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羁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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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一吹，教室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就“沙沙”响个不停，像有人在轻轻翻书。林霁握着圆珠笔，在笔记本上划下第八道横线——这道数学题他想了十分钟还没头绪，正烦躁着呢，教室前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吓了他一跳。
程野抱着篮球冲进来，带起的风“呼”地一下，把林霁摊在桌上的数学卷子吹得翻了个面，纸角还卷了起来。“抱歉抱歉，班主任！校队训练拖堂了，我一路跑过来的！”程野单手撑着讲台，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汗湿的球衣紧紧贴在背上，能看到淡淡的汗渍印，还混着点薄荷味止汗喷雾的味道，飘到了林霁这边。
林霁低头捡起卷子，抚平卷起来的纸角，无意间瞥见程野运动鞋的边沿还沾着新鲜的草屑，绿油油的，一看就是刚从操场跑过来，连鞋都没来得及擦。
班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指了指程野：“正好说到班旗设计的事，程野，你跟林霁一组，这周内把设计初稿交上来，下周要进行班级投票。”
林霁手里的钢笔尖突然顿了一下，黑色的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像个小黑痣。他抬头想跟班主任说点什么，正好撞见程野转身往座位走，运动服的衣角扫过讲台边缘，少年精瘦的腰线在午后的阳光里晃了一下，很快就不见了。程野随手把篮球往教室后排一抛，“哐当”一声，篮球砸在金属椅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后排几个同学回头看。
“那以后就麻烦学委多费心啦！”程野没回自己的座位，反而跨坐在林霁前桌的椅子上，倒转的椅背抵着林霁的课桌，差点把他桌上的橡皮碰到地上。他指尖转着半截粉笔，白色的石膏碎屑簌簌往下掉，落在林霁摊开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上，沾了好几处白点点。
放学后，两人一起来到美术教室改班旗设计。美术教室的落地窗很大，傍晚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被窗框切成一块一块的菱形光斑，落在地上、画架上，暖洋洋的。林霁已经第三次修改班旗线稿了，他想画一片简洁的星空，可总觉得颜色太单调。就在这时，程野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素描本：“别光用一种蓝色啊，多单调，试试把深蓝和浅蓝混在一起？”
林霁愣了一下，看着程野从颜料盒里拿出深蓝色的颜料管，挤出一汪颜料在调色盘里。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小刮刀，在调色盘里转了几圈，两种蓝色就慢慢晕开，变成了好看的渐变：“你看，这样像不像傍晚刚黑下来的天？咱们班旗要亮眼，加点这种渐变，运动会上举着肯定扎眼。”说着，他突然伸出沾了颜料的食指，轻轻点在林霁的鼻尖上，“你睫毛上掉了点粉笔灰，沾这儿了，跟个小雪花似的。”
林霁像被触电似的往后一仰，手里的画笔差点掉在地上，画架上的水桶“哗啦”一声被打翻在地，水溅了一地，还打湿了他的裤脚，凉飕飕的。程野笑着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抹开他脸颊上沾到的颜料，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钻进去，林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脸颊却有点发烫。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聚起了灰蒙蒙的云，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远处传来闷闷的雷声，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没过多久，第一滴雨“啪”地砸在美术教室锈迹斑斑的排风扇上，紧接着，雨点就越来越密。林霁想给班旗加点亮点，便踮着脚够最上层储物架的金粉颜料。架子太高了，他踮着脚勉强够到颜料盒的边，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来，“砰”地一声把美术教室的铁门拍合上，震得整个屋子都晃了晃。林霁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程野眼疾手快，伸手想去接他，结果两人一起摔在堆在角落的体操垫上，软乎乎的垫子缓冲了冲击力，倒也不疼，就是有点狼狈。
“我看看手机有信号没，跟家里说一声晚回去。”林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幽蓝的光映出程野湿漉漉的眉眼——刚才溅到的水花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正往下滴水，身上的运动外套也沾了潮气，散着淡淡的棉布味。远处传来模糊的放学铃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声把一切声音都盖过了，雨幕像一道帘子，把美术教室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的空间。
程野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垫子碎屑，手指间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粉笔灰：“喂，想不想看点有意思的？”不等林霁回答，他已经借着窗外的昏光，拿起一根白色粉笔在墙上勾出一道道弧线。林霁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程野用手掌当尺子，把粉笔灰轻轻抹开，原本斑驳的墙面竟然慢慢现出了星星点点的图案，像夜空里散落的星星，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是我之前在纪录片里看到的星云，”程野侧脸贴着冰冷的墙面，认真地画着，呼吸在粉笔画上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雾，“要是有颜料就好了，得用点浅红色混着深紫色才好看，就像……”他转身想跟林霁说话，正好撞见林霁凑得很近的眼睛，那双眼睛亮亮的，映着墙上的粉笔星，后半句话突然卡住了，喉结动了动，没再说下去。
教室里一下子静悄悄的，只有外面的雨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林霁看着程野睫毛上沾着的粉笔灰，想起刚才他调色时，小指微微翘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程野的指尖悬在他耳边，好像想帮他拂掉什么，又有点犹豫，墙上没干的粉笔星空，在昏暗中仿佛慢慢流淌着，氛围感怪怪的，却不讨厌。
“其实我觉得……你的想法挺好看的。”林霁刚开口，美术教室的铁门突然被人撞开，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体育老师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没听见放学铃吗？外面雨这么大，家长该着急了！”
林霁慌忙往后退，后腰不小心撞上了堆放铅球的铁架，“咚”的一声，疼得他龇了龇牙。程野赶紧伸手扶住他，指尖的粉笔星尘扑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校服衬衫传过来，烫得林霁脊柱都有点发麻，赶紧站稳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第二天清晨，林霁一进教室，就看见后排的墙上挂着一面崭新的班旗——那面粉笔星空被完整地拓印在了蓝色的布料上，颜色比昨天画在墙上的更鲜艳。程野正站在椅子上，拿着丙烯颜料仔细补色，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弓起的脊背上，后颈的汗珠亮晶晶的，被镀成了琥珀色。
听见脚步声，程野也没抬头，一边用画笔蘸着颜料，一边说：“昨晚那星空画得有点歪，回家后我查了下星云的图片，发现颜色得再深点才真实。你看，把深蓝和暗红混在一起，是不是更像真的星云？”
林霁站在旁边，看着颜料盘里两种颜色慢慢交融，变成一种特别好看的深紫色，像傍晚天边的霞光，又像程野画在墙上的星空，温暖又耀眼。他突然觉得，跟程野一组做班旗，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