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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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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2》开机仪式现场,闪光灯将祁宴的眼睛刺得生疼。他站在背景板前,嘴角挂着标准的营业性微笑,耳边是记者连珠炮般的提问。
"祁导,这次为何选择亲自出演?"
"有传言说您和虞总为剧本大吵一架?"
"林洛会回归出演吗?"
祁宴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虞辰,那人正彬彬有礼地接受专访,金丝眼镜下的目光冷静如常,仿佛三天前在医院里的短暂脆弱从未存在过。
"剧本是虞总亲自操刀的。"祁宴对着话筒说,声音刚好能让虞辰听见,"我很好奇一个商人能写出什么好故事。"
虞辰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完美微笑:"感谢祁老师的'信任'。不过..."他转向媒体,"《暗河2》的剧本确实经过激烈讨论,最终版本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妥协?"祁宴冷笑,"虞总字典里有这个词?"
记者们兴奋地记录着这场唇枪舌战。没人注意到林洛坐着轮椅悄然出现在后台,少年苍白的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
开机第一场戏在雅典卫城取景。祁宴饰演的记者回到希腊调查弟弟死亡真相,却发现自己被卷入更大的阴谋。这场戏情绪爆发力极强,祁宴一条就过,赢得全场掌声。
"演得不错。"虞辰递来矿泉水,"本色出演?"
祁宴拧开瓶盖,发现瓶口有被拧过的痕迹。他直接将水倒进旁边花坛:"下毒太老套了,虞总。"
"被害妄想症是病。"虞辰摘下眼镜擦拭,"需要我介绍精神科医生吗?"
"留着给你自己吧。"祁宴走向化妆间,"毕竟精神病会遗传,不是吗?"
虞辰的表情瞬间结冰。祁宴知道戳中了痛处——虞夫人的精神病史是虞家最忌讳的话题。
化妆间门刚关上,林洛就推着轮椅进来了。少年恢复得比医生预期的快,但右腿还打着石膏:"祁老师,能谈谈吗?"
祁宴对着镜子卸妆:"说。"
"关于剧本..."林洛递过平板,"虞总改动了结局。"
屏幕上显示着最终版剧本最后一幕:主角发现所有证据都指向自己母亲才是真凶,最终选择将证据焚毁。祁宴眯起眼——这和他看过的版本截然不同。
"什么时候改的?"
"昨晚。"林洛压低声音,"他接了个电话,然后彻夜重写了结局。"
祁宴想起今早虞辰眼下的青黑。他翻到修改记录,最后一页显示修改时间是凌晨四点,标题赫然是《真实结局》。
"他给你看过原版?"
林洛摇头:"但我在他书房见过一份旧稿...上面写着主角会把证据公之于众。"
祁宴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平板边缘。虞辰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是谁的电话让他决定保护"母亲"的形象?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洛迅速收回平板。虞辰推门而入,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打扰你们了?"
"在讨论林洛的戏份。"祁宴面不改色,"石膏影响拍摄。"
虞辰走到林洛身后,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医生说他下周就能拆石膏。"手指在少年肩上警告性地按了按,"对吧?"
林洛低下头:"...对。"
祁宴冷眼看着这一幕。虞辰对林洛的控制欲简直病态——既把他当虞星的替身,又不允许他有任何自主意识。
"我去抽根烟。"祁宴起身离开,经过虞辰时低声道,"别太入戏,他不是星星。"
虞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夜戏拍到凌晨两点。收工时,场务跑过来递给祁宴一个信封:"虞总让转交的。"
信封里是张照片和一把钥匙。照片上是年轻的虞夫人站在神庙前,怀里抱着两个男孩——一个明显是虞星,另一个...祁宴皱眉,那不是他。
钥匙上贴着标签:「星辰号船长室,第三个暗格」
"玩寻宝游戏?"祁宴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日期:1998年4月2日——虞星死后第三天。
他连夜赶到比雷埃夫斯港。星辰号比上次见时更破败,甲板上积了层雨水。船长室的暗格在航海钟后面,钥匙转动时发出生涩的"咔嗒"声。
暗格里是个防水袋,装着一盒录音带和几张医疗报告。报告显示虞星死于药物过量,但最下方有一行手写备注:「非意外,非自杀,系他杀。嫌疑人:虞东升」
录音带标签上写着:「星星最后的话」。祁宴翻出随身带的旧式录音机——自从发现母亲留下的录音后,他就养成了随身携带这个老物件的习惯。
磁带转动,先是一阵杂音,然后是孩子虚弱的声音:"月茹阿姨...爸爸给我打了针...好疼...阿辰哥哥救我..."
背景音里有个女声在安抚他,听起来像虞夫人:"星星乖,妈妈在这儿..."
"不...你不是妈妈..."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弱,"妈妈有...星辰项链...爸爸说...坏妈妈..."
录音戛然而止。祁宴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虞东升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因为那孩子知道了身世真相?
手机突然震动,虞辰发来简讯:「听完了?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改结局了?」
祁宴拨通电话,对方秒接:"你早知道?"
"录音是我找到的。"虞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十二岁那年,在父亲的书房暗格里。"
"为什么不公开?"
"然后呢?"虞辰轻笑,"让全世界知道虞夫人精神崩溃的真正原因?让星星死后还被人议论?"他顿了顿,"还是说...你想看林月茹女士也被卷入谋杀案调查?"
祁宴握紧录音机:"什么意思?"
"录音里的'月茹阿姨',在法律意义上就是星星的母亲。"虞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算计,"她有作案动机——夺回被换走的孩子。"
夜风吹得船缆啪啪作响。祁宴突然明白了虞辰的潜台词——这盘录音带既能证明虞东升杀人,也能被扭曲成对林月茹不利的证据。
"你要什么?"
"按我的剧本拍。"虞辰干脆利落,"结局不改。"
"成交。"祁宴咬牙,"录音带原件给我。"
"已经在你手里了。"虞辰挂断电话。
回酒店的路上,祁宴反复听着录音。背景音里虞夫人的啜泣声让他胸口发闷——那个可怜的女人,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去却无能为力,就像...就像他母亲当年一样。
酒店大堂灯火通明。祁宴刚推门进去,就看见林洛坐在休息区,膝盖上放着剧本。
"你在等我?"
少年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哭过:"祁老师...我找到些东西。"他四下张望,压低声音,"关于虞总的。"
祁宴带他去了套房。林洛从轮椅暗袋里取出个U盘:"虞总书房的保险箱...密码是星星生日。"
U盘里是份医疗档案,记录显示虞辰每年3月15日都会去瑞士同一家诊所,接受"特殊治疗"。最近一次就在两周前,医嘱栏写着:「记忆抑制疗程继续,副作用加剧」
"记忆抑制?"祁宴皱眉,"他为什么要..."
"他记得。"林洛声音发抖,"记得星星是怎么死的。那些治疗...是为了忘记。"
祁宴突然想起虞辰手腕上的星辰纹身——不是纪念,而是提醒。那人用最极端的方式强迫自己记住真相,同时又靠药物麻痹痛苦。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林洛的眼泪砸在键盘上:"因为...因为星星是我哥哥。"他抬起泪眼,"而虞总...他越来越像虞东升了。"
第二天的拍摄现场火药味十足。祁宴连续NG了七条,每次都故意念错台词。虞辰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在第十条时喊了暂停。
"谈谈。"他拽着祁宴走进化妆间,反锁上门,"你什么意思?"
祁宴甩开他的手:"记忆抑制疗程的副作用是什么?幻觉?暴躁?还是..."他逼近一步,"越来越控制不住像虞东升的一面?"
虞辰的脸色瞬间惨白:"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祁宴拿出U盘,"重要的是,你正在变成你最恨的人。"
化妆镜映出两人剑拔弩张的身影。虞辰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祁宴后背发凉:"你知道我每次治疗时要面对什么吗?"他缓缓卷起左袖,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针疤,"不是忘记,是重温。重温星星死的那天,重温我父亲是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虞辰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精英面具:"戏还得拍,祁老师。除非你想让全世界听到那盘录音带的剪辑版。"
"你在威胁我?"
"我在救你。"虞辰整理袖口,"有些真相,观众永远不会准备好接受。"
片场喇叭响起制片人的声音:"两位老师,准备好了吗?"
虞辰转身开门,阳光瞬间吞没他的轮廓:"第一百二十场,action。"
这场戏是整部电影的高潮。祁宴饰演的记者站在神庙前,手中握着能指认真凶的证据。按照剧本,他应该将证据焚毁,但...
"你知道吗?"祁宴突然脱离剧本,直视镜头,"有些罪恶无法被原谅,也无法被掩盖。"
监视器后的虞辰猛地站起身。
"就像我手里的证据..."祁宴举起道具文件,"它证明了一个父亲如何杀害自己的孩子。"
现场一片哗然。虞辰大步走来,眼中酝酿着风暴:"卡!演员状态不对,今天到此为止!"
"为什么?"祁宴当众质问,"因为我说出了真相?"
工作人员识趣地散开。虞辰一把揪住祁宴衣领,声音压得极低:"你他妈疯了?"
"不,我受够了。"祁宴甩开他,"你的控制,你的谎言,你他妈该死的..."
虞辰的拳头擦着祁宴脸颊砸在墙上:"那你想怎样?毁掉两个家族?毁掉林洛?毁掉《暗河》?"
"我想做对的事!"
"对的事?"虞辰冷笑,"你母亲选择沉默是为了保护你!我选择隐瞒是为了保护星星的名誉!"他摘下眼镜,眼中血丝密布,"而你,你只想着自我感动式的救赎!"
场记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祁宴突然意识到虞辰说的没错——公开真相只会造成更多伤害。对死去的星星,对精神失常的虞夫人,对刚刚知晓身世的林洛...
"好。"祁宴后退一步,"按你的剧本拍。"
虞辰重新戴上眼镜,情绪收放自如得像按下开关:"第一百二十场,第二次,action。"
这次祁宴完美演绎了剧本——主角将证据焚毁,转身离开神庙。最后一个镜头是他眼中的泪光,和嘴角释然的笑。
"Cut!完美!"导演兴奋大喊,"杀青了!"
剧组欢呼声中,虞辰走到祁宴身边:"谢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祁宴没看他:"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虞辰望向远处的卫城,"为了母亲们。"
杀青宴上,两人分别坐在长桌两端。林洛拄着拐杖在中间来回传话,活像个人肉电报机。酒过三巡,祁宴起身去露台透气,发现虞辰已经在那里,指间夹着支未点燃的烟。
"医生说我可以停药了。"虞辰突然说,"记忆抑制疗程。"
祁宴挑眉:"为什么?"
"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方法。"虞辰将烟捏碎在掌心,"愤怒比药物管用。"
远处爱琴海上,渡轮的灯火明明灭灭。祁宴想起录音带里星星的哭喊,想起母亲日记里的绝望,想起虞辰手腕上那些针疤...他们都被同一个噩梦困住,却选择了不同的逃生路径。
"《暗河3》还拍吗?"祁宴问。
虞辰轻笑:"你演我就投。"
"七三分成?"
"□□。"虞辰转身,"我六你四。"
祁宴晃着酒杯:"凭什么?"
"因为我会写个更好的剧本。"虞辰推了推眼镜,"关于两个互相憎恨的兄弟,如何学会不杀死对方。"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露台地面上,一左一右,泾渭分明。祁宴突然想起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他和另一个自己在镜中对峙,谁先眨眼谁就输。
二十年后,这场对峙终于有了结局——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和一场永不完结的战争。
"成交。"祁宴举杯。
虞辰的酒杯在月光下与他轻轻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