越走越沉。
他快步穿过人群,绕进一间偏僻的无人的杂物间。
门一关,身体瞬间支撑不住地顺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
冷汗顺着发梢滴落,呼吸粗重,一口口喘着,像心脏正被一双手捏着揉碎。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强撑着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把那股从脊椎往外抽离的力气拉回来。
他咬牙从西装内袋里取出那几粒白色药片,动作发抖,塞进嘴里干咽了下去。喉咙干涩得像吞了满口的玻璃碴子。
靠在墙角,独自缓了十几分钟,才终于让世界重新停稳。
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闭着眼,却无法让脑子停下来。
林忱誉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突然提起江平,是在试探,还是已经知道了?
要真是怀疑,今晚的交易地点早改了。
百江所有的加密通道的搭建,都必须经过他手,改动时间流程必绕不过他。
可最可怕的,是林忱誉早已发现他,却故意不动声色,反做局挖坑,把他和警方全钓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眉骨。
林忱誉那人,心思比刀子还滑。
这些年,组织里暗线一个个抽掉,他成了最后留在百江的线人。
每一步都像踩钢丝,他撑了整整十年,命悬一线。
只要再撑两小时……
他心里默念着时间,倒数自己活着脱身的可能性。
他已经把IDC机房的定位告诉给警方,服务器日志、钱包地址、洗钱路径一旦被警方控制,证据链就能顺着数据流全部锁死。
只要今晚资金流动的瞬间,他们动手抓人,他就能趁乱脱出百江。
正沉思间,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还是梁田芯那首出道曲《往昔今时》。
许恭喜盯着屏幕,看着熟悉的备注,迟疑了两秒,在第一段旋律切入前,接通了电话。
他扶着货架,强撑着站起,语气却控制得温柔平静:“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策苟轻声问:“恭喜哥,你在哪?”
“你才多大?半天没见就生活不能自理了?”他嘴上抱怨着,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走向镜子前,迅速整理着凌乱的衣领和袖口,把刚才那些狼狈一并捋平。头发往后拨了拨,碎发规整地贴好,整个人再次收拾得周正如初,仿佛从未失控过。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他这边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有人经过了这条偏僻的走廊。
他看了眼表,心头一凛,暗叹自己在这里耗得太久:“先这样,晚点再聊,我这边还有事。”
还未等策苟回复,许恭喜便切断了电话。
他走到舱门前,手搭上门把,稍一拉开,便撞上了阿聪。
他神色紧张,额头上还粘着一层薄汗,一见到许恭喜便低声叫道:
“恭喜哥,终于找到你了。”
他语速有点快:“宴会快要开始了,林哥的致辞等你开场,可别忘了。”
说着一边翻找西装内袋的口袋纸片,“我给你写了稿子,诶……我这张稿子刚刚还在——”
他正低头急着翻找,许恭喜却已经伸手覆住了他的手腕,力道稳冷,像块冰铁按上去。
“不用。”
许恭喜淡声应道,“去宴会厅吧。”
今晚他没法和林忱誉再单独待一秒。
新仇旧怨夹杂着埋藏太久的身份秘密,哪怕是一句多余的话、一个眼神试探,随时都可能让局势失控。
更别说今晚他的心绪早已不稳,林忱誉的每一句话都像煎熬。
许恭喜抬步走出几步,见阿聪还在背后愣着没跟上,便回头提醒道:
“不走吗?”
阿聪像被惊了一下,连忙跟上,嘴里一边说着缓和气氛:“恭喜哥,今天嘉宾阵容挺大,听说梁田芯也会来,唱两首歌。”
“嗯。”
许恭喜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平平,像往常一样温淡从容。
阿聪眨了眨眼,又回头看了眼许恭喜方才走出的房间。
心里犯嘀咕:错觉吗?刚才好像有人在门口停留过?
但他又摇了摇头,没放在心上,随即跟着许恭喜一同前往主甲板的宴会厅。
刚一走近,便有侍者替他们推开了厚重的宴会门。房内柔和的轻爵士乐伴着人群低语便泄了出来。
主甲板被临时改造成了半露天的宴会厅。
透明穹顶在夜色下像一口水晶罩,将整个空间笼于其中。
穹顶骨架间的灯光倾泻而下,与甲板外海面上的灯火相映成趣,连夜色都仿佛染了三分醉意。
厅内人声低低交错,水晶杯碰撞时发出脆亮的轻响,伴随着舒缓的爵士乐,一切都如此的和谐。
他看得不清,只觉得空气中浮着浅淡的雪松与白兰香气,混着新鲜切开的水果甜酸与香槟起泡的气息,迎面而来。
许恭喜看得眼睛微痒,下意识摘了眼镜想拿袖口擦一擦,才想起自己身上也套着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
他一偏头,接过阿聪递来的眼镜布,细细擦着镜片。
感叹当年街头收保护费那群混混,西装一套,全像是换了张皮似的。
他才刚入场,便有一圈人注意到他,纷纷上前寒暄几句。
许恭喜一一回应,礼貌周全,却兴致寥寥。眼尖的几人瞧出他脸色发白,精神似乎不济,也没多做打扰,很快识趣地散开了。
众人刚离开,便有一身着银灰色鱼尾长裙的女人凑了上来。
“恭喜,你怎么一副肾虚样?”梁田芯笑吟吟地打趣。
许恭喜抿了抿嘴,白了她一眼,“你今天倒是挺漂亮。”
梁田芯笑得更灿烂,特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谢谢,我也觉得我今天很漂亮。”
话音才落,她便手疾眼快地将许恭喜刚从侍者托盘上取下的香槟抢了过去,顺手放回侍者托盘里:“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忌酒吗?”她凑近了几分,压低声音,“谨~遵~医~嘱~”
许恭喜抿着嘴,像有点不太高兴,指尖摩挲着,视线往甲板外飘了几眼。
他想出去抽根烟,但时间已近,没法走开。
目光扫了一圈在场宾客,最后又落回梁田芯身上:“你怎么会在这?”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节目清单上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