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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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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俞回来了啊?吃早饭没有啊。”
中老年妇女正蹲在院子里给盆栽花卉修剪,忽然听到铁门的声响,顺声看过来,见到进来的来人后,立马堆起慈柔的笑高声招呼。
裴俞偏头过来,脚尖一转,踩过草坪没几步站在刘姨身边。刘姨手里拿了把剪子,另一只正把杂草往一边搁。于是他蹲下来,在一边帮着拔草,“早饭在外面吃了,老爸让我今天回来。”
让他回来看成绩。
成绩早在两周前就出来了,他漠不关心,毕竟心知肚明。倒是裴温很关心,送到县里去读书,他是想知道儿子会考出怎样一个分数来。
即便如此,裴温还是在成绩出来几周后才联系班主任得知成绩,当晚便给裴俞来了消息。
“这样,那你先去屋里,屋里开着暖气,外面冷,现在风大,别冻着了。”
刘姨并不清楚他回来的原来,也没多问,指了指那边的方向叮嘱他。
“没事,我年轻体壮,抗冻,我等会去吧。”犟驴又怕被说,边卖乖似地挤出笑,边埋头去扯草。反正就是不进屋。
刘姨照顾了他十几年,到底还是拿不出什么狠方法来,只你啊你啊地伸出食指在少年额头不轻不重地点几下。
发觉有人回来的第二人是裴乐。
“哥回来了?”房门打开,卷发少年站在门框边,目光从铁门方向转移至那边蹲着的两人。
裴俞没动作,丝毫不影响他扒草。刘姨扭头朝门外的人看了一眼,然后拿袋子装好割下来的杂草,跟着裴俞站起来,并行到门口前。
“秦太太还在书房吗?”刘姨摘了手套,抬头朝三楼快速仰了一下。裴乐手插进兜里,嗯着回应,“她还在工作,应该快好了。”
说话间,几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全程裴俞没有搭话,进门换好拖鞋,草草和刘姨说了几句后踩着拖鞋哒哒上楼了。
刘姨搓了搓冻的有些发冷的手,目光倾向二楼拐角一擦而过的风衣衣角,紧接着就是咔哒合上的门,无奈垂下眼皮。半会儿,她扭头去看刚慢条斯理换好鞋的人,唉声:“昨夜瞧见三楼秦太太房间的灯亮着,今早也不见下来吃早饭,就算再忙,多少还是得休息的。”
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喊住裴乐,又觉声气有些大了点,堪堪住了口。裴乐倒水的动作慢下来,侧头,刘姨这才上前低声说:“厨房里炖了羊肉汤,你去给你妈妈舀一碗端上去吧,如果她要吃点别的,厨房还有今早出去买的面包。”
裴乐笑了笑,应下。刘姨想了想片刻也不知道还要补充什么,只好托他嘱咐:“让她多休息一下,别把身体搞差了。”
“好。”
二楼裴俞卧室里。
“你怎么回去了?”
早上快九点的时间,许植还窝在温柔乡里,他盘坐在床上,把自己套成粽子,露出脑袋来。
裴俞站在阳台,晨阳和熙,暖的人心里直舒服。
他盯着手机屏幕哈了口气,慵慵懒懒般不甚在意地回他:“父亲让回来就回来了。”
视频通话里的“粽子”啊了半天,努努嘴,叽里咕噜又开始了:“这样啊,那你怎么不多睡会,你走的动静太小,你睡的位置都冷了,一点也不暖和,早上这么冷,晚点走也不算什么坏事,大冬天的吹感冒怎么办。”
裴俞啐他:“我再多睡会,你的八爪手脚不得把我缠个八百圈?睡个觉一点都不老实。”
他实在是说不出“变态”“下流”“流氓”二字,只狠狠剜了这个依旧笑嘻嘻的人一眼。又继续道,“还有,大男人怕什么感冒。”
许植了然看他,顺从的点点头,噙笑道:“嗯,嗯,嗯,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可是你感冒我心疼啊。”
某人别过脸,吐出简单而干脆一个字:“滚。”
通话视频刚被他挂断,房门紧跟着敲响。
少年轻蹙眉,很快松开,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裴乐。
“哥。”裴乐先行开口。
说实话,裴俞从小到大没有任何讨厌的词或者称呼,这声哥,在他心里有了芥蒂。
有些恶心烦躁。
转念,可能不是厌恶这个词本身,而是用词的那个人,不管那个人说什么,都会对他脱口而出的话的所有产生厌恶。
他面无表情,拽着门把手,不由来得烦躁,“有屁快放。”
裴乐上下打量他,又重新落回他脸上,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一瞬即逝,“哥哥别太疏离了,找你不一定是有事,可能只是单纯找你说说话,聊聊天也有可能。”
“介意我进你房间说话吗?”
“客厅没人。”
打视频聊天给许植时,他看见刘姨出门去了,所以偌大的别墅,除了秦若雯,就是他们两个。
于是两人转战至客厅。
客厅壁钟摆锤左右摆动,沙发各对面的人双双静了片刻,裴乐坐不住了:“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打算把财产分我一部分。”
裴俞缄默不言,冷冷抬起长长的眸子看他。
“这次期末考,我年级前三,你好像……”
裴俞年级一千二百一十七。
托他的控分福,进步三十名。
幸免于许植寒假补课危机。
见裴俞始终不语,裴乐也不觉尬,继续说:“父亲叫你回来就是因为成绩,他知道你进步,半夜回来时还在我妈妈房间唠了半天。”
话停住,他话锋一转,“不过再怎么样,你始终是个学渣。”
冷面的少年终于肯开金口:“所以呢?”
裴乐起身,侧身迈出一只脚,显然是想一语结束,开门见山:“你只配仰望我。”
沙发上的人没看他,心里面早草了他十八代祖宗。
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强盗!
虚伪!
神经病!
所有贬义的词形容在这个人身上简直绰绰有余。
客厅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框,是裴家全家福,几十个人站一起,几位长者坐着,对着镜头笑得一脸慈爱。
裴乐从搬进来就没有发现这里的画框,可能是前天刘姨整理杂物房弄出来的。
上面被抹得很干净,照片外贴着的玻璃锃亮,映着客厅吊灯。
他一眼发现立在裴温身边温柔大方的女人,长发如瀑,眉眼尽显端庄。锈红色旗袍更衬女人肤色莹白,她怀里抱着一个约两三岁的男童。
能站在裴温身边的人,裴乐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只瞥了一眼,抬脚就走到楼梯处,他抚上扶手,头扭向客厅,用毫不在意,甚至夹杂着不屑的语气,嘀咕道:“没妈还这么拽。”
……
合作上遇到了分歧,会议过后裴温一身疲惫地回办公室途中接了一通电话,立马急匆匆地跟助理吩咐几句,然后匆匆离开。
等他到医院对应的楼层时,秦若雯正站在护士站台旁,看见他来,赶紧迎上来:“两个孩子打架了,都伤的挺重——”
裴温走得急,秦若雯的话随着风灌进他耳朵里只有前面半句。
冲进病房里,病房里的两个人都讶然看过去。
一路风尘仆仆过来,直到站定脚跟后,裴温胸膛伏动,吐出白气,心里升起一丝恼火。
裴俞坐在窗台边,他左脸颊上贴了张创可贴,伤口处还有一拳打上去的大块淤青,小小的创可贴遮不住。淤青不止这一处,鼻梁上,眼角,嘴角,脖下还有几处小淤青隐盖在衣领阴影。挂彩的不止他,不过裴乐伤得比他重点——后脑勺磕在台阶上,出了血,裹了包扎。
这情形,光看着就能脑补出这两个男生撕打在一起时的画面了。
裴俞看着门口的男人张开嘴,嘴角处因为撕扯传来疼痛,“爸。”
中年男人沉声:“谁动的手?”
裴乐没说话,扭头去瞄窗边,目光如炬。
“谁先动的手?”中年男人声音拔高,显然是气到了,他抬起眼皮,望向裴俞。
“我。”裴俞垂下手,大拇指捏住小拇指往下压。他看着裴温冷静承认。
他早就知晓裴温会怀疑他,所以如何怎么说,动手的也只能是他。
他眸子下垂,盯着地瓷板,“是我的动的手,但是他也动手了,互殴,错也有他,你不可能偏——”
“住嘴!”裴温吼住他,裴俞声音一下子没了。
裴温要脸,当知道家里出事时,他急促离开,下一场的线上会议还没有来得及,太失态了。
心里清楚是裴俞动的手,他还要继续质问,也不知道是想求到一个不同的答案还是什么。
少年坐在角落埋着头,他看不清是在委屈还是赌气,嘴里再狠毒的话终究还是在发现少年脸上的青紫时,皱眉咽了回去。
秦若雯担心再出什么事,追进病房时,是一片沉寂。
“妈——”病床上的男生发现她,喊了一声。
秦若雯来不及去顾上儿子,几步到裴温身边劝道:“别太生气了,两个孩子打架肯定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总归是有因才有果的,我们先沟通沟通,别对孩子一来就是拷问,好吗?”
父子僵持,最需要台阶。
而秦若雯愿意给他们作感情台阶。
见裴温没说话,秦若雯心知他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气,于是走到裴俞身旁蹲下。
身后玻璃映射出来的阳光照得瓷板白花花的,他的视角突兀出现乌黑亮丽的头发,以及一双平鞋——
“我大概知道是我儿子招惹了你,我代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阿姨管教不严,实在是委屈了你,你爸爸那边,我回去和他解释一遍,至于乐乐,我会好好教育的,好吗?”
女人的声音很轻,但他能听见,诚恳的话意带着一丝丝乞求。
当时是秦若雯驱车带两个孩子去的医院。
客厅打斗的动静很大,等秦若雯停下手上工作跑到二楼楼梯时,裴俞堵在一楼楼梯口处,发丝凌乱,右臂正抵着裴乐的脖子往墙上压,而裴乐则反抗着抬脚去踹他腹,下手很重,也很狠。
虽然表面上看,裴乐头绷着纱布,较比于裴俞严重。但是她清楚,裴俞的伤不比裴乐轻,更多的是内伤。
她实在没有想到会这样。
原以为重组家庭会让孩子们好受,结果对于孩子来说,是另一个深渊。
裴俞撩起眼皮,静默平视她,嘴角扯了扯,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裴温最后因为一通工作电话离开,病房里弥漫着沉重气氛淡了些许。
秦若雯回去拿刘姨做好的饭菜送到医院来。电梯门一开,裴俞跟着几个人准备往电梯里走。她讶异喊住他:“小俞你去哪里?”
“我回去了,饭就不吃了。”
电梯门很快合上,秦若雯根本来不及看见少年的神情,她愣怔住,看着边上示意不断下落的数字最后停在“1”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