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往日今昔（一） ...
-
出了夜巴黎，夏蕾想也没想就招停了一架的士。急急地跳上车后，整个人像虚脱了似的，瘫倒在后排座位上。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像这一刻如此急切地想回家，如此急切地想见到外婆。她那个不苟言笑，严肃刻板，但却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的唯一的亲人。
自夏蕾有记忆以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就只有她外婆。虽然，平日里，外婆对她不冷不热的，有时候，甚至有点近乎尖酸刻薄。但夏蕾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心疼爱自己的人。
记得，自己五岁的那年。有一天，她在野外玩的时候，迷了路，转悠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天慢慢地黑下来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又冷又饿又怕，见路就跑，死命地跑。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可她不敢停下来；她觉得周围黑压压的都像猛兽恶鬼，可她不敢叫，也不敢哭，只一味拼命地向前跑。终于在她快支持不住时，她撞到了正在到处找她的外婆的怀里，虚弱地叫了声“外婆”，便昏厥过去了。悠悠醒来时，她第一次看到了坐在床前，守着自己的泪痕狼藉的外婆。
还有，她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因为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一个邻家男孩叫她野孩子，她便和那个男孩子打了起来，直打得头破血流被人送回家。外婆黑着脸帮她处理伤口，一声不吭的。可当自己哭着问：“外婆！我有爸爸妈妈吗?他们都去哪里了？他们为什么都不要我啦？”外婆终于忍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泪水如雨般倾泻而下，打湿了她那张布满了愁绪和皱纹的脸，还有自己那头稀疏的短发，凉凉地，湿润了自己的头皮。那是她第二次看到外婆在自己面前落泪。
还有，她读初三的那一年。有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外婆看到了她与邻居家的，高自己两级的男孩黎丘在一起玩。二话没说，黑着脸把她揪了回家，不分青红皂白地狠狠地打了自己一顿，还非让她发誓，以后不再和任何男孩子玩。她万分委屈地哭着冲出了家门。那时，外面正下着滂沱大雨。在她没头没脑地差点儿撞到一架飞驰而过的汽车身上时，是急急尾随而来的外婆冒着生命危险，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把她拉了回来。自己没事了，可外婆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除了手脚严重擦伤外，头还碰到了地，导致轻度脑震荡。当自己搂着外婆，一脸泪，一脸愧疚地哭着喊：“外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和男孩子玩了！”外婆却温柔地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疼爱地说：“蕾儿！不是外婆狠心，无理取闹。而是这个世上，男人多狠心，多凉薄，多是祸水！以后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外婆的良苦用心了！”
夏蕾漫无边际地想着，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挂满了她俏丽白皙的小脸。
车慢慢地停下来，夏蕾悠悠地从漫想中回过神来，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只有几元钱。因为她平日里都是坐公交巴士回家的。而今天晚上，似乎一切都像出轨了似的，糊里糊涂地，她居然跳上了的士车。想到这，她顿时窘得满脸通红，双手不知所措地插在口袋里，不安地摸索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姑娘！到了！”那位中年司机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便回转头来温和地对夏蕾说。
“我知道，叔叔，可是我..….”夏蕾尴尬地小声说着。
司机望着面前这张泪痕依旧，楚楚可怜的小脸，脸色更是温和了。在这个女孩上车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失魂落魄。一路上，看她不停地在静静落泪，那张清丽的小脸上写满了太多的孤独，伤心，无助和凄迷。他不禁早已动了恻隐之心。
此时，看她那窘迫不安的样子，他心中便明了了。于是，他怜爱地点了点头，和霭地说：“小姑娘！没关系的！赶紧下车回家吧，车钱你下次坐我的车时，再一起给我吧!”
夏蕾睁着一双充满不敢置信和感激的眸子，紧紧地望着面前这张慈祥温暖的脸，她的心中莫名地一酸，泪意，顿时又朦胧了她那好看的双眼。
那司机轻声安慰说： “孩子！别难过。碰到天大的事情都不要太伤心和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人好好的安全回到家，一切都会雨过天晴的。别哭了，赶紧回家去吧！家里人该等焦急了！” 说完，他给了夏蕾一个鼓励的笑。
夏蕾终于相信了发生了什么，她脸上升起一朵羞涩而美丽的红云，感激涕零地轻声说： “ 谢谢您！叔叔！请您留下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我一定会把车费寄给您的。”
“不用了！小姑娘！赶紧回家吧！有缘我们自然会再遇上的。”
“那怎么行呢？我..….”
“没关系的！好孩子！夜了！快回家去吧！”
“可，叔叔！我..….”
“快回家去吧！” 司机给了夏蕾一个宽慰温暖的笑。
夏蕾深深地再望了那位中年司机一眼，泪又如珍珠般簌簌滚落。今天晚上怎么了？她觉得自己的泪腺好像失控了。推开车门，她有点恋恋不舍地下了车，的士慢慢起动，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夏蕾愣愣地在风中站了好久，好久，她才慢慢转身轻轻地移动脚步，向家里走去。
家里静悄悄的。夏蕾轻轻地推开外婆的房门，轻轻地唤了声：“外婆！”
吕淑兰此时正躺在床上，出神地想着些杂乱无章的事情。朦朦胧胧听到了夏蕾的呼唤，她慢慢地回过头来，瞟了夏蕾一眼，有点责备地说：“今天晚上怎么回得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晃悠那么久，成什么体统呢！”
“对不起！外婆！我..….”夏蕾有点欲言又止。
“好了！夜了！我要睡了，你也快去洗洗睡了吧！”
“我..….外婆…...”夏蕾没有动，整个人紧紧贴在吕淑兰的门边，脸上是满满的渴求和依恋。她低声呢喃着，有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困了！”吕淑兰有点漠然地再看了夏蕾一眼，边说着边有点不耐烦地转过脸去，接着说： “还有，以后进我房前要敲门。一个女孩子，总是这样毛毛燥燥的，一点礼貌都不懂，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好！我知道了！外婆！我刚才是有点太心急了，我想..….” 夏蕾小心翼翼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轻轻走近了两步，满怀希冀又带点怯生生地小声问： “外婆！今天晚上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你疯什么？今晚！”吕淑兰猛地转过脸来，脸色黑沉，眼里有两团乌云在翻滚。
夏蕾虽然看得心惊胆颤，但她还是不死心地哀求着说： “求求您了，外婆！我今天晚上真的，真的好想和您一起睡!”
“阿蕾！你今年都18岁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没听到我说我困了吗？出去！真烦人！”吕淑兰说完，又翻转身去，再也没有理会夏蕾。
泪！刹时又模糊了夏蕾那双黑亮如星的眸子！她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在床边站立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地，慢慢地，她退出了外婆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轻轻地关上房门，夏蕾再也忍不住重重地扑倒在自己那张小小的床上。脸蒙在枕头里，泪又如决堤的江水，一涌不可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