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留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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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许厌行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困得想杀人。这个学到底还有没有必要上？他在脑子里把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嚼了三遍，最终还是认命地拽起校服外套。
虽然他大多时候不守规矩，但书还是要读的。
离早读时间还有三分钟，教室里已经坐满，讨论声不绝于耳，许厌行耷拉着眼皮穿过过道，经过两个正在对答案的女生，校服袖口擦过桌角，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他慢吞吞蹭到座位，后背抵着墙，眯起眼睛。
谢刍就在视线中心，端坐着，默背英语单词。他垂着头，嘴唇无声开合，后颈在晨光里弯成一道锐角。
昨天被撕坏的笔记本就躺在桌面上，封面边角平整得像是用钢尺压过，一点边也没翘起来，完全看不出里面会有一页被撕坏了。
许厌行想，或许他可以帮谢刍把那一页笔记粘起来，用细一点的透明胶，看起来应该不会很丑。
“咳咳，请大家拿出上周发的英语单词表，我们马上开始早读。”
英语课代表马尾辫一甩站上讲台，见底下毫无反应，声音立刻拔高八度：“都坐回自己位置上，有问题课后再讨论！那个谁别刷题了！都别写了！”
早读不刷题是不可能的。
许厌行把单词表盖在数学卷子上，刚解完第二道导数题，余光瞥见前桌鬼鬼祟祟低下头，也掏出习题，就拿笔尾点了点他肩膀。
“喂。”
“我在背我没刷题！ Transaction，tran——”前桌被吓得一激灵，转头才发现罪魁祸首是谁，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胸口，“怎么了是你啊许哥？”
许厌行小声问：“你有透明胶和剪刀没？”
“我？”他想了想，“我没有，但是我知道谁有，你等等啊。”
他说着就去找前桌，隔了会儿又转回脑袋，拎着一个蓝色文具袋，压低声音：“你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用完记得给我。”
“好，”许厌行唇角一扬，“谢了。”
前桌被他笑得一愣。
不得不承认，许厌行这个人，生就了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
他的皮肤是冷白色，在阳光底下泛着玉质光泽，右颊有一颗浅褐色小痣，像是谁用铅笔尖随手点上去的。那双眼睛带笑，饱满的卧蚕在眼下拱起柔和的弧度，睫毛浓密得能在脸颊投下细碎阴影，乍看起来温软无害，像只家养的猫。
微分的黑发蓬松垂落，几缕不听话的发梢扫在眉骨，衬得整个人愈发少年气。校服领口松散地敞着两粒扣子，露出一截清瘦的锁骨，动起来时若隐若现。
但许厌行有时候又给人感觉不太好惹，前桌觉得可能是因为那双眼睛。
内双褶皱里藏着一道锐利的折痕，所以每当他挑眉，或者皱起眉头，那股子不吝的劲儿就会从这细微处漏出来。
他咂咂嘴，心说不愧总有其他班女同学旁敲侧击，问他要许厌行的联系方式，要是他是女生，看到这么张脸也把持不住啊。
这叫什么来着？可盐可甜？好像之前听到有女生是这么说的。
许厌行看他一动不动，挑眉，“还有事？”
前桌摇头，悄悄刷题去了。
许厌行坐直，往旁边瞥了眼，发现谢刍居然也是一边背书一边在刷题，不过他刷的是英语阅读，笔尖在纸上勾画。
看他做得认真，许厌行若无其事往旁边挪了挪凳子，伸出手，慢慢探到最上面的笔记本。
牛皮纸封面触感有些粗粝，许厌行手指发力，打算把笔记勾过来。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钳住他手腕。
谢刍的笔尖停在完形填空第三空，眼皮都没抬：“还没撕够？”
“那你可误会我了，”许厌行笑着晃了晃手里的透明胶，“我是好心想帮你粘好。”
谢刍收回手，不为所动：“不需要。”
话音刚落，有人站到谢刍桌边，正是刚才的英语课代表：“谢刍同学，齐老师找你。”
谢刍抬头，就见齐钰站在门口，很稳重地对他笑了笑。
他起身，对许厌行撂下一句冷冰冰的“别动我东西”，朝前门走过去。
然而谢刍对他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许厌行要是能老老实实听话，他就不叫许厌行。
“谢刍，”齐钰温柔地说，“昨天上了一天课，感觉学起来怎么样？会吃力吗？如果有任何想法的话可以跟老师说。”
谢刍比齐钰高很多，说话时低着头，说出来的还是那三个字，“挺好的。”
“好吧，你要是在学习上遇到什么不懂的可以来办公室，老师们都愿意为你解答。”她过回头指了指走廊尽头那扇门，“就在那里，你应该还记得。”
“不过你要是图方便不想走这么远，”她莞尔一笑，“你也可以问你的同桌。许厌行同学成绩还不错，虽然人不着调，但很善良也很好接触。”
谢刍轻轻动了一下眼珠子，心想确实挺不着调，没什么起伏地回：“嗯。”
“好吧，那你回去吧，马上要上课了。”
谢刍点点头，回到位置上。
桌面上东西明显被动过，笔记本以一种随性的方式斜躺着，他懒得去计较了，打开笔记，一张巴掌那么大的纸出现在眼前。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潦草但是有顿笔和坚毅的转折，感觉潇洒又有风骨，是非常漂亮的行书。
顺着笔迹往上，昨天被撕坏的地方已经严丝合缝贴好，只有裂痕末端还翘着点毛边。
他顿了顿，发现纸背后还有一行浅色小字。
——但是你确实太小气了，真的，你改改吧。
谢刍冷笑一声，合上笔记本。
“诶，齐老师好。”
齐钰回过头礼貌颔首：“李老师，早上好，等会是您的课吧？”
“对，我先把东西准备好。您刚刚是在跟那个转校生谈话吗？”
“嗯。”她笑着的脸上浮现一丝担忧，“感觉那孩子有点封闭，对周围的人很排斥，不太愿意跟人交往。之前他家长也给我反映过，想让我帮帮他。”
李老师喝了口热水，摆摆手：“害，有许厌行在怕什么，再闷的葫芦都能被他撬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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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厌行那句欠揍的话，两人课桌还是隔着一道距离。
许厌行趴在桌上，枕着臂弯，明目张胆地观察谢刍。阳光穿过少年浓密的睫毛，在鼻梁上投下栅栏似的阴影。
圆珠笔在指间转了两圈，谢刍转头，黑瞳仁里凝着冰碴："我睫毛上有东西？"
许厌行听出了言外之意，但他道过歉，愧疚感荡然无存，又变回那副轻佻的样子：“那当然没有。”
夏天的空调房温度很低，大家都习惯在外面穿一件薄外套，谢刍习惯将衣袖推到手肘处，露出一截劲瘦有力的肌肉。
他冷着脸，说话语气也冷，直接下达命令：“转过去。”
许厌行不想听，但想到这人没准真会因为这个生气，悻悻然扭头，余光瞥见谢刍从桌肚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三条微信气泡接连弹出。
张建斌：小刍，我今天下午有点事
张建斌：等会儿你放学了可能要先在教室里等等
张建斌：这不是周五了吗，何姨在家给你炖了鱼汤，回去就可以直接喝
XC：好
许厌行没看他，仰头打了个哈欠，“小谢同学，给你说个坏消息，咱们这儿老师要收手机，你记得藏严实点。”
谢刍摁熄屏幕，将手机更往里塞了点，放进背包有拉链的隔层，莫名地盯他一眼。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许厌行像能听见似的。
“我又不怕，”许厌行无所顾忌地笑了笑，抬手往手机屏幕上点了组队，“收就收呗，反正我有办法拿回来。”
等待游戏开始的间隙，他甚至拿笔填了两道选择题。
刚从泉水出去，右下角出现一条组队邀请，消息也跟着一起跳出来。
［冯既成：我靠姓许的，打游戏不叫我？］
许厌行分心打字：坐第一排还敢打游戏？
［冯既成：没办法，刚刷了套数学卷子，脑细胞快死得差不多了，打游戏放松放松］
［冯既成：卧槽！］
这人一直都是一惊一乍的性子，许厌行刚拿下一杀，下路也陷入混战要赶着去支援，正好没空搭理他。
一波团战收割不少人头，许厌行轻而易举拿下五杀，颇为愉悦地跟周围的人炫耀：“这游戏就是太简单。”
没人搭理他。
许厌行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
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半点讨论声都没有，再联想到冯既成刚刚那句爆粗，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种可能性。
不是吧……
许厌行迟疑地转过脑袋，就见狄珈笑呵呵地负手站在他身后，脑袋中间秃的那块异常光滑，在阳光底下反着光，晃得许厌行眼睛疼。
“好玩吗？”
许厌行浑身一激灵，手机差点飞出去，面如苦瓜扯出一个笑：“狄老师好。”
狄珈还是笑着，左手一个沉甸甸的帆布袋，右手摊开放在许厌行跟前。
许厌行：“……”
狄珈：“嗯？”
许厌行慢吞吞把手机放了上去。
“给我站起来。”
狄珈把手机扔进帆布袋里，脸瞬间马下来，扬声说，“有的同学，以为周五就可以松懈了，居然公然在教室里玩手机，不可理喻！冯既成，你看看你那个成绩，许厌行玩游戏能考第一，你玩游戏能吗？还不抓紧时间学习。”
教训完这个，他又转过头苦口婆心教训身边的人：“许厌行，你也不要以为考了第一就能松懈了。现在才高一升高二，有的是黑马，而且后面竞赛班的人回来了，你有把握还考第一吗？”
许厌行靠在墙上掏了掏耳朵，想说有把握，又怕迪迦接着输出，嬉皮笑脸的直点头：“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垂下眼，许厌行看到置身事外的谢刍，正低着头刷题，仿佛被一道屏障隔开，什么也听不见。
“其他人也一样，不要以为跟自己没关系。”狄珈边说边在教室里转，沉声说，“虽然你们在23班，已经比其他人优秀，但是也要虚心，虚心，再虚心！不要……”
看到狄珈背对着自己，许厌行俯下身压低声音质问他：“迪迦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谢刍掀起眼皮，睫毛阴影里浮出两粒漆黑的瞳仁，反问：“不是不怕？”
许厌行一噎，谢刍不再管他，非常无情地说：“让开。”
许厌行不情不愿直起身。
狄珈已经说得差不多，清了清嗓子，最后宣布了手机的去处：“今天周五，我不会收你们的手机，但要给你们一个教训，等会儿放学了自己来我办公室拿。”说着他就从后门出去。
包里的手机恰好微微震动了两下，狄珈已经走了，谢刍低下头，去看张叔发了什么信息。
刚掏出来一点，许厌行突然扑过来，整个人身体前倾，温热的掌心裹住他手指，把露出的手机角狠狠按回去。
“哈哈！想不到吧，我杀你们个回马枪——果然被我抓到了，你给我起来。”狄珈瞬移到前门，叉着腰大笑两声，逮到一个倒霉群众，那人欲哭无泪交出手机。
校服衣袖擦过谢刍耳尖，许厌行俯身下来时，投下一道阴影，也裹挟着他独有的气息。
两人俱是被近在咫尺的距离弄得僵住，狄珈还在前面，任何动静都能捕捉，他们不敢有所动作。
凌冽感扑面而来，许厌行怕鼻息呼到对方脸上，呼吸一滞，目光不自觉扫过谢刍的脸。
那张冷峻的，如刀锋雕刻的面容仍然保持着冷静，看不见一丝裂缝。凑得近了，他才切切实实看清谢刍五官每一处细节。虽然怎么看都帅到惨绝人寰，但是放大后单独观察又不一样，疏离明显被淡化，那种熟悉感又浮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狄珈已经离开，许厌行看见谢刍喉结一滚，“看够没？”
他没动，将心中想法脱口而出：“你是留城人？还是你以前来过留城？”
谢刍虽然也有类似的疑惑，但不得不得如实说：“不是。”
“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