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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柏丽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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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过来,给我倒酒。”
晚上10点过的样子,乌烟瘴气的深蓝色KTV包厢内,一个男人突然停下鬼哭狼嚎对着角落的服务员喊道。
槐江区白马河街道龙华路34号,坐落着一家名叫柏丽宫的豪华商务会所。
路尧说的工作,就是在柏丽宫KTV当服务员。
说话的人叫赵文兴。这厮獐头鼠目,每天除了吃就是喝酒泡吧睡男人,不干一点正事,一眼长期纵欲的肾虚样儿。
他仗着自己背后有人,在柏丽宫长期赊账,张元丰看他不爽很久了,今日有重要客人在就没搭理他,只叫了一个机灵的领班带个人在里面伺候着。
赵文兴喊的人正是第二天上岗的路尧。
路尧身着红白相间制服,宽肩窄腰长腿翘臀,头发不羁的扎在脑后,看起来却安静乖巧,与学生别无二致。
赵文兴早就瞧中了,此时酒过半寻,欲备发作。
路尧按照他吩咐过去倒酒,赵文兴趁机捏了两把路尧的屁股,色眯眯的,“成年了吗?”
路尧一顿,价值三千块的轩尼诗百乐廷撒了大半,他笑了一下,“当然成年了,我们这里不用童工。”
陪赵文兴的领班叫乔森,他妩媚地靠在赵文兴肩旁上,略施脂粉的脸上做出夸张地表情,“唉哟!不好意思啊兴哥,新来的就是靠不住,快收拾一下滚出去,别在这碍眼。”
赵文兴一把推开乔森,抓住路尧的手暧昧地拍拍皮面沙发,“没事儿,来陪哥哥喝一杯。”
“好啊。”路尧看了他一眼,依言坐到赵文兴身边,又笑了,声音充满诱惑,“那兴哥帮我倒酒,你想喝多少我都陪。”
赵文兴眼都直了,丝毫没有觉察到其中的危险气息,乐呵呵地倒满一个装啤酒用的玻璃杯。明眼人都知道他想干什么,这一杯烈酒下去,能把人喝到不省人事!
一群狐朋狗友暧昧起哄“来个交杯酒”!
乔森目露忧色。
路尧接过酒,脸上还笑盈盈的,就在赵文兴快要贴上来的下一秒,路尧快准狠地捏住赵文兴下巴,乔森只听“咔嚓”一声,赵公子表情僵在脸上,路尧端着的酒就全灌他嘴里了。
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
KTV里的音乐停了,顿时安静下来。
其他人惊呆了,乔森也惊呆了,忙手忙脚地给张元丰打了个电话。
赵文兴知道自己下巴脱臼了,路尧手上力道惊人,他挣扎两下就痛到不敢再动,眼泪瞬间奔涌而出,和来不及吞咽的酒水一起流到衣领上。
杯子空了,路尧动作没停,空杯子也往他嘴里压,边缘已经溢出血迹。他凑到呜咽着痛叫的赵文兴耳旁,“兴哥,还喝吗,我陪你喝个够啊。”
平静的语气让赵文兴心跳骤停,悚然一惊。
“我操,你特么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放开文兴!”
跟赵文兴一道儿来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过来拉人打人。乔森欲哭无泪,陪酒的姑娘们在原地不敢动作,眼看就要乱成一团,KTV的门从外面被踹开,张元丰火急火燎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张元丰刚刚就在隔壁包厢跟这两个人聊天儿。
“怎么了这是,乔森,还不赶紧把人拉开!”张元丰看了几秒才喊。
乔森抖着上去拉了一下路尧,“老板来了!”
路尧当然知道张元丰进来了,他就是故意让他看见这个人倒霉的。
咔嚓声被痛叫掩盖住,路尧给他下巴复位后松手退到一边,跟没事儿人一样。
张元丰看着赵文兴这个狼狈样儿心里只觉得痛快,嘴上还是要关心的,“赵兄弟没事儿吧,哎哟,这怎么都出血了?”
乔森想去扶赵文兴,被他捂着脸反手一巴掌甩在脸上,路尧扶了一把才站稳,脸瞬间肿了,眼也红了,很是我见犹怜。
赵文兴含泪忍着痛,说话还有些吞字,“张元丰……这事你不给我个交代咱们没完!”
“不好意思,刚来小伙子,做事冲动了点,这个月我肯定把他工资扣光!”
说着手一动,几个姑娘和乔森很有眼力见儿的拉着路尧出去了。姑娘们撤了,路尧和乔森就侯在门口,恰好是里面用正常音量说话听不见的距离。
他这意思是要保人,赵文兴脸色沉到底,威胁道:“姓张的,你还想不想在槐江混了!?”
这时,KTV的灯也被人打开了。
男性,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身的国外高档牌子货,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贵气,脸上的轻蔑显露无疑。
赵文兴一看,脸顿时绿了。
“这不是赵主任家的侄子吗,元丰,他叫什么来着?”男人嘴角带着若有若无地笑。
“新伟你忘啦,你们以前在一起玩儿过呢,赵文兴。”张元丰笑着说:“赵兄弟,你还记得这位吧,纪公子纪新伟。”
这话一出,赵文兴的几个朋友都呆住了,他们圈子里谁不知道纪新伟!没人想得罪他!怎么这个张老板还和他有关系!
垂首站在门口的路尧抬头往里看了一眼。
“哦对,赵文兴。”纪新伟说,“文兴啊,元丰是我好哥们儿,他在槐江肯定还能混个十年八年的,但你就不一定了。”
别人说这话赵文兴可以嗤之以鼻,但话从姓纪的嘴里说出来,让他心里慌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纪新伟似笑非笑:“你有多久没去看你伯父了?他身体还好吗?”
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张元丰站在一旁看戏,纪新伟又语焉不详,这让赵文兴心里那股慌乱演变成强烈的不安,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着张元丰说:“今天看在纪少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正主儿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哪儿还有微词,便跟在赵文兴身后想赶紧遁走。
纪新伟却突然开口拦人:“文兴,听说你在这儿赊了很多账没结啊,今天结了再走吧。”
赵文兴闻言一顿,脸色难看极了。张元丰当看不见,笑眯眯指挥乔森跟过去。
“赵公子一共挂了八万七千七百五十六块二,你让前台抹个零,收八万七千七百块就行。利索点,别耽误他事儿!”
赵文兴恨恨出门,瞧见门口的路尧,目露怨毒寒光,“你给我等着!”
路尧还是那副模样,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前台,乔森瑟瑟发抖地问刷卡还是现金。
牙缝儿里蹦出“刷卡”俩字,赵文兴心里慌神,顾不上找茬儿急匆匆走了。
KTV里,张元丰笑着说:“新伟,回去继续?”
“不了,我还有点事。”纪新伟说着拍拍张元丰的肩膀,“这段时间注意点。”
“还有,以后别跟什么人都称兄道弟的,拉低我们档次。”
跟纪新伟一头的人笑说:“就是啊元丰,做这种人的生意你也不怕收不回来钱!”
张元丰:“二位就别打趣我了,我一个小老百姓,什么生意不是生意,我还有那么一大家子要养呢!”
“你这就谦虚了,以你爸和路董的关系,路董能亏待你们?”
“这话说的,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嘛!”
纪新伟说:“好了,我们就先走了,元丰下次见面玩儿。”
张元丰送走几人,陪笑的脸阴下去,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俩人压根儿没把他当成一回事儿!
看不上商人的市侩,又想从路家捞钱,一群装货!
他满脸阴沉地走出去,见路尧还在门边儿站着,一下就想起赵文兴那个倒霉样儿,心情好上不少,于是示意路尧跟他走。
两人来到张元丰的办公室,路尧站着,张元丰坐在老板椅上打量他。
很少见的漂亮男孩儿,他一眼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你小子胆儿还挺大的,敢在我这里动手打客人。”
路尧嘴上没说话,但脸上一副他活该的表情。
“你还挺会挑时间。知道刚刚揍的是谁吗?”张元丰点燃一支软中华,一时间烟雾弥漫,“槐江区建委赵主任的侄子赵文兴,不过他马上就要成过去式了,一个酒囊饭袋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拿什么乔!你看在纪新伟他们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路尧看着他,好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张元丰问:“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
路尧不卑不亢:“昨天刚上岗,路尧,十九了,裕州人。”
“包耳陆?”张元丰眉毛挑了一下。
“马路的路。”
“哟,本家啊!”张元丰乐道:“但我听你这口音不像本地人!”
“在满城长大的,现在才回来准备投靠亲戚,还没找到人,看到这里招服务员,所以就来混口饭吃。”路尧说完才惊讶,“老板您也姓路?”
柏丽宫一百多号员工,一般服务员哪儿需要老板过目,刚来的不知道老板姓甚名谁很正常。
“那不是,我张元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元丰倒了一杯茶润口,“是这柏丽宫姓路,你知道宙开集团的路董吧?跟我爸张有春是过命的交情,跟我亲叔叔没什么两样!我虽然是这里的老板,但实际掌控的人是我爸跟路董。”
张元丰二十七八,身材一般长相一般。从他爸收藏柜里掏出的大金表戴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穿着,但仍是个禽兽土豪样。怪就怪他早早出来混社会,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被那些三教九流带歪了。不过好在养得八面玲珑,很会来事儿。
身上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吹牛。
当然,他也没嘴巴不把门儿到什么都说,相反他嘴巴很紧,每次吹的都是大人物们坊间难以验证的风流韵事,以显自己跟他们关系亲近。
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对他刮目相看的眼神。
然而路尧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有点诧异地重复了一个事实,“这里竟然也是路董的产业。”
重点完全落在‘路董’身上去了,而不是他张元丰真牛逼!
“这话又错了,路董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做我们这种生意,实际经营的是我们张家父子。”张元丰又喝了一口茶,“怎么,对路董感兴趣?”
路尧竟然点了点头,乖巧到跟刚刚在包厢里打人时判若两人。
张元丰觉得他有点意思,问了点别的,“你身手不错啊,怎么练的?”
“穷地方,不会打架就要挨欺负,打多了自然就会那么一点招式。”路尧说。
“年纪不大,经历倒是挺丰富的。”张元丰故作高深说,“你知道刚跟我一块儿那些是什么人不?领头的叫纪新伟,现任裕州市一把手家的公子!那是我铁哥们儿!”
路尧嘴巴微张,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张元丰看他一眼,继续道:“那你还知道吗?路董的夫人,就是纪书记的妹妹!”
路尧目光一冽,很是震撼的样子,张元丰终于满意了。
这是一套组合拳,最先提路董,那是因为一个普通人,他可能不知道深圳市长是谁,但一定知道□□老总是谁!知名度高的顶在前面,有权利的跟在后面,搞半天这俩还是一家人,这一家人跟我都关系匪浅!
张元丰出去谈生意,拐着弯儿的就靠这套话术,跟《我的区长父亲》没啥区别,十次有九次都能成。
还不怕唬不住一个小屁孩儿。
至于张元丰为什么要在此时说这些,那是因为他觉得路尧年纪小,胆子大,遇事处变不惊,还有点身手,脾气嘛可以磨,总体还是个可造之才。
况且他长得好看,若是收了这么一号小弟,带出去多有面子!
于是张元丰问:“你想不想跟着我干?”
路尧:“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全听老板吩咐。”
“得!”张元丰一根烟抽完,拍桌笑道:“你以后跟着丰哥,只要肯吃苦,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谢谢丰哥!”路尧很快改口。
当天路尧就被张元丰带着一起把柏丽宫上下巡视了一遍,算是他加入自己小弟团的仪式。
乔森脸蛋儿都还没消肿,十分惊悚地看着没事儿人一样的路尧,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仅没有挨骂被开除,反而很讨丰总喜欢的样子!
若不是张元丰是个众所周知性取向为女爱好也是女的人,恐怕大家都会想歪了!
包括这晚在包厢内陪着张元丰一块喝酒、听他吹牛皮的马仔们。
别看路尧一副学生样儿,实则嘴巴特会来事儿,特别乖。一顿烧烤一顿酒的时间就征服了张元丰的一众小弟,心里颇有微词的也不会当着丰哥的面儿刁难人。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么。你跟个乖乖巧巧看起来就很单纯没心机的小年轻较什么劲呢?
闹到凌晨一两点,包厢里倒了一片,最后还坐着的就是喝迷糊了的张元丰和双眼微眯的路尧。
张元丰迷迷瞪瞪地瞅着他,越发满意,“你小子、酒量可以啊!不错!不错!”
路尧被酒烧得双颊酡红,笑起来很好看,“丰哥,你是不是、不行了?接着讲么!我喜欢听!”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路尧这崇拜的小眼神儿又把张元丰的虚荣心给吊起来了,他看了一圈周围睡得死猪一样的马仔,搂过路尧的肩膀:“来,这事儿哥只跟你一个人说,千万不能外传……”
张元丰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断断续续,屏幕的冷光打在路尧后背,一张沉在阴影中的脸越来越清醒,仔细一看,黑亮的双眼里哪有半分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