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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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刘婶的包子铺，刘婶拿了几个包子给他。他本想推脱不要。刘婶一把把包子塞到郁清怀里。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大小伙子正是吃饭的年纪，吃饱才有力气上学。赶紧拿着！”
郁清推脱不掉，只好道谢后拿着热腾腾的包子上楼。他推开生锈的铁门，门没有锁，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幽幽的月光通过窗户照在地上，窗户上的防盗网在地上形成的影子，不像是防盗，更像是囚牢。
“妈，我回来了。”郁清轻声道。
椅子上的女人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虚无的空气，突然被惊醒，转过头看着自己儿子。郁清看到她的眼里有自己的倒影，但是脑海里好像还没来及和现实联系上，定定看了他一会才反应过来。
“小清回来了！肚子饿不饿，我把饭菜给你热一热。你先洗手洗脸。”女人连忙从椅子上起来，匆匆走向厨房。
灯才被打开，屋里被灯光照亮，厨房响起炒菜的声音，和每一个学生放学回家会发生的情景一样。刚才笼罩在黑暗之下的空间瞬间被剥离开，好像那一地的月光不过是幻觉。
“妈，下次一个人在家要把门锁上。”郁清打开电视，老电视接的还是闭路线，因为欠费已经花了，播不出什么节目。
“下次欠费了也要和我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看电视，花这个钱干嘛。”
“那你一个人在家也怪无聊的，多看看电视也行啊。”
“知道了，妈明天就去交上。快点先吃饭。”钟琴把饭菜端上桌，把中午吃剩的饭菜简单炒了炒，盛了一碗米饭给郁清。
“你又不吃吗？”郁清接过碗筷。
“我下午才吃过，不吃了。你快吃。吃完回房间学习。”
郁清刚才看了一下厨房，钟琴确实下午吃了一些点心。现在确实不饿。
“对了，楼下的刘婶刚才给了我几个包子。”郁清把桌子上的包子递给钟琴。
钟琴这才发觉桌上放着包子，接过来说到“你这孩子，给钱了吗，下次不准再拿别人的东西了！”
“给过了。”郁清低头吃饭，装作没看到钟琴拿着包子到厨房，神经质地把一个一个白嫩的包子掰开检查，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合上。
“那就行，明天我蒸一蒸给你带学校去。”钟琴把包子连着袋子一起丢进冰箱。又回到座位上看着郁清吃饭。
郁清点了点头。问钟琴下午吃了啥。
“哎呀，我下午吃了自己蒸的蛋糕。我在网上学的，把鸡蛋和面试搅一搅，然后放进锅里蒸就好了。下次妈做给你吃。”
“好啊，下次当做早餐。”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以后早餐就吃这个好了，不过外面的鸡蛋都不新鲜，我让老家的人送些新鲜的鸡蛋过来，我跟你说，外面的东西都有毒的，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你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妈，你少刷些新闻。法治社会，没有那么危险的。”
“什么叫没那么危险，我是在骗你吗？！我和你说，你爷爷就是被毒死的...你爸那个不成器的....我们家可是有东西的....”钟琴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刺耳，仿佛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郁清重重放在碗，一切声音在此时戛然而止。
“妈，我吃饱了。”
钟琴似乎还处在愤懑的情绪中。“吃完赶紧回房学习，不要干些有的没的。”
郁清回房的脚步停了一下。“你进我房间了？”
“干什么，你房间我不能进吗？！”
“你干嘛进我房间！”郁清也有点生气了。
“你不干见不得人的事会怕我进你房间？你本子上涂涂画画是在干什么，诅咒我吗？！！”
郁清一口气上不来，想起来最近数学课上学的几何，最近教学进度一直停留在立体几何，他画了很多图形以供做题。所有解释化作一声带着点讽刺的苦笑。
他无言以对，或者说，他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和处于这种状态的母亲交流。郁清没说什么，默默回了房间。
郁清回想起这十多年的时光，他们也曾经幸福过的，像大多数一家三口一样，生活琐碎但幸福美满。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逐渐充满了怨怼和辱骂，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家逐渐分崩离析。当郁清从浑浑噩噩的变化中清醒的时候，这个家已经只剩下他和双相严重的母亲了。
十一二岁的他还会从母亲的身上渴望爱，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他就再也不渴求了，他永远得不到回应。他也曾经想过，他的妈妈是一个病人，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无法自拔的一个病人，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又怎么还能来救处于惊惧之中的他呢。从此，郁清就把自己安全的藏了起来。
对于妈妈擅自进入他的房间，他的反感只是出于对自己隐私的侵犯，而不是怕被妈妈发现什么。对于周洵的爱慕，他也只是小心翼翼的藏于心底，不敢表现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郁清就醒了，路过餐桌旁不意外的发现了被丢在垃圾桶里的馒头。钟琴的房门紧闭，郁清不知道她醒了没，桌上空无一物，可能是没醒。把记得关水的便利贴用透明胶贴在水龙头上面，他还记得某几次回家厕所的水龙头没有关掉，流了一下午。在门上也贴了记得锁门的提示。郁清急着上学，忙完刷牙洗脸就出门了。
刘婶忙着卖包子，早上的生意是最好的，郁清匆匆从刘婶铺子面前走过。她知道刘婶一片好心，但是刘婶不知道她的好意被钟琴疑神疑鬼的扔掉了。郁清也不好意思说谎，只能匆匆避开，好在刘婶忙着招呼也没注意到他。
郁清走进校园才像是走进了现实的世界，操场上跑步的同学，路上同学们吵吵闹闹的声音，角落里大声念英语的同学，广播里传出的新闻播报。
肖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揽住郁清。“同学，借我抄抄作业。”肖晓有气无力的拖着郁清，声音里透着一股虚。
“你干啥去了？”郁清一拖二地走着。
“熬夜打游戏啊，妈的，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拖我后腿，害我熬了一晚上！”肖晓困得不行，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道。
“那你得快点，今天的物理作业一进教室就得交，老师守着呢。”
肖晓立马精神了。“不是吧，那你快给我！我边走边抄，你帮我看着点路！”
郁清无奈，只好给肖晓当人形拐杖，看着肖晓龙飞凤舞的往试卷上填填写写。
好巧不巧，他们刚上楼物理老师就像一尊大佛一样站在班级门口，极具压迫感。两人在拐角处磨磨蹭蹭等肖晓抄完，抄一半却发现物理老师走了，两人对视一眼道好险，快要溜进教室却被半路叫住。
“等一下，这两位同学。”
郁清的书包被人拉住，倒退了一步。
“林老师有事先走了，让我在这监督把十班的物理试卷都收上来。”周洵笑眯眯地伸手。“两位同学也把试卷交上来吧。”
“靠！学霸你怎么在这!”肖晓叫道，马上又变成另外一副嘴脸。
“学霸你看看，我们高一的时候还是同班同学呢，看在之前的交情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是吗？”周洵看了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郁清一眼。“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你这号人物呢？”
“记得的记得的，我就坐在第一排，当初迟到早退的典型人物！”
郁清无语，他一把把肖晓藏在后面的试卷扯出来，交给周洵。
“哇郁清你干嘛，你出卖盟友！我还没抄完呢！”
周洵接过试卷，看了一下两张试卷差不多的答案。
“林老师可是很严格的，你们这样是会被老师发现的。”
“那你倒是还给我啊，我去抄抄别人的。”肖晓不满道。
周洵抽出一份试卷交给肖晓。“给你，看在和郁清同学同班的份上。”
郁清猛然抬头看周洵。周洵光明正大地看向他。郁清这边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肖晓那边抄的不亦乐乎。他也不顾肖晓还在抄作业，同手同脚地回到座位上。周洵在背后好笑的看着他。
直到坐到位置上郁清才发觉不对，这不是他的位置。
“同学，昨天换位置了。你的位置在走廊那边。”
“噢！对不起，我忘了！”
郁清又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
“你别说，这位置风景真好，楼下就是篮球场。还可以看到男生打篮球。”坐在窗边的女生感叹道。声音不大不小，传进郁清耳朵里却有点让他无地自容，好像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一般。
周洵收完试卷就走了，肖晓如释重负坐到郁清前面。“你别说，学霸人还挺好，不过他竟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们认识？”
“不认识。”郁清轻声道。
“也对。”肖晓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你平时一声不吭的，一坐下就好像没你这个人了一样。学霸可能是记忆力好。”
郁清回想起两人初见。
高一学校组织了运动会，肖晓半路拉肚子，郁清被拉去当替补，当时他没吃早饭，跑完接力赛有点发晕，沉积的胃病又开始发作，蹲在树下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呕出一些酸水。
大部分人都去参观比赛了，郁清疼痛难忍，站都站不住，蹲在树下疼得死去活来，浑身发抖，也已经顾不得掉落的眼镜。
“同学，你没事吧？”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拖住了他，郁清艰难睁眼，发现是他们班的学霸。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抓住学霸，脸色苍白。“有吃的吗？”
周洵愣了一下，他倒是记得这是他们班的同学，是属于那种安安静静，不闹事也不突出的学生。如果不是他担任班长，点过几次名，他也不会注意郁清的存在。平时郁清总是带着一副眼镜低着头，在他的印象中郁清的形象并不清晰。这时候周洵才发现郁清有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睛又大又圆，但是在他脸上又不突出。是那种别人一看就会夸“这小孩的眼睛长得真漂亮”的那种。
周洵摸了摸，发现口袋里有为了给低血糖的同学补充营养的巧克力。拿出来放在郁清手里，发现郁清连撕包装的手都在抖。周洵皱眉，他蹲下去给郁清撕开包装。
“同学，我背你去医务室吧。”
“不用了....”郁清虚弱的回答，巧克力融化在口腔，稍稍安抚了疯狂抽搐的胃。
“我看你不止低血糖，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周洵不赞同，此时的郁清在他眼里仿佛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花。
郁清不喜欢别人麻烦他，也不喜欢麻烦别人。他想站起身想谢绝周洵好意，站起来的那一刹那眼前一黑，倒在了周洵结实的胸膛上。
郁清模模糊糊醒来是在周洵的背上，明明差不多年纪，少年的背好像比自己要宽大。医务室在教学楼尽头，好不容易可以放松，所有学生都去运动会上凑热闹了，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只有周洵背着自己走向医务室的身影。
周洵身上有一股洗衣液的清香，温暖的身躯一直散发着热量。郁清好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了，房间里的被窝永远是冰冷的，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安静得仿佛针落在地上都听得一清二楚。妈妈失去工作后，爸爸打过来的生活费也仅够母子二人勉强生活，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在月初怒花几百块买了一件衣服，这下一个月的早餐就都没了。他本想把衣服退回去，但是看着妈妈盯着他的神色，他又对自己说，算了，这只是一个生病的女人。
眼角有不知名的眼泪划过，周洵似乎感受到了，没有说话默默放慢了脚步。
郁清垂着眼睛，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流泪了。他只是觉得生活好难过，他一点都不想回去那个冰冷的家，孤独像黑暗一般将他淹没，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在乎他，他越想越难过委屈，在有人关心的前提下，情绪像决堤的水一样喷涌而出止不住。胃里突然抽搐起来，他挣扎着从周洵背上下来，在一旁的花坛旁干呕，只吐出带着些巧克力的液体。
一双温暖的手捂上他抽搐的胃部，他靠在墙上，抓住周洵的手贴在胃部以缓解痛苦，身体一抽一抽地哽咽着。郁清此刻什么也不想管了，长久的压力在这一刻坍塌，天塌地陷也都不重要了。
周洵也不动，就让郁清一直抓着自己的手。眼前的这个少年很瘦，仿佛能触摸得到他的骨头，此时又脆弱又坚强，连哭声都是小心翼翼地隐忍着。眼泪一颗一颗地烫在他的手上。
等到郁清情绪稳定下来了，周洵才慢慢放开。哭过的郁清眼睛红红的，低着头发呆，好像还没从巨大的情绪当中缓过神来。
周洵从教室里拿出长袖的校服，因为他实在是不记得郁清坐在哪个位置，只好拿过自己的校服，还在书包里搜搜刮刮，顺便也翻了翻林理的书包。但是两个男生实在不是会囤零食的人，最终也只搜出了林理买来讨女生欢心的糖果。
“你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林理从门口走进来，他刚跑完步一身汗，拿起水仰头就灌。
周洵被吓了一跳，有点心虚。林理奇怪，看着他手上的糖果。
“干嘛？你想吃糖？”
“....没，班上的同学低血糖，我拿点糖去给他。”
“谁啊？我刚从体育场出来，没看见有人不舒服啊。”
周洵不满。“你是班长我是班长，问那么多？”
林理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他了，摆了摆手让他拿走。心里腹诽，低血糖还带给人拿衣服呢。
周洵转身想走，又停住了。“等下，你从外面回来没看到其他人？”
“没有啊，大家都去运动会了，谁还待在教室。”
周洵赶忙回到走廊上，发现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碰到他手的时候冰凉凉的，还想着他需要一件衣服。周洵把糖扔旁边的垃圾桶里，心中萦绕这一种类似心疼又无奈的情绪。
后来大家为了分班考忙碌起来，郁清又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似乎是不想想起他丢脸的模样。周洵分身乏力，也只能默默地关注着郁清。
“你说学霸选文科还是理科？他文理都很好。”旁边的女生好奇地问另一个女生。
“不知道啊，但是学霸家人好像都是学理科的，他爸爸还得过国家级项目的奖牌呢。”另一个女生偷偷摸摸的说道。
“也是，男生大都选择理科，不像我们女生，学都学不明白啊！”另一个女生哀嚎道。
郁清伸长耳朵偷听到了他们对话，看着成绩单上惨不忍睹的理科成绩，心一狠，决定挑灯夜读。在他半个学期的熬夜学习下，理科成绩堪堪到了及格线，虽然看上去岌岌可危。但是郁清依旧在分班选择上勾选了理科。
收集学生志愿的时候，周洵看到了郁清勾选的选项，也在自己空白的地方打上了勾。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