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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谢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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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课间。
“我靠!23班新来那个转校生跟咱们年级第一打起来了!”
“年级第一?那不是许神吗?他跟转校生闹矛盾了?”
“喂,你听说了吗,23班那个转校生一来就把许厌行打趴下了!”
“我也听到了!好家伙,那个新生抄起凳子就往许神屁股上抡,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
“等等,为什么是屁股——”
“天呐,我23班的朋友还说当时教室都见血了,许厌行的血一直往外喷!教室后面红了一大片!”
“好可怕,这就是尖子班吗!”
被打趴下的、一直喷血的许厌行,下意识挠了挠隐隐发疼的屁股,弯下腰打扫地上狼藉。
逢山八中这批凳子比较老了,年久失修,后勤部的打算是过段时间全部换新。今天许厌行的事情发生后,他们才意识到可能有安全隐患,计划也被提前提上日程。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草!”冯既成把外面那些谣言复述给他听,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肚子都快裂了。
“不是哥们儿这也太扯了,你快看看校园墙。”他咳了咳,正色道,“高二23班的许厌行同学,我听说你今天受了重伤,严重到需要住院。我想说,我从很早就开始关注你了,深深被你的优点吸引,听到这个消息我很伤心,我愿意当免费的护工照顾你!我是男生,身高一八零,体重六十五千克,如果可以的话请加我秋秋。”
冯既成捏着手机,声情并茂得念出来,说完后张开大嘴继续笑,手指用力掐得青白。
在肆无忌惮的笑声中,许厌行突然站定,喊他一声:“冯既成。”
“啊?”冯既成捂着肚子,边大笑边转过去面对他。
许厌行面色如常,悄无声息从口袋抽一根木棍,把干净那头怼他嘴里。
冯既成愣住。
“唔!唔!!——呕!呸呸呸!”冯既成连连吐了好几次,嘴巴里还是一股陈年木屑味,恶心得不行,跳起来绞杀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姓许的,我要弄死你!”
这下许厌行爽了,一手将张牙舞爪的冯既成按在新凳子上,“别激动别激动,我给你讲两套数学卷子,行了吧?”
“草,两套就想打发我?!给我讲三套!”
“好好好,三套三套。”
许厌行扔完垃圾往回走,拐角处的饮水机旁站着个人。他脚步一顿。
谢刍侧对着他,正在接水。晨光从走廊窗户斜斜地照进来,给他镀了层淡淡的金边。
许厌行被光线刺得眯起眼睛。
几秒后,谢刍转过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像没注意到他似的,面无表情拧紧瓶盖往前走。
“哎,”许厌行跟上去,用一贯懒散的语气化解尴尬,“谢同学,撕坏你笔记这事儿我不是故意的。”
谢刍终于侧头看他,眼神冷淡:“你还敢提?”
“那也有你的原因,谁让你突然站起来的。”许厌行开始耍无赖。
谢刍多少觉得这人有点不可理喻,不耐烦道:“说完了吗?”
两人回到座位,许厌行依旧在无理取闹:“我不管,疼死我了都,这事儿你也脱不了干系。”
桌腿与地砖发出难听的摩擦声,谢刍头也不抬,两只手扣住桌沿,小臂肌肉紧绷,将课桌平移出去二十厘米。
动作利落,势必要跟他拉开距离。
许厌行看着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凳子,笑着问:“喂,至于吗?”
谢刍端正坐好,将被撕毁的纸夹进笔记本里,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他。
“真的假的?”
“谢同学?”
“小谢同学?”
没人回应。
许厌行盯着对方绷紧的下颌线,摸了摸鼻尖。
他这么聪明一人,当然知道自己理亏,但显然,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老老实实认错的经验,本以为这次也能插科打诨过去,没想到谢刍这人还挺较真。
教室比以前的大,腿脚也能伸展开。谢刍掏出手机,看到张叔一小时前发的信息。
张建斌:小刍,到班上了吗?
张建斌:怎么样啊,新班级还习惯吗?
XC:嗯。
看到第二个问题,谢刍气压更冷,却还是违心地回复:挺好的。
他把手机推进桌肚,扫了眼课表,抽出一本数学试卷开始刷,整个人就是大写的“生人勿近”。
看着桌子中间的空隙,许厌行头一次结结实实体会到“被嫌弃”的感觉。
他一直都是出了名的中心人物,朋友也多,哪怕是年级上那些经常教育他的老师,也都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有个成绩这么好的学生,谁不当宝贝捧着。
恰好上课铃响起来,阳光踩着窗棂跃进教室,将他半张脸浸泡。许厌行被越来越亮的太阳晃了几眼,抬手拉过窗帘。
啧。不理就不理。
许厌行单手倚着脑袋,懒得去想,对先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也失去探究欲望。
若无其事抽出一本数学试卷,笔尖速度比谢刍还快,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结果两人就这么“冷战”了一天。
晚自习,冯既成拧着作业去找他问题。
许厌行坐在座位上,不见了往日的讪皮讪脸,面上显出几分严肃,他眉峰轻蹙,稍稍弓起背,捏紧笔的右手从没放开,试卷上的题目被圈点勾画,每一个角落都打满草稿。
冯既成愣了愣,虚心问道:“许哥,有空吗?你看看这个题呢?这个题第三问我感觉没啥思路啊。”
闻言,许厌行停下笔拿过来,懒洋洋的,题目都不看就说:“你做题就是太较真了。”
“啊?有吗?”
“还小气。”
“什、什么?”
“这样吧,你主动跟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你疯了?!”
冯既成没听懂,但察觉到气氛不对,迟疑地往旁边看了眼。
就见谢刍依旧冷冷的,但是离他的距离有些远。刚才没注意,冯既成这才发现许厌行跟谢刍的课桌中间怎么隔这么开。
他用手挡着嘴,不确定地靠过去问:“姓许的,你跟转校生闹矛盾了?”
许厌行单手倚着脑袋,撩开眼皮看他,没说话。
“因为今天你摔倒了?可这也不怪他啊——那难道是因为他考了703,你有危机感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笔记的事,冯既成觉得自己猜挺对,语气都变自信了,接着说,“没事啊姓许的,我相信你,你肯定比他厉害,七月月考你考死他!把他狠狠碾在脚下!”
叽里呱啦乱说什么呢?
“行了行了,”许厌行听不下去,从桌上找到草稿纸,拧了拧眉,“还问不问题?不问就走。”
冯既成无语,心说不是你一来就在那里答非所问吗。但他怕失去免费的小许搜题,敢怒不敢言,“那你讲。”
直到上完课回家,两人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庭院里,自行车链条发出最后一声轻响。许厌行反手锁上车,走进屋子,按下玄关的开关。
灯光泼在青砖上,将影子拉成修长的弦,随着关门声骤然崩断。夜色重新吞没了院落。
豆腐脑今天不在家。
连盆里的猫粮都没动。
“也不知道去哪儿鬼混了。”许厌行屈指弹了弹瓷碗边缘,小声说。
踩着楼梯上了二楼,他打开卧室的灯,又将窗帘拉开一半,让月光洒进来。
许厌行扯松校服领口,先去厕所洗了把脸,随手将泡湿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走到书桌前,慢条斯理地翻开《陈情表》,老老实实坐下背。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脖颈传来轻微的酸痛,他单手撑着头,指尖捏住页角往后翻,换了个姿势。
背完所有内容,许厌行合上本子,后颈抵着椅背仰头,喉结在台灯光晕里划出弧线。他拿起手机。
23:46。手机屏幕映亮眉间的倦意。
这会儿空下来,许厌行百无聊赖,总觉得忘了什么,思忖间,脑袋里居然出现谢刍那副冰冰冷冷的样子。
许厌行点开微信,划过一堆“许哥,你跟那个转校生打架了?”的提问,看到个女生头像,犹豫地将拇指悬在屏幕上方。
算了,懒得问。
随他去吧。
许厌行把手机扣在桌上,跟手机壳面面相觑,十秒后又拿起来,打字。
你平常怎么……删掉……你一般如果……嘶,好怪……假如是你……
他骂了句脏话,直接打出对方的名字:江含晩。
那头秒回。
wan:?
θ:问你个事
θ:你认错的话一般会说什么
θ:或者你会做什么?
wan:你不会认错?
wan:你写了那么多检讨认错不是得心应手的吗?
谁都知道,许厌行写过的检讨加起来能出本书,冯既成还建议过他装订成册然后出版大赚一笔。
这何尝不是一种知识变现?
有道理,但许厌行不感兴趣,微微一笑让他滚。
可是难道他要跟谢刍写2000字检讨吗?或者写篇《陈情表》来表达自己的无奈然后请求他原谅自己?
不对,谁说他要给谢刍认错了。
他就是随便问问。
θ:这不一样
θ:你跟你朋友认错难道会写检讨?
虽然谢刍还不算是他朋友。
wan:哈哈哈哈哈你那张贱嘴又惹着谁了
θ:……
你这张嘴也不遑多让。
wan:按理来说班上那些人都这么熟了,也不用认错,你要跟谁认错啊,好难猜啊
许厌行差点被口水噎死,还好江含晩没再追问,把做法给他讲:那就好办了,但我这方法可能只适用于女生,你自己掂量掂量
wan:我一般就是先尽力弥补我的错误,再挽着我朋友的胳膊一直晃,撒娇说:“原谅我嘛宝宝,我错了”
wan:但是晃谢同学胳膊是不是不太好?
许厌行吐槽的话还没说出口,对面冷不防跳出个“谢同学”,他手一抖,差点把微信号注销了。
他原本想问问女生,认错这事儿可能她们更会,没想到江含晩这么不靠谱,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许厌行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受不了。
他忍着骂人的冲动回去翻记录,试图找到一句有用的。
先尽力弥补错误,这个倒是有挺有道理。
他目光一扫,在某个字眼上愣住。
靠!
他就说忘了什么事,检讨还没写!
潇洒如许厌行捂住脸颊,痛苦地仰屋兴嗟。
“小刍。”
谢刍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摘下蓝牙,从桌前起身,打开卧室门问:“怎么了,张叔?”
张叔跟他差不多高,头发湿润,收敛了些坚毅,往屋里瞥了眼,“还在学啊?这么晚了,先睡吧,早上再说。”
谢刍言简意赅:“进度跟不上。”
每个城市乃至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教学进度,逢山八中作为省重点,进度快了将近一本书。谢刍高一上过竞赛班,所以勉强能跟上,但知识掌握得还不够牢固。
他当时能考上七百分,纯粹是因为期末考试要照顾整个年级,考的是高一的内容,如果是单独在二十三班考,他能考过的人应该不多。
张叔早年当兵入了部队,后来完成使命光荣退伍,一直跟在谢刍身边,也太不懂这些。
他深谙自己劝不动这小孩儿,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好,你自己注意着时间,别伤了身体。”
谢刍点头,目送张叔下楼,又坐回原位。
很晚吗?
他抬眼,用手指推开窗帘一条小隙。
对面那家不也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