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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一百一十三 故人入梦来 ...

  •   “郎君!郎君!”宽兮和绰兮一左一右,焦急地唤着许箐。
      许箐猛地惊醒,似溺水之人刚刚上岸一般,大口地喘着粗气。绰兮扶着许箐坐起,用帕巾替他拭汗,宽兮则端了温水来,喂许箐喝下。屋内的动静惊动了侍卫,侍卫闯进屋内,见到的便是仍未回过神来的许箐。
      “这是怎么了?”那侍卫问。
      绰兮说道:“我家郎君魇着了,还没缓过来。”
      “抱歉,我以为是有歹人。”那侍卫略一抱拳,“我先将烛火点起,劳烦两位兄弟仔细照看着。”
      “多谢。”绰兮向那侍卫道了谢,也没再管他去处,只来回摩挲着许箐的背替他顺气。
      “郎君,快醒醒。”宽兮仍在低声唤着,手中也不停地拍抚着许箐的后背。
      如此缓了足有一刻钟,许箐的目光才终于聚焦,他长出了一口气,一直僵着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阿箐!”夏禤在此时推门而入。他径直走到床边,在宽兮和绰兮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将许箐拉到了怀里。跟随而来的侍卫说道:“我们大王来了,二位兄弟先出来吧。”
      宽兮和绰兮茫然地走出寝室,直到被夜风一吹,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绰兮看向身边的侍卫,道:“我们刚才……是不是没给五大王行礼?”
      那侍卫笑了一下,说:“无妨,大王无暇顾及这等小事。”

      屋内,许箐靠在夏禤怀里,愣怔了片刻,才哑着声音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若不来,你噩梦惊醒后要如何睡?”夏禤拍了拍许箐的胸口,“梦见什么了?”
      许箐低声道:“我梦见守初了,他一直在跟我说,让我不要救他,他说此生足矣……我想抓着他,可怎么都抓不住……我今天新收了两个厮儿,守初是不是怪我了?”
      “不是的。守初若是还在,肯定不愿看见你这样,他入梦也是想让你安心,你安心了,他才能安心。”夏禤扶着许箐躺好,摘下腰间的香囊放到他脸旁,然后用手盖住他的眼,轻轻哄道,“安心睡觉,有我陪着你。”

      香囊中的安神香让许箐很快平静下来,待他睡熟了,夏禤才起身去熄了灯,和衣卧在许箐身边。至接近五更时,夏禤便先起身,自去开了门。门口只有侍卫值夜,见夏禤出来,侍卫压着声音说:“昨晚下官让许郎君那两位随身厮儿去休息了,他们方才已起了,现在正在准备。”
      “嗯。”夏禤点头,“昨儿晚上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侍卫躬身:“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任翰那里可要下官去处理?”
      “无妨。”夏禤说道,“段守恩刚走,他如今还是想要取得我信任的。昨儿我也说了,季亭这边有事,让他留在府中。”
      侍卫撇了撇嘴:“大王何不干脆打发了任翰?许郎这边收了两个厮儿,平日里让他们贴身伺候着应该更稳妥。”
      夏禤摇了摇头:“任翰是可控的,可若再来旁人,怕是我们要日夜提防着。这里面的事情你就不必知道详情了,你只要替我守好季亭就行。”
      “大王放心,有我在,保证许郎绝对安全!”
      夏禤笑笑,道:“你也值了一夜了,去歇着罢。”
      “是。”

      不多时,宽兮和绰兮收拾妥当出来,见夏禤正站在门口,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行了礼,规矩地自我介绍。夏禤道:“不用害怕,平日里你们将季亭伺候好就行。”
      二人接连应是。宽兮道:“大王昨日没带人来,还是先让我们伺候罢。我们是头一次伺候大王,不知大王平日里的习惯。”
      “与季亭一样便好。”夏禤道。
      宽兮躬了身:“大王请先擦洗。”
      夏禤拦住准备推门的绰兮,说:“季亭还没醒,我们去厢房。昨儿半夜折腾那一出,让他多睡会儿。他现在睡觉很轻,一点动静都能吵醒他。”
      跟着进了厢房,一边伺候夏禤梳洗,绰兮一边说道:“守衷说郎君以前总是浅眠,昨儿前半夜郎君睡得沉,我们还以为郎君这些年在外已将这浅眠的毛病治好了。”
      “他如今不似以前,你们伺候时得多上些心。”夏禤用帕子温了脸,问道,“今儿他安排了什么事吗?”
      宽兮:“庄子上的管事已经到了家中,住在前面老宅。昨儿定下的只有庄头管事辰时回话。”
      “家中只早晚两顿正餐?”夏禤问。
      宽兮点头:“是。不过厨房中午也会备些简单的吃食。”
      夏禤思考片刻,道:“将庄头管事们的回话时间挪到巳时,中午你们去醉琼楼买些饭菜回来,他已改作一日三餐了。”
      绰兮应声后又道:“对了,昨儿郎君说守衷今日会上家来。”
      “那倒不妨事,守衷来了也不会太累着季亭。”夏禤道,“你们不必在我面前立规矩,自去安排妥当,我若有事会叫你们的。”

      夏禤敛起气息走回寝室,许箐仍在睡着,只是眉头微蹙,不知又梦见了什么,他的手臂压着薄被,搭在仍旧瘦削至凹陷的腹部,好在呼吸绵长平稳,倒不让人担忧。
      夏禤坐在床边看着许箐,心中颇为感怀。彼时不信神明的人,如今却会因故人入梦而难以安眠,以往的自信从容变成了被粉饰成淡然的悲观。身体的毒可以解,可心中的毒却难解。曾经无时无刻不闪烁着光芒的双眸已变得黯淡,原本有着坚强内心的人如今却总哀叹命运。
      多少次,夏禤半夜醒来,听到许箐压抑着的叹息;又有多少次,看到许箐在无人时落寞的表情和未曾掩饰好的心如死灰。如果此处的许箐死去,能让另一处的许清活下来,夏禤或许真的会放手,可是这借尸还魂的事,有一次就已经很难得了,他不敢去赌。
      夏禤每日里看着这样的许箐,总是没来由地后悔,如果那时不捂住许箐的胸口,如果不再强求那一次,或许此刻许箐就真的自由了。是自己拽住了他,可也只是拽住,如今许箐承受的痛苦,自己没有办法替他承担分毫,甚至连让他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都做不到。从最开始,就是许箐在做让步,如今经历生死磨难,仍是许箐在妥协和照顾自己。夏禤抬起手,抚过许箐的眉眼,暗自神伤。

      “阿禤……”许箐被这触碰唤醒,尚未睁开眼,便呢喃着唤了名。
      “我在。”夏禤替许箐捋了鬓边。
      许箐仍是闭着眼,却侧过身,用双手包住夏禤的手,拉着放在自己脸侧。
      “醒了吗?”夏禤轻声问。
      “醒了,但是不想起。”许箐的声音仍带着晨起特有的鼻音,听上去缱绻温柔。
      夏禤心中软绵如水,低声道:“那便再歇歇,我已让人去传话,将今日庄头回话的时间改在了巳时。”
      许箐勉强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将夏禤的手抓得紧了些,问:“什么时辰了?”
      “五更刚过。”
      “那还早。”许箐嘟囔道,“要是有表就好了。”
      “又说什么胡话呢?”夏禤替他拉了拉被角,“晨起想吃什么?我去让人备下。”
      “这是在我家,他们知道我要吃什么。”许箐拉着夏禤的手往床里侧蹭了蹭,“陪我躺会儿。”
      “好。”夏禤上了床,将许箐拢入怀中。本就没有完全醒来的许箐在夏禤的拍抚中很快又睡了过去,直到辰时才又醒来。

      守衷带着宽兮和绰兮进来伺候,许箐见状笑了一下,说:“可不敢再让岑员外来伺候我了。”
      “郎君又拿我打趣。”守衷一边伺候着,一边说,“原本昨儿就该来的,是铺子上有事绊住了脚,所以才耽搁一晚。”
      “有事就忙你的,何必大清早就跑来立规矩?我又不是不能自理。”
      守衷道:“就是因为郎君能自理,才要大清早跑来讨个彩。”
      “看来是有事求我。”许箐道,“一会儿说吧。”
      守衷道:“阿娘一早做了碧涧羮、槐叶淘、梅花汤饼和豆腐馄饨,都是郎君爱吃的。”
      许箐:“说得我倒是有些饿了,去拿来吧。宽兮和绰兮也一起用。”

      宽兮和绰兮以前没在许箐跟前伺候过,如今才知许箐身边的厮儿都是在矮桌上一同吃饭的,又惶恐又惊讶,最后还是守衷下了主桌,挪去和他们同食才让他们放下心来。因着夏禤推迟了管事回话,用过早饭后仍有时间,许箐便在夏禤的陪同下到院子里去坐,守衷坐在矮凳上与许箐说话,夏禤则拿了本书在一旁看。
      听完守衷的讲述,许箐思索一番,道:“所以你是打算将香方释出?”
      守衷颔首,又道:“铺面上肯定还要留一些不对外公开的香方,我是想着,与其让别人揣摩着咱家的香丸,去研究什么仿制香谱,倒不如自己来挣这钱。我想做三个版,一版用咱家的饾版彩印配图,纸张油墨都用最上乘的,售卖时价格自然也高;一版用砑花笺,如今砑花笺的技术还是只有咱们家的最好,之前徐庸还试出了带香味的砑花笺,并没有对外售卖,只是我们私下里制来玩的,我想着,若是用香笺印香谱,应该会有人买;另一版就是最普通的,售价便宜,我再把利润压一压,只要价格低于现在市面上的仿品,不愁卖不出去。而且这低价的本就是为了打压仿品,另外两版能获利就行。”
      许箐点了点头:“既然仿的人多,就让所有人都能仿,你这脑子倒是活泛。”
      “是郎君教得好。”守衷道。
      许箐道:“现在铺里卖的香丸的香谱你都有,整理出来去印就是了。明儿徐庸他们来家中回话,我同他们知会一声。”
      “多谢郎君。”守衷又道,“还有一事,一帘香这名是郎君起的,既然现在郎君在外有了名声,能不能……”
      许箐抬手敲了一下守衷的额头:“早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郎君,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头。”守衷捂着额头说道。
      “来,再让我打一下,我就给你想要的。”
      守衷撇着嘴,最终还是把头靠在了许箐的手边。许箐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侧身对候在旁边的绰兮说:“去屋里,将我带回来的那个盒子拿来。”

      绰兮应声,很快便将盒子取来递给许箐。许箐在盒中翻找片刻,拿出一卷纸,递给守衷。
      守衷打开来看,上面正是“疏慵斋主”的笔迹——
      「梁燕语多终日在,蔷薇风细一帘香。」[1]
      “如何?”许箐问。
      “多谢郎君!”守衷小心翼翼地将那纸收了起来,“郎君放心,一帘香绝对不会毁了郎君名声。”
      “我能有什么名声?”许箐笑笑,“你若是做毁了,伤的也是五大王的名声。”
      守衷眨了眨眼看向旁边安静读书的夏禤,夏禤目光仍放在书上,只淡淡地说:“守衷做不毁,我们的名声也伤不到。”
      许箐挑了下眉:“如此可放心了?”
      守衷连连点头。
      “你再容我几个月,等到九月底,我替你去找田郎中。”许箐看向守衷,淡淡说道,“还有,我打算九月底回趟家祠。”
      守衷明白许箐所言为何,便道:“郎君放心,都已安排妥当。”

      ————————————
      注:
      [1]梁燕语多终日在,蔷薇风细一帘香:出自李清照《春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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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