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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一公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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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法庭后,女人勾了勾唇角,自我介绍道:“我叫月十三,负责处理这个星球的外交事务。”
月十三虽然和那些人穿着同样的制服,有一样的外貌特征,看起来却亲切得多。她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意,眼神也很柔和,仿佛天生就擅长让人放松戒备。
孔苏眼神微微一冷,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样啊,”他慢悠悠地说,“我还以为,贵地就靠那些人做生意呢。”
月十三笑着说:“我们的社会分工井然有序,大家各司其职,承担着各自的责任与义务。没必要拿我和他们做比较。如果他们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也一样会表现得很好。毕竟,效率才是第一位的。”
“你口中的第一公民,到底是谁?”孔苏问。
“是我们的总督。”
孔苏说:“这称呼倒挺有意思,要我说,不如干脆点,叫第一主人怎么样?”
月十三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继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优雅姿态,微笑着转身做出引导的姿势:“请这边走,第一公民已经在等候你们。”
孔苏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艾瑟身前,挡住了月十三的目光。
“既然要请我们过去,总得给个理由吧,我们一会儿被请到法庭,一会儿又被请去什么第一公民的府邸,行程安排也太紧了点。”
“第一公民愿意见你们,就是最好的理由。在这颗星球上,很少有人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月十三说,“至于其他的事情,或许等您见过第一公民之后,再慢慢谈吧。”
“好啊,那我们拭目以待。”孔苏随口应了一声,像是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顺势抬手搂住艾瑟的腰,带着人就往车上走。
艾瑟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挣脱,可孔苏的动作很稳,看似随意,却牢牢地将他锁在怀里,根本不给他挣开的机会。
“你……能不能放开我,我有点不太舒服。”艾瑟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被禁锢住的不满。
孔苏偏头靠近他,一本正经道:“你不觉得,她一直在盯着你看吗?”
艾瑟别开视线,回道:“可是,这和你把我圈起来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孔苏忽然凑得更近,唇几乎贴在他耳侧,声音压得极低:“别动,这个人不太对劲,你能查看她的心灵吗?等会儿试一下。”
艾瑟回头瞥了一眼,月十三的目光果然始终锁定着他,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毫无温柔和甜腻,反而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
飞车平稳地穿梭在低矮的街道上方,透过透明的车窗,可以清晰地看见下方楼层里人们的生活百态。没有任何遮掩,一切都大方地展示给所有经过的人看。
艾瑟不由得皱起眉,“为什么这里的墙都是透明的?”
坐在前排的月十三听见了,回过头来笑了笑,“一旦有了窗帘和墙,人们的心灵也会筑起结界。我们相信,坦诚和公开能带来更高的效率。”
孔苏懒洋洋地倚在座椅上,闻言嗤笑了一声,“效率这玩意儿,我一直以为是靠制度和技术实现的,而不是靠偷窥隐私。”
艾瑟忍不住瞥了孔苏一眼。
他很少开启精神场,只有在必要时才会使用,比如现在。
他试图探索月十三的心灵,然而,只能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微弱得几乎可以被忽略。
不同于孔苏,他的心灵外围像筑着一道厚重的墙,但那堵墙却不是完全封死的,总有些东西透过细微的缝隙渗透出来,若隐若现,才会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而月十三的心灵几乎没有什么实感。它太透明了,精神触须穿过时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阻力,就像是这些透明玻璃房,推开门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月十三眼神一转,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艾瑟说:“你很漂亮,先生,要是您在我们这儿,肯定会有人抢着抽你的号码。”
艾瑟一愣,下意识地收回精神触须。
孔苏被这句话吸引了,他抬手伸了个懒腰,顺势把胳膊搭到艾瑟身后的座椅上,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号码?”
“每晚由人口管理委员会抽签,只有被匹配上的公民,才能在当晚享有发生关系的权利。”月十三平静道。
孔苏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出了声,“你们这么注重效率,干脆取消这个环节好了。”
“我们正在努力向那一步靠近。”月十三坦然道。
飞车缓缓停在一座宏伟的宫殿前,前往内部必须乘坐专门的飞艇。飞艇从繁盛的花园上空掠过,连水池边缘都镶嵌着耀眼的黄金,大厅的天花板与墙壁满是金碧辉煌的雕花与华丽图案。
这是第一公民的府邸。
月十三很快就离开了,她似乎非常忙碌。
有人领着他们走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简单交代让他们稍作等待后便匆匆离开了。
艾瑟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小声问:“你怎么了?”
孔苏莫名其妙道:“嗯?”
艾瑟盯着他,有些急切地说:“你现在情绪有些不太稳定,攻击性很强。别人说一句话你就得反驳一句,完全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你自己没发现吗?”
“也许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孔苏回道,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是认真的。”艾瑟继续说,“这很反常。”
“那我有反驳你吗?”孔苏反问了一句。
艾瑟想了想,摇了摇头。
孔苏无奈地叹了口气,“宝贝,你不能指望我对谁都摆出好脸色吧,那我成什么了?”
艾瑟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装模作样地开始打量房间的装饰。虽然他还不算太懂,但那句话里属于自己的偏爱,他还是能听得出来。
这时,厚重的大门轰然打开,长桌上的烛火跳了一下,仆人将托盘中的食物放在桌上后,微微躬身,准备退回门边。
桌面上放着两个杯子,里面全是相似的白色流体,比奶要更粘稠。
孔苏端起其中一杯,看向门边,“不介绍一下吗?人类很难信任自己不熟悉的食物。”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一名女仆的动作略微一顿,才缓缓抬起了头。
艾瑟发现这里的人似乎不喜欢和人对视,在极端的时间内,他和那名女仆的视线短暂相交,下一秒,女仆迅速低下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要不是他本来就敏感,根本不会留意到那个短暂的接触。
“这是合成食品,先生。”那名女仆的声音轻柔得几乎融在烛火的微光里。
她的制服颜色和其他人略有不同,比常见的灰色更白一些,衣料也细腻得多,像是这群仆从中的领队。
“经过精密的加工处理,食物的全部营养被完整保留下来,结构也更加稳定,不含任何冗余成分。”
和营养膏大概属于同一种东西,不过与无色无味的营养膏比起来,这种糊状的东西看起来更倒胃口。然而,他们已经差不多有一天没有补充任何能量了。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和身体机能正常运转,补充营养还是很有必要的。
孔苏把杯子在手中转了几圈,最终却毫不犹豫地一仰头,“咔哒”一声把杯子重重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艾瑟看着他这套干脆利落的动作,疑惑道:“你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吗?”言下之意是,面对这种来历不明的食物,怎么会这么干脆。
孔苏:“……”
回去一定要把弧失的自动搜索功能关了,什么有的没的都乱教。
孔苏又端起一杯,递到艾瑟面前,“尝尝?味道还不错。”
他顿了顿,嘴角一挑:“总督……哦,不好意思,是第一公民,要是想杀我们,犯不着这么大费周章,是吧?”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位一直恭顺地站在一旁的女仆。
女仆立刻开口,声音甚至有些尖锐:“第一公民善良慈悲,绝不会伤害阁下!”她的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简单的解释,倒更像是在急于纠正什么,甚至带了几分祈求的意味。
艾瑟接过那杯不明液体,低头看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抿了一小口。味道出人意料地平淡,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咸味,口感滑腻,比他想象中的“合成食品”要温和许多,虽然称不上好喝,但也没糟糕到让人皱眉。
或许是因为喝得太慢,时间间隔得久了一些,艾瑟渐渐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种感觉并不强烈,甚至有点像是逐渐放松的过程。
精神力场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缓缓收缩,不再维持在他习惯的水平,原本无处不在的感知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纱,细节变得模糊起来。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听不见远处林间的鸟鸣声了。那些总在他感官边缘晃来晃去的细碎声响,此刻全部被抽离了出去。
这东西明显是鹤上的茶有相同的成分,并且剂量更大。
艾瑟若无其事地将喝了一半的杯子放回托盘上,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然而,他看向孔苏的眼神却泄露了一切,瞳孔里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不安。
孔苏迎着他的视线,两人目光交汇了一秒。孔苏随即转向一旁的女仆,语气平静地吩咐道:“可以收走了。”
仆人们将杯子放回托盘,正准备离开,艾瑟忽然叫住那名女仆。
“你先别走。”
女仆顿时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束缚,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托盘递给身旁的同伴,然后缓缓转过身,垂下眼帘,等待着。
艾瑟问她,“你们的第一公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仆垂着头,声音带着近乎宗教般的虔诚:“在压迫和奴役几乎成为主流的外星环,荧惑依然保存着民主制。第一公民是帝国宪法的坚定拥护者,也是我们……”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敬仰,“也是我们的太阳。”
“难怪你们的太阳老是升不起来。”孔苏突然打断她,讥讽道,“这宫殿倒挺气派的,怎么就不是人人都有呢?”
女仆的嘴唇微微颤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变得小心翼翼:“第一公民保护着我们,理应拥有自己的私人行宫和我们的拥护。”
“保护你们的是帝国,跟他有什么关系?”孔苏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她走近,“他能阻止银河外围的海盗入侵吗?能阻止邻居开着星舰,顺着你们的政府航道过来打招呼吗?”
女仆惊慌失措,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艾瑟却感觉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这种恐怖深不见底,像被黑洞吞噬,掉进了绝望的深渊。
房门再次被打开了。女仆如蒙大赦般长舒一口气,几乎是踉跄着退到了来人的身后。
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军人。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军服,腰侧显眼地装备着一把样式精巧的手铳。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艾瑟面前,“第一公民有请。”
艾瑟缓缓起身。就在这时,那名女仆也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然而,当她发现艾瑟也在看向自己时,立刻像是触电般惊慌地收回视线,本能地用手紧紧捂住了胸口。
这个人的心灵和其他人截然不同,是真实且有实感的。很快,艾瑟感到一种被称为同情的强烈情绪,这跟绳索被他抓住不断往外扯。
孔苏向前走了几步,身形一转,绕到了艾瑟身前,恰好插在他和那名荧惑士兵中间。
荧惑士兵只是机械地重复了一遍:“第一公民只邀请了这位先生。”
孔苏冷冷地看着他,“如果是我想见你们那位第一公民呢?”
艾瑟仍然不留余力地抓着那名女仆的心灵,因为她的情绪波动太大,没有控制住力度,猛地往外扯了一下,女仆顿时像是脱力了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随即失声痛哭起来。
她边哭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嚎着:“不要……不要忤逆第一公民……生命……危险……我……”
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失控了。
就在女仆精神彻底崩溃,哭嚎着跪倒在地时,一群人冲了进来。他们动作粗暴地将跪在地上的女仆拖走,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然而,即使在女仆被拖得越来越远的过程中,艾瑟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灵。仿佛他们之间多了一条无形的连线,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连结建立起来。
艾瑟从未体验过与人如此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的感觉,这让他感到既惊喜又恐惧。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让荧惑士兵那张脸上出现丝毫表情变化,他依然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第一公民不喜欢等待。”
“我们走吧。”艾瑟对那名荧惑士兵说。
他轻轻拉了拉孔苏,然后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个正被拖远的女仆。
孔苏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那你们可得好好招待了,要是他不满意,责任可全在你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