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埃德蒙·唐泰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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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尧从柏丽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过。
火辣的日光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路尧买了个包子边吃边走到公交站，边上，一个戴着老花镜的银发奶奶捧着今天的《裕州日报》看得入神。
公交车上，路尧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接到了余小时的电话。
“小尧！文章爆了！现在各大论坛都在讨论，报社里收到了好多线索。已经有电视台联系我要采访你了，你看看你有没有时间，最好上个镜！我们后面一个一个核对，一定会找到的！”
余小时很兴奋。
路尧明白，不可能有那个正确的线索。
他温声道：“我看到了，辛苦你了余姐姐。不过上电视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后面再回复你好吗？”
挂了电话，路尧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观树。
真顺利。
回到绿芜苑，刚好十点，路尧打开门，发现蒋知聿居然在家。
这两天，他们两人的作息时间基本是颠倒的。
路尧下午去柏丽宫上班，蒋知聿早上七点准时出门。
连面都见不到。
不过蒋知聿会给他留一份早餐。
蒋知聿家里很整洁。两室一厅带书房的屋子，装修是当时最流行的白墙黄木。
客厅里只有一台电视、一张沙发、还有一张餐桌。除了绿色围栏的开放阳台上养了点多肉和绿植外，屋内基本没有留下什么生活痕迹。
那天跟他上来的时候，路尧都不好意思下脚。
他长这么大就没住过这么干净的房子。
蒋知聿背对着门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动静后也没有回头。
路尧进屋把钥匙扔在桌上，这把钥匙是蒋知聿新配的。走到蒋医生旁边，发现他穿着家居服，身上还有点水汽，眉眼间有浓重的疲倦感，像是昨天一夜没睡，刚回来不久的样子。
“看到了？”路尧发现他看的是《裕州日报》。
蒋知聿值完大夜班，早上八点交班，确实刚回来不久。
那篇催人泪下的寻亲大作映入眼帘，头版二条两行加粗宋体标题，赫然写着：流浪少年街头救老人，14年寻亲路何时修成正果。
署名：裕州日报记者崔进余小时
文章内容经过大量艺术加工，写得十分煽情。
身边传来一股烟味混合着汗液和酒精的奇怪味道，蒋知聿皱了皱眉，眼见路尧居然想坐下来，伸出一只脚拦住，直截了当说：“先去洗个澡再来过来，你身上很臭。”
“……”
路尧一顿，慢吞吞去浴室。
他现在穿的衣服还是那天蒋知聿下楼给他买回来的，不知道在哪里找到的轻薄长袖款式，当晚就给他洗好晾在了阳台上，整个人的形象和行为反差极大。
花洒的声音大概响了十分钟。
路尧打着哈欠，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睡衣晃晃荡荡地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蒋知聿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路尧再次走到他旁边，把自己砸进沙发里，没骨头似的瘫成一长条，神色有种酒后的慵懒，脸上病气中夹带着一丝潮红。
身上散发着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儿。
“你现在应该多休息，不应该熬夜，更不能喝酒。”蒋知聿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移开，“明天跟我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路尧哈欠打了一半，眼睛睁大一点，探出头来盯着蒋知聿，“哈？这么关心我啊？”
“我是个医生。”蒋知聿不冷不热道。
“好吧，我保证这段时间不喝酒不熬夜。”路尧比了个OK，“至于医院，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就不麻烦你了。”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检查身体这么抗拒，但既然本人不愿意，蒋知聿也没有立场强迫他去。
路尧继续瘫着，等待蒋知聿问话。
好似把报纸都翻完了，蒋知聿终于张口。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余小时，那天和你一起的女孩子是《裕州日报》的记者，你利用她写了这篇报道？”
“是。”路尧坦然回应。
“你到底想干什么。”蒋知聿放下报纸，双手抱胸，这是一个思考的姿态。他看着路尧，语气凝重，“路尧，你对我撒谎了，你说你不知道回不回得去，不知道回去之后要干什么。可我看现在这个架势，你是硬要在路家挤出一席之地了。”
路尧气定神闲，“要不你猜一下？”
蒋知聿看着路尧，无法把报道中的少年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一起，因为这不符合逻辑。第一，几天过去了，他没有向自己迫切询问路家情况；第二，他对那个记者隐瞒了最重要的部分；第三，他很会演戏博取同情心，但似乎并不打算在自己面前伪装了。
“我不知道你具体想做什么，但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野心。”蒋知聿谨慎地说。
“哈！”路尧忽然捂着肚子笑了一声，“什么野不野心的，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路尧14年来，不仅一直是一个渴求亲情和家庭的可怜虫，还长成了一个好人’。你不觉得这样的经历比较招老头心疼吗？前提是路董得对我有一丁点愧疚。”
这分明话中有话，蒋知聿蓦地定睛，“什么意思？你当年……不是自己走丢的？”
“聪明蒋医生！”路尧笑着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你那天跟我说，路家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岂止是现在啊，估计以前也复杂。只是我那时候小，不知道背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他顿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有些事情，我记十几年了，从不敢忘记。”
“蒋医生，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路尧伸了一个懒腰，“我就不一样了。我从小生长环境很复杂的，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累了。家？那是什么东西。哦，还有，我连我妈是谁，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路华涛那个老东西，没准儿也是个欺男霸女的坏蛋呢。”
蒋知聿神色复杂，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路尧的直觉没错。蒋知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长大，很多优秀的品质都来自于他的父母，他没有体会过路尧所说的复杂经历。
回想起路尧伤痕累累的身体，蒋知聿难以想象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少年过去到底吃了什么的苦，才能在这个年纪这么平静的讲述这些事。
但是他仍不理解，为什么路尧会对他突然摊牌。
“蒋医生，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是真的‘可怜虫’，不需要你的同情。”路尧撇撇嘴。
“我大概知道你想干什么了。”蒋知聿说。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路尧打了个响指，笑盈盈的，“蒋医生还有什么想问的？”
蒋知聿迟疑道：“你是刻意接近我的？以你的手段，似乎根本不需要我帮忙。”
路尧沉吟了一会儿，“是，也不是。”
“一开始，我只是听你提起了‘路秋华’，所以想试探一下你和路家有什么关系。”说到这，路尧神色古怪，“结果没想到，明明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热心肠的蒋医生，竟然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陌生人捡回家了。”
“那天不是巧合。”
“当然，我是欲擒故纵……”路尧没说完。
“为什么现在和我坦白。”蒋知聿说。
“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小心谨慎，特别是对于居住环境。”路尧顿了一下，笑眯眯道：“所以，这间房子被我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包括你的书房。”
“蒋医生，那天你也是顺水推舟吧。”
蒋知聿闻言神色一变，“你进我书房了？看到了什么？”
他骤然翻身，胳膊带着恐怖的力道压在路尧胸口，说话间呼吸都喷在他的脸上，一手扼住牢牢攥住他的手腕，周身寒气逼人。
他凝视着这张可以蛊惑人心，让人轻易信服的脸，试图从上面发现点什么。
活了三十多年的蒋知聿竟然被一个比他小一轮的孩子骗了！
他不应该把他带回来。
“里面有什么，我就看到了什么。”路尧胸口传来剧痛，那枚子弹导致的骨裂还未完全愈合。面上却极淡定地莞尔一笑，修长的脖颈微微上扬，嘴唇暧昧地靠在蒋知聿耳旁。
蒋知聿只听见一道带着热流的气声。
“蒋医生，别激动，我们都是埃德蒙·唐泰斯。”
人类的一切智慧包含在四个字里面：
“等待”和“希望”。
蒋知聿的猜测被证实，他把人按在沙发里，逼视着，两股同样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怎么，在犹豫接下来怎么做吗？”路尧没有反抗的意思，眼珠一点、一点转到蒋知聿充满煞气的双眼上，“蒋医生，别觉得我还小就手下留情。威胁人的时候，就应该掐脖子。”
先前对路尧的微妙同情在此刻全然消失，蒋知聿心中只剩骇然，他终于看见隐藏在这张漂亮乖巧脸蛋下的疯狂，还有不符合他年纪的缜密行事风格。
这哪里是流浪猫，分明是一条毒蛇！
路尧咳嗽一声，额头又渗出一层汗，说：“想好了吗蒋医生，你压疼我啦。”
蒋知聿缓缓松开手，站起来闭着眼睛背对路尧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路尧。
路尧笑着揉了揉手腕，对蒋知聿伸出一只手。
“从此刻起，我们就是盟友啦，蒋医生，合作愉快。”
蒋知聿沉默半晌，伸手握住，很快分开。路尧手掌冰凉，掌心竟有一层厚厚的茧。
东西全在书房里，两道门锁完好无损，蒋知聿问他怎么进去的。
路尧摊摊手，在蒋知聿的注视下走到门前，没到两秒，那门就开了。
蒋知聿吃惊：“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三十多年的守法公民哪儿见过这些？蒋知聿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手术室和看诊室里。
路尧笑而不语，孩子气般的得瑟。
平静下来之后，蒋知聿一张脸又恢复往日的平淡，“说吧，按照你的计划，下面该进行哪一步了？”
“就等你帮我啦。”路尧说，“你说的时机什么时候来呢？”
这件事必须要对着路董本人说才行，但蒋知聿和路董本人交情浅薄，特意凑到他面前去反而显得突兀。
先前路秋华打电话过来，就是邀约蒋知聿参加由宙开集团主办一场慈善晚会，届时路董也会亲临现场。
蒋知聿说的时机，就是这周六。
两个心思各异，一夜未眠的人此时精神都还不错，他们沟通着后续的安排。
路尧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乖顺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前有过那样的发言。
听完后，路尧说：“我相信你蒋医生，我没读过什么书，你肯定比我懂语言的艺术。”
“……”
蒋知聿有点头疼，路尧变数太大。他嘴里的话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最后路尧问，“所以你具体在调查他们什么？我又需要做什么？”
蒋知聿看他一眼，“还是先把你的事处理好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埃德蒙·唐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