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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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折雪恍然若梦，梦里她贵为昭明皇后，却葬身于焚毁十里宫阙的火海。好在，这不过是一场虚幻。
颂春台的暖风轻拂过她的鬓发，本该是静谧的夏夜，却被一声惊呼打破。
“娘娘！不好了，陆丞相带人杀进来了！”
刺耳的推门声响起，宫婢哭肿着双眼，跌跌撞撞跪在她榻前，“这可怎么办？陛下刚刚在承欢殿……晏驾了……”
晏驾？怎么可能！周折雪骤然睁眼，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陛下死了！”宫婢哭个不停，不知道是哭天子，还是哭自己即将惨死的命运。
明明与陛下并无深厚感情，周折雪心中却泛起阵阵凄凉。她厉声道：“别哭了！天子暴毙，朝政必将颠覆，你我都是陆机的刀下亡魂。你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他找不到你，就不会为难你。”
“不，奴婢舍不得娘娘。奴婢愿为娘娘更衣，就算死，也要陪在娘娘身边，报答娘娘的知遇之恩。”
宫婢强忍泪水，为周折雪披上中衣，束腰、披外衣、插步摇，可还未等佩戴金银博鬓，宦臣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娘娘，宫墙已破，萧熔将军带兵杀进来了！带队的是周家暗卫穆霭，直奔咱们这春安宫来了！”
周折雪猛然站起来，将那小宫婢推进后院里，“快跑！”
话音未落，剑光寒芒一闪而过，宦臣双目圆睁，倒在台阶下。
刺目的血宛如山河蜿蜒，沾湿了男子的素白衣袍。
陆机来了。
周折雪回头，面不改色开口：“陆丞相，本宫深居后宫，未曾招惹过你，不过几面之缘，为何要杀进春安宫？”
陆机踏在血泊中，腰间玉佩轻晃，头顶玉冠上的白玉簪透着清冷光泽。他面容冷若冰霜，狭长凤眸眯起，寒意森森。
“周折雪，天子已死，你该去陪葬。”
陆机微微垂首，冷峻的神情更显孤傲，仿佛这天下苍生，都入不了他的眼，唯有权力与谋略，才是他的追求。
周折雪冷笑，“是你杀了陛下？陛下平日待你不薄，去岁在骊山郡，外戚与宦官一同举报你贪污粮食，是陛下一力保全了你。今岁年初，慕容太师入京，废三公，立三公，独揽朝政，甚至要罢黜你丞相之位，也是陛下不舍你，才令诸侯王将慕容祭围困至凉州，否则，哪有你今天？”
陆机面无表情：“且不论娘娘不该干涉朝政，却对朝局如此了解。臣只想说，娘娘误会了。天子早已病危，只是娘娘常不与天子同住，才不知晓。”
周折雪道：“你在责怪本宫吗？”
“臣不敢，娘娘是仁后，不懂狐媚术，没有子嗣，只是上天不垂怜。”
“呵，当年本宫嫁入东宫，不献媚，不争宠，与天子多年没有子嗣，是天子不愿纳妾，是天子体弱多病，本宫也想生儿育女，当年本宫成为皇后，亦是周家满门的荣耀。”
“你嫁给他，值得如此骄傲？”陆机眼神阴鸷，“萧熔要来了，你若不死，余生只怕生不如死。”
萧熔……周折雪一阵心寒，萧熔戎马半生，却妄图灭天子，霸占皇后。
萧熔是将军的长子，与她有婚约，若不是九叔做主，她一定嫁给了萧熔，做了将军府的少夫人。
为此，萧熔常在入宫向天子禀报军情之时，“顺路”来她的春安宫，将她按在身下，肆意妄为，常常不顾她的抵抗，总要将皇后制服撕得粉碎，在她皮肤上留下半月难消的痕迹，才肯罢休。
周折雪追问：“听说穆霭带他来的，穆霭怎么可能还活着？”
陆机道：“穆校事险些死在你九叔的鞭子下，你不知道吗？”
“周折雪，他为了你，清剿了所有反对你称后的大臣，为此得罪了整个云京，你是用什么报答他的？用身体，还是用官职？我看，你也只能用身体。”
周折雪恍惚了一下，“我没有。”
穆霭不求任何报答，她给过他的，只有数不清的麻烦，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过。
……穆霭会不会因此生了怨气，才与萧熔勾结，要置她于死地？
周折雪道：“周明毓！那是本宫的九叔，他在哪里？本宫要找他问话！”
陆机道：“周明毓就在承欢殿，准备拟一道圣旨，迎新帝登基。”
周折雪冷冷看着他，“新帝是你还是他？”
陆机并未隐瞒，“原本是他，如今是我。”
周折雪厉声道：“你狼子野心，怎么对得起天子的厚爱？”
“厚爱？”陆机低声道，“你可知他因何而死？”
“是你，仁德皇后，他死在你手里。”
周折雪还未来得及问他凭什么把这盆脏水泼在她头上，便被他的话震撼。
“沈玄苏体弱，常年服药，却不知那药里有一味致命的慢性毒草，经年累月地喝进去，早以命在旦夕，方才又咳了血，不慎从木撵上摔下来，我本想给他个痛快，可他却求我饶你一命，我一剑穿心，他窗外那枝白山茶，为你，染成了血红。”
周折雪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脑子里浮现出沈玄苏那张脸。
那味药，本是她在杏林世家手中求来的，因此，他才不会生疑。
他爱的不是另有其人吗？为何……
若不是沈玄苏心里另有一个女子，她怎么会违背新婚之夜许下的誓言？
可如今，到头来，她的夫君，昭明的天子，从未低过头的天潢贵胄，居然求一个乱臣贼子？
陆机的剑抵在她颈侧，眸光阴鸷，脸色苍白：“娘娘，你若是肯求我——”
“陆机。”
她第一次叫了他大名，“你太小瞧我了，我是周氏的女公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死于你剑下。”
周折雪打碎酒瓶，推倒了宫灯。
原来那不是一个梦啊。
是梦中的那场火，将浑身的血肉灼烧，最终化为一堆分不清彼此的白骨齑粉。
昭明十三年，仁德皇后妖媚祸国，勾结诸众权臣，淫妄乱性，焚天子于昭明殿，愧而自刎，太史令于国史中，将这一夜记为“折雪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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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青石阶上便传来琅琅书声。
周家学堂的雕花木门半敞，束发的少男少女们跪坐在竹席上，案头整齐摆放着简牍与狼毫，学堂的木架里堆满捆扎好的《春略》《百记》，竹简特有的青碧色与空气中飘散的墨香交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掌学先生王肃负手踱步，宽袖扫过案几上的青铜香炉，檀香袅袅升腾，他突然驻足，竹制戒尺轻点一名走神的少女肩膀：“周折雪，此句何解？”
周折雪猛然惊醒，下意识道：“放肆！”
王肃一怔，戒尺狠狠抽在她手臂上：“你这丫头，睡昏头了？这都是周氏直系子弟，你是旁系，更该努力，像你这样成天睡觉，像什么样子？”
周折雪捂着手臂，乌灵灵的眸子盯着王肃。
王先生不是早该在去年就离世了吗？怎么会又活过来？
眼前的学堂如此熟悉，是她十六岁为嫁东宫，特意入学的直系子弟学堂。
“先生莫要再生气了，我替她回答了便是。”
她身边，样貌年轻些的穆霭慌忙起身：“回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祭祀乃敬天地祖宗，兵戎乃保家国安宁。”
王肃这才点点头，“周折雪啊，你也该收收心了，穆霭虽然是你的贴身侍卫，可我看他在学业上比你有天赋。”
话音未落，学堂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家仆疾步而入，附在王肃耳边低语。
王肃神色微变，“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吧。”
学生们盼着下课，鱼贯而出，周折雪还坐在原地回不了神。
烈火焚身的疼痛犹在眼前，现在又是为何重生了？
“主人？”
穆霭蹲下身，墨色的眼眸映着周折雪苍白的脸，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是着凉了？脸色这样差。”
周折雪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
记忆如潮水翻涌，穆霭为她得罪云京权贵、倒在九叔鞭下的画面，与他提剑杀来的模样重叠。
她盯着少年侍卫清澈的眼睛，想要从里面寻出一丝算计的痕迹，却只看到毫不掩饰的关切。
穆霭被少女攥得生疼，却固执地不肯抽手，反而另一只手覆上来，将她的手整个裹住：“昨日下过雨，石板地湿气重，您方才坐得久了。”
他说话时睫毛轻轻颤动，像振翅的蝶，“主人，我背您回房歇着？”
周折雪却看向窗外，天幕阴沉，今日一定有一场雨。
她大概能猜到自己重生回了哪一天。
十年前，寒食节将至，常日不归家的九叔回来了，他身为皇帝少府，正是云京的红人，更是周家的仰仗，周家所有人大摆宴席，迎接九叔。
九叔这次来，是为她牵姻缘线的。
他要把她嫁进当朝东宫，做昭明的太子妃，借机掌控朝中局势，并计划在十年后，杀了昭明天子取而代之。
周折雪今夜本打算去见母亲，却因此不得不先去见了九叔，没想到，母亲就这样驾鹤西去，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此后余生亦成为她的心魔。
眼下，她一定要去见母亲一面。
“先不回房了，带我去西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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