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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躲 ...

  •   说实话,我早就忘记施栎的样子了。
      那个梦其实很模糊,施栎和他的爷爷奶奶、拼图、草莓、自行车、养鸡场、欢乐谷都是迷蒙的色块,我什么都记不清了。
      刚才扫过教室里其他同学的脸,也什么都没有记住,在我眼里他们长得都差不多。
      但我察觉到有人也在盯着我看——事实上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我——但那道目光是最独特的,既陌生又熟悉。
      我顺着它看了过去,跟施栎对个正着。
      那双眼睛包含了太多情绪,我读不懂。

      “我叫向浔,方向的向,三点水一个寻找的寻。”
      “我耳朵听不见,助听器不能久戴,大家有事找我尽量走近点跟我说。”

      我本来想再说点什么来结尾,突然有个男生大声问道:“两只耳朵都听不见吗?”
      我瞥了一眼施栎,无声地笑了笑,否认的话到嘴边改成了一个“对”。
      他身形一僵,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又很快收了回去。
      “那你怎么只戴了一个助听器?”那男生又问。
      “右耳戴了也不见。”我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后天创伤。”
      教室比刚才更静了。
      如我所愿,施栎低下头,收回了那道让我不舒服的视线。

      那男生也不再说话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后面的同学接着自我介绍,教室里逐渐热闹起来。
      我没心思听,从书包里翻出数学暑假作业,握着铅笔写写算算。
      放暑假时王老师有一次给外婆打电话,说学校组织线下检查假期作业完成情况,她顺路给我带了一套空白的,并且特意强调了暑假作业上既有初二的复习题又有初三的预习题,一定要好好做一做。
      当时我生了场小病,外婆执意要我在家休息,她去替我拿了作业。
      但作业实在太多,对我这种两年全自学的人来说难度也不小,半个暑假时间,我只背了小部分古诗文和单词,理科着重物理,数学只写了一半,剩下几科就没动过。

      胳膊忽然被人戳了一下,是我同桌。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我接过来一看:你去年是哪班的呀?我都没见过你。
      我用铅笔在“去年”底下划了条横线,写下两个潦草的连笔字:休学。
      同桌拿过去一看,瞬间瞪圆了眼,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等我做完一道大题,他才把纸条递回来,上面多了好几行字。
      就不能直接说话么。

      他字写得很端正,是老师们会喜欢的好学生字体。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句,就没法继续漫不经心了。
      “!!你真的就是那个程临霄的弟弟?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个叫施栎的人,第二排靠边的那个,他是我哥们儿,初一的时候跟程临霄和他那群小弟打了一架,谁问理由他都不吭,现在他们远远看见都绕道走,我就不明白了,施栎对谁都很和善,除了那群人,你是程临霄弟弟,你知道他俩什么矛盾不?我不是套你话,施栎毕竟是我情同手足的哥们儿。”
      这么点儿话能写那么久,结尾还画了个流泪祈求的简笔表情。
      我换了红笔,这段话里两个“弟弟”都打了个叉,然后写下三个字——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施栎跟程临霄有什么矛盾,但我跟程临霄的矛盾,是三言两语无法概述的、天大的矛盾。

      同桌看完,一脸失望地收了纸条,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我懒得管他,继续写题。
      等班里所有同学都做完自我介绍,王老师开始收尾总结并按照惯例展望新学期,大部分同学都低头做别的事不听了,我反而停笔抬起了头,然后目光不自觉往第二排靠边的位置拐。
      他低着头,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但我可以肯定不是在解题。运笔轨迹不像,面部表情也不像。

      等等,如果施栎和我旁边这位是好朋友,下课时会不会来找他?那个时候我怎么办?
      还没思考出应对方案,下课铃应景地响了。
      “那么先下课吧。”
      王老师话音刚落,施栎搁了笔就往我们这儿走。
      我装作没看见,低头在作业空白处用铅笔抄题目,摆出演草的样子。
      施栎在我同桌耳朵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我同桌说:“不用,我同桌听不见,刚才下课铃响的时候他把助听器摘了。”
      施栎应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用正常音量说:“你没乱说话吧?”
      我同桌心虚至极:“啊?没呢…”
      “闻、天、语——”
      哦,同桌这名儿不错。
      施栎这么咬牙切齿一叫,他立马招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只问了关于程临霄的事儿别的什么都没说真的!”
      施栎一个深呼吸,转身走了。
      闻天语急匆匆跟着他跑了出去,直到上课才回来。

      王老师继续灌她的心灵鸡汤,闻天语又给我递了张纸条:同桌对不起,请你吃零食好嘛…
      我看着纸条,感觉脚边有东西在缓慢地蠕动——闻天语依依不舍地把他的书包往我这边踢。
      什么鬼,施栎跟他说什么了?
      我简单回了俩字:不要。
      闻天语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双手合十晃了晃,用气音说:“拜托拜托,吃一个吧。”
      我拿了袋面包,他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傻了吧唧。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什么新鲜事,闻天语和施栎老是待在一块儿——准确来说是闻天语总是跟着施栎,我们俩一整天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回宿舍,我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年最难的地方在哪儿了。
      不是年级里远远看见程临霄的烦躁,不是每节课被闻天语各种小动作打扰的无奈,也不是总能跟施栎对上眼的尴尬。
      是我们这一年都要睡上下铺,而且我还是那个上铺。
      此时此刻我站在门口,施栎靠着我上床要爬的梯子说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对面是叽叽喳喳的闻天语,门口蹲着三个往柜子里塞东西的舍友。
      “同桌你站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啊开着空调呢。”闻天语头一歪嘴一张,宿舍里所有人都转头看我。
      施栎自觉起身,拿着牙杯接了水,在窗户边背对我们刷牙,不管我是上床还是洗漱还是上厕所,都跟他对不上。

      那晚我又做了个梦,依旧是小时候的事。
      我睁开眼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医院的味道灌入鼻腔,跟我额角受伤的那天闻到的一样。
      外婆在我旁边坐着,她带着茧子的手包着我的,表情似哭似笑,颤声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我没事呀,我哥哥呢。
      外婆说,他跟爸爸妈妈走了。
      那他还会回来吗?
      会,浔儿在这里,他一定会来的。

      可是一年两年,七年,他都没有回来过。
      他到底去了什么好地方,连我都能抛之脑后?
      为什么我要一直等他?
      为什么走了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如果我跟向明哲去大城市,能不能遇见他?

      床板突然晃了一下,我猛地睁开眼。
      宿舍一片漆黑,只有空调上的度数发出微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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