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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蝉鸣织就的分数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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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结束后的第三十七天，梅雨季的潮湿还未完全退去，蝉鸣已在老槐树上织成密网。江眠舟坐在餐桌前，瓷勺在番茄鸡蛋面里划出无意识的圆，蛋液碎成星子，浮在渐渐凉透的汤面。沈砚从厨房端来热粥，搪瓷锅与桌面碰撞出轻响，惊得少年指尖一颤，勺柄磕在碗沿发出清越的“当”声。
“又发呆。”沈砚用指节叩了叩他的碗，递去一碟糖蒜，“昨晚几点睡的？”
少年耳尖泛红，筷子戳着糖蒜转圈圈：“就……十一点。”话音未落，腕间的电子表突然震动——那是沈砚设置的“强制熄灯”闹钟，此刻显示着“00:17”。江眠舟慌忙按掉震动，却在抬头时撞上沈砚无奈的笑，后者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碎发，指腹擦过后颈绒毛时，触到一片细汗。
这一个月里，类似的场景重复上演：清晨洗漱时，江眠舟对着镜子发愣，牙膏沫顺着嘴角滑落，才惊觉握的是沈砚的竹炭牙膏；系鞋带时盯着鞋尖出神，直到沈砚蹲下身替他系好蝴蝶结，才发现左右脚套了不同颜色的袜子——左脚深蓝，右脚浅灰，像极了他草稿本上未完成的坐标系。
沈砚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尤其记得某个午夜起床上厕所，路过阁楼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江眠舟蜷在书桌前，台灯暖光里，少年指尖反复摩挲着准考证边缘，塑料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于是他转身下楼，在厨房熬了锅绿豆汤，加了两倍的冰糖，盛在带鲸鱼图案的玻璃碗里——那是上周逛超市时，少年盯着看了十分钟的碗。
“哥，你说……”某个暴雨倾盆的午后，江眠舟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雷声闷在胸腔里，“如果没考上……”
“没有如果。”沈砚截断他的话，伸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开的窗，雨珠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你做的模拟卷，比我见过的所有卷子都工整。”
少年抬头，睫毛上沾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突然伸手拽住沈砚的袖口。后者手腕上的红痕已褪成淡粉，那是替他搬自行车时蹭的，此刻在暮色里像朵将谢的花。沈砚反手轻拍他的手背，触感冰凉，却在相触的瞬间，感受到少年微微的战栗。
查分当日，阁楼的吊扇摇摇晃晃，在墙面投下忽明忽暗的圆。江眠舟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查分页面，光标闪烁如心跳，他的指尖悬在手机键盘上方，迟迟未落。沈砚倚在书桌旁，看着少年后颈的碎发被汗水粘成一缕，突然想起游乐园的旋转木马——那时少年也是这般紧张，攥着他的手腕不肯松开。
“我来吧。”沈砚轻声说，替他拉过木椅，掌心虚按在少年肩头，“小舟，哥陪你一起看。”
江眠舟抬头，撞上沈砚眼底的星河。他想起无数个熬夜的清晨，这人把温热的包子塞进他书包，自己却啃着冷掉的馒头；想起暴雨夜那人将他护在怀里，后背被雨水浇得透湿，却用体温替他挡住混混的拳头；想起昨夜这人在厨房熬梨汤，蒸汽模糊了眼镜，却执意要等他喝完才肯睡。
“好。”少年轻声应，退后半步，却在沈砚触到手机时，突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疤，是早年搬砖时留下的，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柔光。沈砚顿了顿，反手用指节轻敲他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鼓励。
手机键盘敲击声响起，每一下都像敲在两人心上。准考证号输入完毕，沈砚深吸一口气，拇指悬在“查询”键上，停留三秒。窗外的蝉鸣突然消失，世界陷入某种奇妙的寂静，只有江眠舟的呼吸声，近在耳畔，急促却清晰。
页面跳转的瞬间，江眠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屏幕上的数字渐渐清晰，“735”三个数字在阳光下跳动，像游乐园夜晚的霓虹，又像沈砚眼中的光。他看见沈砚的喉结剧烈滚动，指尖在屏幕上轻轻颤抖，却在转头时，看见对方嘴角微微抽搐——
“哥？”江眠舟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不是……很低？”
沈砚抬头，目光与他相撞。少年眼中有恐惧、有期待、有无数未说出口的忐忑，像极了他早年在工棚里，隔着雨帘看见的、被困在蛛网中的蝴蝶。他突然笑出声，抬手用指节轻敲少年的额头，指腹擦过他泛红的耳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裹着哽咽：
“低，低到全市第五名了。”他把手机转向少年，屏幕上的分数刺得人眼眶发酸，“数学148，英语145，物理满分——我们阿舟，是会发光的星星。”
江眠舟觉得胸腔里有什么轰然炸开。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指尖划过“735”的每一笔，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一场梦。分数条上的每一分，都浸着沈砚掌心的温度——那些替他整理的错题本，那些凌晨温热的牛奶，那些藏在拍立得里的笑容，此刻都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数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真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抬头望向沈砚，却在对上那人目光的瞬间，突然红了眼眶。沈砚眼中有欣慰、有骄傲、有某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像在凝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少年伸手扯了扯沈砚的袖口，喉间发紧，却说不出话。
沈砚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掌心轻轻按了按他的后颈，像安抚受惊的幼兽：“傻小孩，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拍立得，那上面是少年在游乐园举着冰淇淋的照片，“你看，早说了我们阿舟是最棒的。”
傍晚的菜市场飘着烟火气。江眠舟攥着打印出来的分数条，跟着沈砚挑选新鲜的排骨，时不时摸出手机看一眼分数，生怕它突然消失。路过五金店时，他突然停住脚步，盯着玻璃柜里的电子表——银色表盘上，指针不急不缓地转动，像极了游乐园的旋转木马。
“喜欢？”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少年慌忙摇头，却在转身时，看见沈砚手腕上的旧表——表盘破裂，表带磨得发白，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江眠舟突然伸手拽住那人的袖口，认真地说：“哥，等我领了奖学金，给你买块新手表吧。”
沈砚愣了愣，突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傻子，哥有你就够了。”他转身替少年买了支草莓冰淇淋，奶油顶端缀着颗鲜红的草莓籽，像极了他们在游乐园拍的那张照片，“先吃冰淇淋，明天带你去吃火锅。”
江眠舟咬下一口冰淇淋，甜意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他看见沈砚转身时，阳光穿过他耳后新生的碎发，在地面投下颤动的光斑。远处传来冰淇淋车的铃铛声，像极了游乐园的午后，那时的他们，也曾这样并肩走在蝉鸣里，而此刻的分数条，终于让所有的等待都有了答案。
他突然明白，所谓成长，从来不是独自面对焦虑，而是有人愿意陪你在发呆时看云卷云舒，在查分时握紧你的手，让每个忐忑的瞬间，都成为通向光的伏笔。
蝉鸣依旧喧嚣，却带着盛夏独有的热烈与明亮。江眠舟望着沈砚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夏天的风都是甜的，而他们的未来，必将如分数条上的数字般，清晰、闪耀，充满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