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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 易容 ...

  •   许箐与夏景宣在晚枫楼会面后不久,京中有大批商铺转手易主,朝中也有几位官员被黜落外放,首相路谦亦被调离中枢,改知京西路津州。许箐从守初那里得知这些消息后便已然明白,这一番朝堂争斗,胜者依旧是世家党。
      以银钱为由头,以科举集团远离政治中心为最终成果,想来是天家妥协了——为了充盈国库。那时夏景宣曾提过,许箐也明白,战争消耗国库,战后安置百姓更需银钱。这两年年景不好,又打仗又闹灾,赋税已然上涨,从百姓身上榨不出油水,便拿官员开刀。国朝以孝治天下,天家冒着会被言官指责“违背太祖遗命”“推翻前朝政令”的风险也要打压官员行商,想来此时国库已捉襟见肘了。

      夏景宣是一番好意,但是许箐却并不打算放弃家中的三间铺面。一来,家中这点收益根本不可能入得了天家的眼;二来,这三间铺面是先母的陪嫁,若日后天家真的询问起来,只一个“孝”字便可应对。更何况,天家从未明令禁止官员行商,那些被贬的官员或是因“敛财圈地”,或是因“政事疏漏”,总之各有名头,皆非行商之故。此事天家未曾明说,官员听到风声或是看出倾向,私下互通有无尚可理解,可许家无人在朝,若在大哥参加科举之前无缘无故卖掉母亲遗产,反而会引人注意。
      当然,许箐也并非没有应对之法。在大哥秋闱结束之后,他先将此事告知大哥,而后在替大哥准备聘礼单子时将家中胭脂铺展眉坊列入其中。张载早已有言,凡许家所给小定、大定及最终聘礼财物,全数贴为嫁妆随女带入许家。展眉坊这样一倒手,按仲渊律例,便算作张载嫡女的私财,与许笠和许家其他人并无关系。而满盈袖早已由大哥做主,留给许筠当嫁妆。等大哥真的能在官场熬到会被人注意之时,许筠差不多也该嫁人了。这便只剩下了取适斋。取适斋是书坊,本就与其他商铺性质不同,许多官人家中都有书坊墨铺,这事向来法不责众。若他日真的引出麻烦,那便“分家”,将取适斋算作许箐自己的私产,便能与大哥撇开关系。

      九月初三秋闱放榜,许笠以甲等第十名的成绩赫然在榜。临越府试!甲等!第十名!在京畿数县、太学和国子监总共近千名考生中,考了第十!这成绩不仅让许箐惊讶不已,就连许笠自己都没想到。
      自许肃离世之后,许宅门房便没再见过这样的架势,一封封拜帖纸片似的递来,媒人们也连番登场。许箐看着送进来的门状,不由得扶额:“这只是发解试而已,明年初还有省试,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守衷说:“倒也不算夸张,毕竟大郎以前是考过童子试的,本就有些名声。而且往年乡临越府试前三十名都会考中进士,最差的也得了同进士出身。”

      可是本朝又不似明清,这发解试是一次性的,中了举也不过是在这段时间内被称为“举人”,怎么大哥还没什么反应,这些不相干的人先“疯”了呢?许箐摇了摇头,对守衷说:“去跟前面说一下,让他们告诉那些人,明年省试在即,大哥需专心闭门读书,家中早已给大哥定了亲,媒人们不必再登门了。”
      这话确实能打发走一些人,但许笠还是忙碌了几日,鹿鸣宴和谢师宴是少不了的,之后他又携礼往张载家去下了小定,又参加了几场同窗诗会,直到月底才算踏实下来。

      十月初一送寒衣,许笠携弟妹一同出城往家祠去做仪式,待回城时已近正午,简单用过些点心,许箐便先回了房,彼时守初正在院内忙着。
      见许箐回来,守初连忙擦手要上前伺候,许箐摆摆手:“不用,你这是在做什么?”
      “郎君先别问,我很快就做好了。”
      “你们现在真的是……”许箐无奈一笑,“罢了,我先进去。如今天气冷了,你留神些,别冻着。”
      “嗯,我知道,郎君快进屋。”
      待到傍晚时分,许箐正在耳房看账时,听到守初在外敲门。
      “进。”许箐随口应道,待抬眼看去,登时愣住了,“你……”
      眼前人是守初,但也不是守初——声音身材衣服都是,但脸却是完全陌生的。
      “郎君觉得我这个做得如何?”守初笑着走到许箐面前,“郎君可以仔细看看。”
      “你……这是怎么做的?竟然还能做表情?能摘吗?”
      “自然可以。”守初抬起双手,在耳后发根处摸索到缺口,将手伸进去,很快便将整个面具完整脱了下来。
      许箐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反应。
      守初将面具放在桌上,说道:“我向守衷要了郎君给的那鞣制皮子的方法,把猪皮弄得更软了些。”
      许箐轻轻摸了摸那面具,触感非常真实。原来小说里那些人皮面具真的能做出来!许箐终于回过神来,他问道:“这东西是如何制成的?”
      守初回答:“将猪皮和用碱处理过的蒟蒻[1]放在一起用大火熬至浓稠状,待颜色与肤色相近之后便停火,稍凉一些后用细布衬着敷在脸上仔细捏出形状即可。”
      “就这么简单?”
      “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还是有两个难点,一是掌握火候,二是塑形时的手法。”守初说,“这法子其实是跟随那本手札一起传下来的。我以前看我娘做过,她那时说等我再长大些就全部教给我,可惜她没等到。不过我按照记忆复原了出来,就当是她教过我了。”
      许箐轻轻叹息一声,摸了摸守初的头。

      “我没事的。”守初连忙说,“郎君可莫要为我的身世感慨,我能有今日的生活已是非常幸运,这都是郎君给我的。”
      “说什么胡话呢?”许箐笑了笑,转而拿起面具仔细感受一番,问道,“你方才提到用碱处理蒟蒻?”
      守初:“是,之前我同郎君说过,那本手札在我家传了数代,祖辈只读懂了制碱那一章。实际上并不全是读懂,而是在制碱那一章有注释,想来是因为做面具需要碱。”
      “原来如此。”许箐思索片刻,问,“你怎的想起做这面具来了?”
      “我一直按照郎君的吩咐在暗中搜集消息,每次郎君都提醒我注意安全,那时我就想到做面具了。不过真的下定决心做还是因为郎君这段时间在为家里的铺面筹划,郎君既不想卖掉那些铺面,又怕会影响大郎,我便想着,若是有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买下了家中店铺,这不就查不到了吗?所以才……郎君是不是觉得我想法太天真了?”
      看来是跟自己在一起时间长了,这孩子竟然无师自通地知道找代持来隐藏自己了。许箐挑了下眉,说:“不,你想得很好。不过你还是没说实话。”
      守初心虚不已,半晌才嗫嚅着说:“是。是我姑母找上我了。”
      “我早就说过,许家没有成七,只有守初。”许箐安抚地拍了拍守初,“放心,我已将她打发走了。”
      “郎君?!”
      “不许跪!”许箐立刻拉住守初,“都说过了,再跪就罚你。”
      守初还是跪了下去。
      许箐无奈:“真的要罚你一次才记得住!”
      守初:“郎君罚我我也认。郎君待我这般好,我真的无以为报。”
      “谁说你无以为报?你去给我做个面具来玩就算报了。”许箐弯腰拉起守初,“快起来,地上凉。”
      守初这才站起身来,自袖中取出一物,道:“我已替郎君做好了。”

      许箐接过那面具,在守初的指导帮助下戴好,往桌上镜前去照。五官确实都是自己的五官,但整体却完全看不出自己本来的模样。许箐又试着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面具与脸贴合得非常好,几乎看不出是假的。
      “你不是说需要在自己脸上做吗?”许箐摸着那面具问道。
      守初:“我日日跟着伺候郎君,郎君的面部轮廓我早已熟悉。我先捏了个郎君的泥像,用泥像当模子,做出的这面具。”
      许箐回想起来,守初于描画人像上确实颇有天赋,寥寥几笔就能勾出人的眉眼轮廓。前世许箐有位学绘画的朋友曾说过,泥塑和绘画有相通之处。守初既能描出非常写实的人像,在泥塑一事上想来也不会太差。
      “郎君觉得这面具如何?”守初问。
      “好,当然好!不过这种东西可不要拿出去给别人看。”
      守初点头:“我自然明白,这面具连守衷都不曾知晓,我只告诉了郎君。”
      许箐思索片刻,又问:“你既然能捏出完全不同的人脸,那捏一个完全相同的人脸是不是更容易?”
      “郎君的意思是?”
      “我用你的脸。”
      守初想了想,说:“可以。不过每个人的轮廓骨相都不同,不能做到完全一样。即便是郎君用上我的脸,或是我暂时代替郎君,也只能骗过外人。像守衷和婆婆那样与我们朝夕相处之人,定然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能骗过外人就足够了,许箐想。

      ——————
      注:
      [1]蒟蒻:魔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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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首发于2022年。与《赤霄》为同系列作品,是后写的,但故事是前传。都是独立故事,随便先看哪个都行~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