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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爱又如何恨亦如何 ...

  •   当文斌的父母、亲戚、甚至云佳和文斌共同的好友接连出现在云佳面前时,她正坐在新租的公寓里整理豆豆的绘本。门铃一次又一次响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焦虑和劝说。

      "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完整的家啊…..."文斌的母亲抹着眼泪,手指紧紧攥着真丝手帕。

      "男人嘛,总有脾气不好的时候…..."文斌的大学同学搓着手,眼神闪烁。

      云佳始终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抚过绘本上凹凸的卡通图案。直到她起身去倒茶时,宽松的家居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尚未消退的淤青。

      客厅突然陷入死寂,文斌的母亲盯着那道伤痕,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毯上。

      当施翔和张娟推开门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们的女儿站在窗前,阳光透过她单薄的身影,而满屋子说客都沉默得像被掐住了喉咙。

      张娟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女儿手腕上的伤,她手中的水果篮"咚"地落地,苹果滚了一地。

      "爸、妈…..."云佳的声音很轻,却让施翔红了眼眶。

      这位向来温和的老教师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腰捡起一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放在茶几上。那个简单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文斌的父亲还想说什么,张娟已经挡在了女儿面前:"亲家,今天先到这里吧。"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又异常坚定,"我女儿…...需要休息。"

      人潮终于退去后,施翔蹲在豆豆面前,帮外孙女系好散开的鞋带。"外公外婆带你买冰淇淋好不好?"老人声音沙哑,豆豆欢呼着点头,懂事地跟着外公外婆出了门,留下云佳一个人在突然安静的公寓里。

      阳光从西边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墙面上一个尚未钉好的相框上——那是豆豆上周画的"全家福",画上的三个人手拉着手,却奇怪地分别站在三座小房子里。

      离婚协议签署那天,文斌的律师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财产分割方面还可以再协商…..."文斌却突然抬手制止了他,在协议上签下名字的力道几乎划破纸张。

      他抬头看向云佳,发现她正望着窗外的一株梧桐——那是他们大学初见时,校园里最常见的树种。

      "豆豆…..."文斌的声音哽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下周我能带她去动物园吗?"

      云佳点点头,把另一份文件推给他:"这是她过敏的食物清单,还有作息时间表。"她的语气平静专业,就像在交代工作。

      当文斌伸手来接时,她注意到他腕上多了一条陌生的手链——心理医院住院患者常见的防自伤手环。

      走出民政局时,初夏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豆豆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突然伸向站在原地不动的文斌:"爸爸也来!"孩子天真的声音让路人都回头张望。文斌蹲下来紧紧抱住女儿,西装肩头很快湿了一小片。

      "爸爸要去......出差。"他艰难地编着谎言,"给你带最大的熊猫玩偶好不好?"豆豆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拍了拍父亲的脸,这个动作不知从哪学来的,却让云佳别过脸去。

      飞扬的车就停在路边。这个曾经调皮捣蛋的男孩,如今已经能熟练地安装儿童安全座椅。

      他接过云佳的行李时,低声说了句:"姐,家里葡萄架今年结果特别多。"这句话让云佳眼眶一热,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暗号。

      新家在小学隔壁的老小区,阳台正对着操场。每天清晨,云佳都能听见孩子们晨读的声音,而豆豆总爱趴在窗台上,指着操场说:"妈妈,我以后也要在这里上学!"

      飞扬每周都会来帮忙修修补补。某个周末,他正在组装书柜时,突然说:"云飞哥…...在美国拿到终身教职了。"螺丝刀在阳光下闪了一下,"他那对双胞胎也长大了不少。"

      云佳正在给豆豆扎辫子,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孩子的头发又细又软,在指间像丝绸般滑过。"妈妈,"豆豆突然仰起脸,"我昨天梦见葡萄架了,上面结满了星星。"

      风吹起纱帘,送来远处孩童的嬉笑声。云佳把女儿搂进怀里,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草莓洗发水香气。

      书桌上摆着新洗的全家福——只有她和豆豆,背景是她们刚搬进来时在阳台种下的茉莉,正开着星星点点的白花。

      在这个阳光正好的午后,过去的一切仿佛一场漫长的雨季,而她们终于等来了放晴的天空。

      电话突然响起,是文斌发来的视频请求——每周这个时候,他都会准时看看女儿。云佳把手机递给豆豆,自己走向阳台。楼下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像极了多年前,校园里那棵见证过初恋的树。

      而她终于明白,有些爱情像梧桐,高大耀眼却终会落叶;有些则像葡萄藤,看似柔弱却能年年重生。而现在,她要做那株为自己而生的茉莉,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静静绽放。

      一个初夏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云佳站在阳台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茉莉花茶,目光落在楼下那棵挺拔的梧桐树上。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低语着什么秘密。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文斌的名字。云佳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文斌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豆豆睡了吗?"他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小心翼翼。

      "刚睡下,"云佳轻声回答,"今天在幼儿园画了画,说是送给你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文斌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犹豫:"佳佳,我…...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温热透过陶瓷传递到指尖。她知道他想问什么——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不止一次了。

      "你真的......爱过我吗?"文斌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开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云佳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夕阳的光透过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文斌,"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把一个女人最好的八年光阴都给了你。我们一起组建家庭,养育豆豆,经历了那么多…...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是?"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在听。

      云佳望着楼下那棵梧桐,忽然想起大学时代,文斌曾在那样的树下向她表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可是…..."文斌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你心里一直有他,对不对?那个陆云飞!"

      云佳的手指微微收紧,茶杯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文斌,爱与不爱,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对我有意义!"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又立刻压低,像是怕惊醒什么,"我需要知道,这些年我是不是…...是不是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

      楼下的梧桐树上,一只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云佳的目光追随着那只小鸟,直到它消失在远处的天空。

      "我曾经爱过你,"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在我们相爱的时候,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在豆豆出生的时候,在每一个你对我好的瞬间…...我都真心实意地爱着你。"

      电话那头传来文斌沉重的呼吸声。

      "但现在,"云佳继续说道,"爱也好,恨也罢,都过去了。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何必再纠结这些?向前看吧,文斌。"

      长久的沉默后,文斌的声音变得异常疲惫:"…...你说得对。豆豆下周的亲子活动,我会准时到的。"

      "好。"云佳轻声应道,"晚安,文斌。"

      挂断电话后,云佳依然站在阳台上,任由晚风吹散她眼角的湿意。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道路上。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读过的一句话:有些人注定是生命中的过客,像风吹散的云;而有些人则会成为扎根心底的树,用年轮默默记录所有风雨与晴好。

      茶杯已经凉了,云佳转身回到屋内。豆豆的房间门虚掩着,传出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她轻轻推开门,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在床头柜上放下那杯凉了的茶,然后俯身在豆豆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晚安,我的小星星。"她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温柔与坚定。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了,梧桐树在暮色中变成了一道安静的剪影。而新的黎明,终将如期而至。

      当飞扬在视频通话中无意间提起云佳离婚的消息时,云飞正在MIT的实验室里调试仪器。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惊得旁边的助手诧异地抬头。

      此刻他从云扬那里得知了云佳离异的消息,这个震惊不亚于自己当初得悉她嫁给了文斌。他曾以为,他的体面退出,他的成全,会让她更幸福。

      "哥?你还在听吗?"飞扬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云飞弯腰捡起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屏幕那头的飞扬还在说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声,还有那句——"云佳姐离婚了,带着豆豆搬出来住了。"

      窗外的波士顿正下着大雨,雨滴猛烈地敲打着玻璃,像是要击碎什么。云飞恍惚地盯着窗外模糊的灯光,突然想起在机场告别时,他对云佳说的那句话:"一定要幸福,否则我会后悔今天的放手。"

      而云佳当时只是静静地摘下墨镜,用那双他熟悉的眼睛看着他,没有回答。

      "我真是个混蛋…..."云飞喃喃自语,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她摘下墨镜的那个动作,分明是在告诉他——她已经无法伪装幸福了。而他竟然就这样转身离开,以为自己的退出是种体面的成全。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同事探头进来:"陆教授,下周的研讨会材料…..."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他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云飞正撑着实验台,肩膀微微发抖。

      "抱歉,请给我五分钟。"云飞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关上门后,他跌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还亮着,屏保是那对双胞胎女儿的照片——那个他出于责任而接受的婚姻,那个他始终无法全心投入的家庭。而现在,云佳也和他一样,被困在一段失败的婚姻里。

      "是因为我吗?"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绕上来。他想起那次在商场的偶遇,想起文斌阴沉的眼神,想起云佳手腕上若隐若现的淤青。如果他没有回国,如果没有那次重逢…...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妻子发来的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双胞胎在等他读睡前故事。云飞盯着那条消息,突然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对云佳,对妻子,对所有人。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云飞打开抽屉,取出那个珍藏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豆豆送给他的芭比娃娃,金发已经有些褪色。娃娃的小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云佳清秀的字迹:"谢谢你,珍重。"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云佳站在机场的阳光里,平静地目送他离开。那时他就该明白的——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她只是安静地承受着一切,然后做出自己的选择,就像当初面对他的离开一样。

      电脑屏幕自动切换到了下一张照片,是他在葡萄架下拍的旧照,三个孩子的笑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云飞轻轻触碰屏幕上云佳的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错过,不是因为你放手的瞬间,而是因为你在最该坚持的时候,选择了体面退场。

      雨声中,他打开邮箱,开始写一封永远不会发出的信:"佳佳,听说你…..."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掉。最终,他只是给飞扬回了条消息:"照顾好她们。"

      然后他关上电脑,拿起外套走向雨中。波士顿的街道被雨水洗得发亮,像一面镜子,照出他支离破碎的倒影。

      在某个红灯前,他停下脚步,望着对面教堂尖顶上的十字架,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云佳曾说:"爱不是占有,而是看着对方幸福,哪怕那幸福与你无关。"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全部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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