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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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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这天,陈觉、苏明月和江永嘉都起了个大早,今天是陈母的祭日,陈觉忙里忙外准备东西,末了,他支支吾吾,问苏明月想不想一同去见见她。
“她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只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不合规矩,”陈觉犹豫局促,没等苏明月开口,又立马补充道,“还是算了,下次吧。”
“你别紧张,我是你女朋友,去祭拜一下阿姨,是应该的呀,而且,去祭拜是表达哀思,哪有什么合不合规矩。”
苏明月答应了,她得知陈母葬在村尾的一处山脚,那里距离她在梦里看见的废弃工地很近。
她时刻记着那个梦给予她的警示,但那毕竟是陈觉的母亲,她去祭拜,有陈觉陪着不会出什么事,而且,若不亲自走到那个地方,或许她的梦永不得解。
她的梦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发生变化了,梦里的出现的石碑上,苏明月分明隐隐约约看见了字迹,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她想知道,这究竟是属于她的一场噩梦,还是预示着其他人未知的命运。
至于陈觉的生日,本来是想着让江永嘉支开陈觉,而苏明月负责布置家里,现在看来,他们只能调换一下角色了。
早上九点,两人从家出发,一路沿着乡间的水泥道往村尾去,路上闲聊起来,陈觉恳求似的试探道,“等我们祭拜完了,回来你教我做蛋糕好不好?”
“你不是不喜欢吃蛋糕吗?”苏明月调侃他,他抿抿唇,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担忧,说道,“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苏明月微扬起头,故作思考道,“上个星期问你,看你这么为难,我都没心思学了,不过,你要是实在想吃,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做吧。”
“嗯。”
“下个生日,你也陪我过好不好?”陈觉低声问道。
“好,下个生日,下下个生日,以后每年的生日我都陪你。”苏明月看着他的侧脸认真承诺道。
不多时,车子一路绕道驶到山脚不远处长着些低矮杂草的空旷地,苏明月下车,脑子里忽地传来刺痛,仿佛眼前闪过几帧可怖的画面。
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她看见自己从右侧不远处的那片被稀稀拉拉的铁皮围起来地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看见自己的脚下摇动塌陷,一不留神,她就坠落下去被钢筋刺穿身体。
苏明月没有来过这里,可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甚至这里已经能够让她产生应激反应。
她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方向迈出两步,直到听见陈觉的轻声呼唤,“走吧,就在不远处。”
苏明月骤然回神,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掩下心中的不安,调转方向,跟着陈觉往另一边去。
来到山脚,这片地方的杂草并不多,葱葱郁郁的树木约摸三到五米高,舒展的枝条连成一片,能遮住直射下来的阳光。
往里走不远,便见一处高高堆起的土堆,此时土堆上长了几株半人高的草,陈觉将东西放下,从中拿出把小锄头清理了下杂草,苏明月则帮忙把东西一一摆出来。
陈觉说,“我妈跟外婆一样,喜欢山清水秀的地方,她先前说,城市里的那些墓园啊,太拥挤喧闹,若有得选,她死后不想埋在那样的地方。”
“那场车祸太严重,那个人选择将她火化,本来是要埋在墓园的,位置都买好了,但后来我恳求外婆把她的骨灰带回来埋在这里,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
苏明月看了眼四周,“这里是个好地方,阿姨一定很喜欢,你做得很好。”
“嗯,”仙香的白烟徐徐升起,蜡烛的火苗在微风中左右摇曳,陈觉捧起茶杯,在土堆前倒了三下,他喃喃道,“妈,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苏明月学着他的样子,也敬了茶和酒,“阿姨,我和陈觉来看你,希望你保佑陈觉平平安安,健康顺遂。”
两人没待多久,从山脚出来时已是午时,回到停车的地方,苏明月望着右边的方向,有些迟疑。
陈觉看出她的不对劲,他说,“怎么了?”
苏明月摇摇头,她往那个方向一指,“你去过那里吗?”
“嗯,”陈觉说,“我家老屋就在那边的角落,两年前,那片地方被征收来开发景区,我两个舅舅就擅作主张,把老屋卖了,因为是相关部门推进的项目,当时拆迁得了不少钱,只是后来这里竟成了荒废之地。”
苏明月再往那头看,发现这片地方离景区的边缘并不远,面向景区,背紧靠着矮山,站在她脚下的地方,能清晰地看见林立在景区内的建筑,还能听见从景区里传来的喧嚣。
八月的天,烈日当空,高温炙烤,只一会儿就能晒得人头晕眼花,陈觉从车子后备箱拿出一把伞,遮住烈日,说道,“要去老屋那边看看吗?”
苏明月说行,沿着那个方向的小路走过去,七倒八歪的铁皮经过风吹日晒,锈迹斑斑,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
两人绕着走,透过倒下了的铁皮的空隙往里看,一个巨大的坑映入眼帘,在它周围,随手丢弃的垃圾堆成堆,尚未处理掉的各种建筑工具已经被灰尘掩埋,走近些看,视线顺着大坑的边缘往下,是参差不齐的裸露在地表上的根根钢筋,以及漂浮其上的垃圾。
脑子变得混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记忆碎片占据苏明月的大脑,她看见自己站在大坑的边缘往下看,可是看见了什么,她不知道。
像梦又不像梦,似真似幻,叫人无法辨认。
苏明月没有多停留,也没让陈觉看出异常,绕开铁皮走到最里面的角落,陈觉说,“那片地方就是老屋原本的所在地。”
顺着陈觉看去的方向,那片地方并不大,也不似大坑一样被铁皮围起来,而是一地狼藉。
拆除下来的木板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和泥砖坍塌成一堆,还有满地垃圾。
陈觉说,“听说老屋这块地方本来想建个垃圾池和公共洗手间的,谁知被拆后不久,这片地方就弃建了,刚开始景区的人私自往这里倒垃圾,后来相关部门严令禁止,还时不时派人来巡查,他们才稍稍消停了些。”
陈觉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目光落在眼前这片地方,却掩盖不住地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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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景区的饭店吃完饭,陈觉说去洗手间,苏明月坐在原来的位置玩手机,等了他许久都不见人回来,她正要去找,却收到了陈觉发来的信息。
【陈觉:我突然有点事要办,你回夕阳馆休息,等我回来。】
苏明月一脸茫然,望向收银台的方向,不见他人影。
她给对面回了信息,问他是什么事这么突然,急得连回来跟她说一声都来不及,可是她没有收到回复。
苏明月有些担心,给对面拨打电话过去,也显示暂时无法接通,苏明月拿上东西走到收银台,“你好,刚才您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人去哪了吗?是个少年,穿着黑色衬衫。”
因为他们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的人并不多,店员想了下,说道,“我好像看见他结账后就匆匆走出去了,应该是有什么很紧急的事,至于去了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苏明月道了谢,走到门口,见陈觉的车还在,她更觉得奇怪了,按理说,就算是有什么急事,陈觉也不会不告而别。
她走到车门侧,车子是锁上的,窗也全部关上了,她走到车前,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往里看,车里没人。
苏明月嘟囔道,“什么事这么急啊,怪让人担心的。”
她只好从挎包里拿出雨伞,撑着伞慢慢往夕阳馆的方向走,包里有夕阳馆的钥匙,她打算按照陈觉的叮嘱,到那里等他回来。
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苏明月打了个盹,醒来时已是傍晚六点,外面天还亮着,她第一时间点开手机,没有收到陈觉的信息,但她收到了江永嘉的信息。
往下,还有几个江永嘉的未接电话。
苏明月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立即给对面回电话,对面很快就接了,“明月姐,我哥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下午我跟他吃完饭,他人就不见了,到现在也没消息,他是不是回去了……”苏明月忽地猛然站起来,“还是他出了什么事?”
“没有,他没回来,”江永嘉的声音严肃低沉,“我看你没回信息,所以正坐车过来找你们,我准备到了。”
“是有什么急事吗?”苏明月的心脏“砰砰”直跳,直觉告诉她,即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头沉默片刻,说道,“你看我给你发的图片。”
苏明月反应过来,立即点开江永嘉给他发的信息,江永嘉给他发了一串信息,他告诉苏明月,自己布置现场的时候,偶然在客厅的抽屉里发现了些东西,他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擅自进入陈觉的房间看了下,“我哥他,好像被骗了。”
苏明月往下滑,是几张图片,图片里的是某种药剂的小玻璃瓶,她一一点开图片,放大仔细看,只见小玻璃瓶上贴着她看不懂的字符说明书。
再往下,是张用同样字符写的密密麻麻的说明书。
江永嘉凝重道,“我上网搜了下,这是种外国研发的治疗失眠症的药剂,但是这种药剂还没有通过正经渠道上市,且这两天它刚被爆出来,里面的某种致幻药物严重超标,远远达不到安全药物的标准,若是长期注.射,轻则损害身体,重则会对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没有上市的药怎么会在市面上流通,且落到我哥的手里?”江永嘉有理有据道,“一定是有人通过不正规渠道私自售卖这种试验药,我哥可能是被骗了。”
苏明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回想起几天前陈觉的异样,想起他跟自己坦白时拿给她看的药,那药分明是白色粒状的,而不是这种药剂。
陈觉在骗她,可是陈觉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江博士从国外给他弄了新药回来,难道说,陈觉是被江博士骗了,江博士在拿他试药?
事已至此,一问便知,江永嘉说他马上就到,苏明月挂断电话,转头果断给江博士打了电话。
说如此,江博士听完,否认这些药是他开的,甚至否认是他建议服用的。
他郑重道,“上回你和陈觉到我这里时,我告诉过他这种药的存在,也提醒过他不得轻信和滥用未上市的药,可他的反应很奇怪,当时我就怀疑,他已经通过某种渠道购买并注.射这种药剂,因为我给他的治疗方案,效果不会立竿见影,而当时陈觉的病却出现了异常的好转。”
“但这终究是我的个人猜测,患者不愿告知或者故意隐瞒,我也不能做什么,对于这些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的药,我一向坚决抵制。”
因为江博士还接收了其他失眠症患者,他对这个药也格外关注,甚至专门跟随交流组去国外参加过交流会,只是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能做的始终有限。
“近日这个名为‘失眠症克星’的药剂爆出了种种问题,足以证明它各个方面远远达不到上市药剂的标准,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注.射过这个药剂,我建议去医院做个检查。”
“另外,如果有空,还请带他来趟我的咨询室,注.射过这个药剂的人,一旦停用,病情可能会反弹。”
挂断电话,苏明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点点下沉,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抬眸望去,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落在这片建筑之上,拉长行人的影子,平添几分宁静祥和。
可惜已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