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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春见茉莉 ...

  •   早起是浓阴的天。
      谢今朝心情相当好,今天是今年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下午开个研讨会,晚点再跟班主任去参加个班主任会,今年就结束了。
      他爸妈来的这一周多,刚好是宋长明开车上班,谢今朝赖了一星期的床,每次都临着宋长明打电话前两分钟才慢吞吞爬起来洗漱。
      也是这一个多星期,宋长明算在谢今朝爸妈面前混了眼熟。
      郁女士早上起得早,每天都能看见宋长明从饭厅椅子上站起来礼貌跟她打招呼。
      这时郁女士总会说一句:“上学住学校天天踩点到,现在上班了还要人等你,德行啊。”
      谢今朝总是一边“嗯嗯嗯嗯”地接受批评,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打着两人份的热豆浆,打好后又慢条斯理把下两杯打上。
      “一条直路刹下去十分钟多就能到,这就是我们小地方的好处。”
      他把一杯豆浆递给宋长明,然后回道。
      厨房传来蒸汽冲击锅盖的声音,郁女士一拍手掌:“小宋等等,我给你俩拿点早饭,大清早去学校不吃早饭怎么行。”
      宋长明总会站起来笑着道谢,去厨房帮郁女士拿盒子装好。
      谢今朝一边检查东西一边嘱咐:“豆浆我给你俩打上了,今天回得早,晚点一起出去吃。”
      郁女士应下了,忽然扭头问宋长明:“小宋晚点在哪吃,要不要一起?天天麻烦你开车载朝朝耽误时间,一起吃顿饭。”
      宋长明有些遗憾地笑了笑:“不麻烦,只是今晚得回趟乡下,平时没什么时间,放假得空了回去看看老人。”
      “那是该回去看看,朝朝你跟小宋约个时间,上家里我跟你爸做顿饭,一块儿热闹热闹。”
      谢今朝对郁女士在人前叫自己这个名字已经免疫了,叹了口气,也应下了。
      电梯下降的时候,宋长明忍住笑模仿着郁女士的语气:“朝朝?”
      谢今朝叹了口气:“她就这样,说多少次也改不过来。”
      “挺好的,朝、朝。”
      谢今朝摸摸胳膊,这俩字从宋长明嘴里出来听得他头皮发麻。
      “再喊,小、宋?”谢今朝咬咬牙,学着他妈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好好,不喊了。”宋长明笑得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电梯“叮”地发出一声响,很懂事地在这时开了门。
      车开到一半,谢今朝忽然想起郁女士临出门的嘱咐。
      “这几天什么时候空,来家里吃顿饭?”
      宋长明打着方向盘,偏头看路况:“嗯,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谢今朝看着窗外的小叶榕,回了点头:“跟你定个时间,一会忘了回去又要说。”
      宋长明笑着打转弯灯,车拐进学校。
      “一号吧,我今晚回乡下,明天带点土特产来,叔叔阿姨也尝尝。”
      那就是明天。
      “是什么?”
      宋长明笑着回道:“果果,春见和爱媛。”
      谢今朝“哦”了一声:“你家也栽了果树?”
      宋长明回道:“嗯,不多,但冬天吃个新鲜是没问题的。”
      “带俩尝尝行了,别大包小包拿过来,”谢今朝说,“他们马上去云南了,家里没人东西放着坏了可惜。”
      宋长明回好方向盘,拉下手刹示意谢今朝下车:“放心吧。”

      压着心里的期待终于捱到出校。
      郁女士下午刚好在城区闲逛,听谢今朝说他忙完了,顺道开车来接他一起回。
      一条直路直通校外大马路,远远就看到他家的车停在路边。
      以前只有月假和大假的时候才会在大白天看到家里车停学校门口。
      当然,机会也少,他们的工作跟校历几乎同频,能在假前来接他的时候也不多,多数时候谢今朝也乐意一个人顺着河道走回家,那是一个月少有的他可以把脑子全部放空什么都不想的时候。
      谢今朝上前照例和保安室值班大叔打了声招呼,出了校门。
      郁女士没坐在车里,站在马路边儿发呆。
      “看什么?”谢今朝走进才发现他妈根本没看到他,伸出手在眼前一晃。
      “结束了?”郁女士回神,拢拢外套,“车里闷,出来站会儿。”
      谢今朝拉住要走向驾驶座的郁女士:“旁边儿坐吧,我开,路我熟。”
      郁女士应好,回头坐上副驾。
      打了车灯,车平稳起步。
      “朝朝,在这边上班还习惯吧?”郁女士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开口问道。
      谢今朝看了她一眼:“之前不是聊过了么,挺习惯的,我去哪都不会不习惯的,放心吧。”
      郁女士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我只是说……”
      她顿了一下,好几秒没接上话。
      绿灯闪烁,谢今朝轻踩刹车,慢慢停下来。
      “妈,”谢今朝轻声说,“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异地工作人生地不熟,怕我过不好。”
      郁女士叹了口气:“你的决定我和你爸从不反对,只是我偶尔也想,你来了这边,不出意外大概就会在这儿安家了,想想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你跟我爸天天全国巡游,还有空想我呢……”谢今朝笑了笑,“放心吧,这几年稳定了,我准备在这边买套房子,你跟我爸现在玩得开心就玩儿着,过几年不想玩了就过来,我给你们也买套房子,就一个小区。”
      郁女士也笑了:“我还要你给买房啊,你别来啃我老就好了。”
      “我倒想回去当米虫呢,就怕被扫地出门。”谢今朝搭在方向盘的手指一点一点的。
      郁女士笑着冷哼了一声:“好好开车,别贫。”
      谢今朝哼着歌,转弯灯一闪,拐进湖边绿道。
      再过个几年,带个两三届学生,他爸妈估计也玩累了,就给他们接过来吧。
      至于回家……
      谢今朝叹了口气,大概没什么机会回去了,而且他也没多想回去。
      想到家那边儿的高中,满脑子都是那几年压得喘不过气的生活,挺烦的。
      车刚过路口,郁女士忽然指指前面。
      “前边儿有个挑扁担卖麻糖的,看找个临停点,去买点回去给你爸。”
      谢父早年爱甜食,中年发福痛定思痛开始健身,生活规律得谢今朝都有点仰慕了,直到退休了后才终于捡起曾经的爱好,允许自己偶尔吃一次糖。
      谢今朝应好,往前滑行,看了个临停位打好双闪,和郁女士一起叫住挑扁担的小贩。

      这一年最后一天,谢今朝和他爸妈,还有偏偏一起吃了顿麻麻辣辣的火锅。
      他们顺着东湖边的绿道快走到学校,又上堤坝沿着岷江走回家,和路上来来往往与家人结伴的行人一样聊着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为了三五毛的菜市价格兴致勃勃讨论半个小时,看见什么都能扯两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隆冬的夜风刮在脸上浸人地凉,谢今朝嘱咐二老系好围巾。
      他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人在异乡,父母还能和自己一起过,饭后散步说闲话,没什么要紧不要紧的事,步子不慌不忙,甚至还能哼两句歌,上次有记忆的时候,还是小学。
      宋长明倒是发过来了几张图片。
      三两个瓶瓶罐罐整齐堆在一起,贴着略微泛黄的标签。
      他说。
      “喜欢哪个?”
      谢今朝点开图片手指拨拉着放大。
      步道光线不够,图片亮度也不高,谢今朝只模模糊糊看到几个“酒”字。
      谢今朝忽然记起第一次到宋长明家吃饭,他说下次给他喝山楂酒。
      好像也有两个月了,谢今朝居然没忘这句或许只是随口敷衍的客套话,也没想到宋长明好像还真的记着。
      这就是你说的山楂酒?
      谢今朝发完这段话,又点开图片。
      “朝朝——”郁女士从他身边凑过来,拉长了声音。
      “嗯?”谢今朝抬头,“怎么了?”
      “偏偏能吃这儿的蒸馒头不,一直盯着看,拉都拉不动。”
      郁女士牵着偏偏,狗崽子现在犯倔,站在馒头店门口,小声发出呜咽的抗议。
      谢今朝叹了口气,跟老板打着招呼:“买吧,平时带它出来都会买一个,今天都忘了。”
      老板笑眯眯地抽出只塑料口袋,跟偏偏也打了声招呼:“来啦?今天还吃老面的是不?”
      偏偏听得懂,很配合也很响亮地叫了一声。
      “哎哟,真精神啊。”把馒头装好,老板都没递给谢今朝,熟稔地递给一蹦一蹦的偏偏。
      “德行,”谢今朝拍了下狗头,掏出手机付钱,“不知道的以为我天天虐待你不给你饭吃,才吃了饭出门又要吃。”
      郁女士笑着凑热闹:“你小时候不也是,几岁时候去商场,不给你买零食你死活不走。”
      谢今朝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从小到大的人设都是稳重的学霸。”
      郁女士冷笑一声:“还稳重呢,天天大院儿里跟一群小孩儿疯,不到饭点都叫不回来。”
      谢父见缝插针:“他哪是饭点喊不回来,过了饭点还不是找不到人,半夜饿得抱着你哭再不贪玩了,第二天大院小孩一喊,又冲得比谁都快。”
      郁女士笑着说:“我说那时候饿两顿吧,哭得比谁都响,比谁都闹腾。”
      谢父看了她一眼:“什么你说,你不还是没舍得,每次都一边看着他哭一边给他弄吃的。”
      而当事人谢今朝已经懒得计较三五岁死无对证的童年,拉了拉狗绳:“走了,回家。”

      直到回家,谢今朝把他爸妈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好,长舒一口气坐在沙发上薅着狗头,才想起还没回复宋长明的新信息。
      时间停在半小时前。
      宋长明发来一张光线明亮的图片。
      一个很好看的玻璃瓶子,里面是红褐色的液体。
      他说。
      山楂酒是前不久带回家的,下次你来给你开。
      这些是上半年没事泡的别的。
      谢今朝这次点开前面的图片,终于能看清上面的字样。
      宋长明的字迹,干脆利落的标记。
      谢今朝一眼看上角落的瓶子。
      瓶子里有橘子,好像还有白色像花一样的星点状东西。
      他把那个瓶子圈出来。
      这是什么?
      好几秒后,宋长明发来了一条语音。
      “这是刚封的,茉莉和春见,大概两三个月就能喝了。”
      谢今朝啧了一声。
      茉莉花配耙耙柑。
      他也按下语音,回道。
      “那你得给我留点,我还没喝过耙耙柑泡的酒。”
      班主任发了个OK的表情包,一只很像和和的橘猫。
      好像就是和和。
      谢今朝盯着那张表情包看了好一会,确定到。
      谢今朝拍拍还扑在沙发玩布偶的偏偏,娃娃被它在磨牙期咬得露出一团雪白的棉花,有些惨不忍睹。
      他探手从狗嘴抽出娃娃:“一天天又给你当保姆又给你当裁缝,欠你的。”
      偏偏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谢今朝,发现他没生气,高兴地叫了声,摇着尾巴跟着他进了书房。
      但谢今朝其实根本不会缝娃娃。
      他连自己衣服都不会缝还能给狗缝娃娃吗。
      哪找那么贤惠的便宜爹去。
      谢今朝拆开买来一直没用过的针线盒,眯起眼睛穿好线,一手拿针线一手抓着娃娃。
      他忽地抬头,瞪着把两只前爪搭在他膝盖上抓来抓去的偏偏。
      “还好意思看?再看把你狗头缝上。”
      偏偏早已习惯了谢今朝的刀子嘴,乖巧地冲他叫了一声,笑着对他摇尾巴。
      “你改名狗腿算了,小东西……”
      谢今朝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把露出来的棉花塞回去,又小心翼翼地扎下第一针。
      “……”
      半晌。
      谢今朝看着线口崩大的娃娃叹了口气。
      术业还得专攻,至少缝线这一块,他不该勉强自己。
      但他又不想去找郁女士然后被嘲笑生活技能为零。
      “算了,买新的吧。”谢今朝拍拍狗头,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买个新的最省事。
      偏偏叼住娃娃,棉花勉强被关进两片略微张开的布料,看上去有些狰狞,但偏偏还是很高兴,摇头晃脑叼着娃娃围着谢今朝的脚踝蹭来蹭去。
      谢今朝靠着椅背,笑着看它耍够乖,然后把娃娃叼远了。
      忽然有种当父母的欣慰。
      谢今朝被自己这个认知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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