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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 尾声 ...

  •   “嗡——”

      “滴答——滴答——”

      “苏明月,你已经睡很久了,能不能别睡了。”

      “苏明月,起来,再不起来你要迟到了。”

      “明月,不要再做噩梦了,快快起来吧。”

      “明月呀,你还要睡多久呢,明月呀,起床时间到,你该醒来了。”

      “滴答——滴答——”

      是时钟摆动的声音。

      苏明月被白光吞噬,陷入无边无际的虚空,她在原地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直到再次听见“滴答”声,白光凝聚成一点小小的光束,在她的瞳孔炸开。

      “哗——”

      艰难眯开眼睛,入眼的是昏暗的天花板,视线晃动,不远处的窗帘将光挡在窗外,往右移,是个古朴的书架,一个被吊起来在眼前晃动着翅膀的白鸟让人眼花缭乱。

      偏头,床头柜上有个记录本,圆形闹钟发出“滴答”的声音,阴影落下,江博士正站在眼前看着自己,他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扶了扶鼻翼前的眼镜,打量着她。

      苏明月只觉得喉咙干哑,无法发声,脑子混沌,像浆糊一样,大量记忆涌上来,叫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陈觉。”

      “不着急,慢慢想,等你理清楚思绪了,我们再谈其他。”江博士说着,慢悠悠回到沙发上坐下。

      这里是江博士的心理咨询室,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都没有什么不同。

      苏明月抬手对着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看了下,遮住眼睛,思绪回溯到故事开始。

      那是梦,又不只是梦,而是经过催眠,苏明月回到过去,再一次和陈觉从故事开始走到了结局。

      苏明月和陈觉在宜江大学邂逅,又在五年后,因为意外在地铁站重逢,苏明月带着目的来到陈觉身边,与他相识相知直至相爱,而陈觉却在那次救人中意外死了。

      只是不同的是,在现实的故事里,苏明月并没有患上“梦魇症”,她没有因为“梦魇”被迫搬家,也没有被迫辞职,她接下任务,只是为了钱。

      而在梦里,回溯到过去,与陈觉从头开始,因为放不下陈觉的死,她的潜意识将她困在了噩梦里,所以才有了“梦魇”。

      陈觉永远停留在了29岁,而苏明月也被困在了过去。

      陈觉死后,苏明月总是睡不着,每天翻来覆去,越强迫自己放下,却越想起和陈觉那段短暂的快乐时光。

      她的心就像被一块石头压着,表面看不出什么,实则已经快要窒息,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依旧无法释怀,她找到宜江市有名的心理医生江博士,将自己的状况告诉他。

      江博士说,“你觉得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他的什么?”

      声音,还是长相?

      都不是。

      “忘记一个人,其实最先忘记的是他的不好,他糟糕的一面。”江博士说,“人就是这样,随着时光流逝,喜欢赋予逝去的人或事物一些更深的意义,因为得不到,见不着,无法面对曾经不敢面对的事,所以更念念不忘,最后形成执念。”

      “那么,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再次面对无法弥补的遗憾,你觉得,你能够改变结局吗?不,你会发现,其实困住你的,不是那些无法更改的遗憾,而只是你自己。”

      于是江博士通过催眠,帮苏明月再一次回到困住她的故事开始。

      -

      “现在呢,你想起他糟糕的一面了吗?”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苏明月已经理清了所有的思绪,也明白刚才经历的,在现实里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她苦笑一下,“没有。”

      “那其中的主要情节,你改变了吗?比如那天你没有跟他吵架,往前,你发现了他故意隐藏的病情,你选择只把他当成客户而没有动心,甚至你没有接下那个任务,你们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什么都没有改变。”

      江博士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其实,我们人在某个阶段做出的选择和决定,是取决于我们当时的生活经历和人生阅历,就像你所见的那样,即使重新回到那个时候,你也无法做出超脱自己思维之外的选择,如果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不会执着于当时为什么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跟他吵架了。”

      江博士知道,苏明月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陈觉,在他们最后的记忆里,是争吵,是苏明月负气先回了家,才导致陈觉发生意外死亡。

      而且事实上,那天傍晚她并没有跳下车重新回去找陈觉,而是回到家后在家里等他,却不知不觉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收到噩耗,所以她没能见到陈觉最后一面。

      所以梦里的她,跳下车后就跨越了时空,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深深的自责已经将她困在了那场意外里,她想象不到如果当时她回去找了陈觉,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什么也没改变。

      不过是再一次见证了他的死亡。

      苏明月垂着脑袋,还沉浸在梦中的昨日之景里,她满眼绝望,心乱如麻。

      江博士轻声叹气,他也不知道刚才他说的话,苏明月听进去多少了,他说,“揭开伤疤,有时候不是为了增添痛苦,而是为了有机会再次面对它,然后接受它、释怀它。”

      “治疗这事,急不得,这次治疗时间已经到达你所能承受的极限,你需要时间休息和消化,所以今天你先回去,想明白了,或者仍然想不明白,你都可以再来这里找我。”

      苏明月机械地点点头,拿上自己的包,走出大门。

      身侧等候区的椅子上空空如也,可她好似看见了那时的陈觉轻踹一下椅脚,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用冰冷的语气道,“喂,别装了,再装我就扎你了。”

      “别吵,困死了。”

      “喂,起来,快点。”

      “甲方。”对上那双眸子,苏明月呢喃道,而陈觉的瞳孔心虚地晃了下,“碰瓷的,既然你没事了,把钱结一下。”

      至此,他们产生交集。

      光影交错间,就像存在两个平行时空,一明一暗,苏明月站在他们身侧,站在没有光亮的暗处,充当一个无法干预的旁观者,窥探那道光亮映照成小小的一个光圈,落在两人身上。

      陈觉啊。

      走出心理咨询大楼,站在楼下,抬头看去,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与陈觉牵手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约会的一幕幕犹在眼前,耳边总是回响起陈觉那温柔且有磁性的说话声。

      原来,想要忘记一个人时,连他的声音都会突然变得那样的难以忘怀。

      -

      此后几天,苏明月正常上班,依旧在原来的公司。

      因为现实里她没有患上“梦魇症”,也就不存在因为“梦魇”经常迟到,或被同事举报的事,她凭借几年的兢兢业业,光明正大、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销售部的组长之一。

      她早出晚归,把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那些明里暗里嫉妒她的同事,看到她这样拼命,也只敢背地里悄声说她的闲话。

      “你不觉得,最近苏组长变了很多吗?”

      “嗯,感觉到了,你不知道,昨天我给她送个文件,她一抬头,用那双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怎么说?”

      “她也太拼命了,都不知道熬了几个大夜,她整个眼睛都是红的,那黑眼圈,眼里的血丝明显得很啊,遮都遮不住,这说起来,很久之前……也不是很久,半年前吧,她刚升组长那会儿,总经理不是派了个外差给她吗?出差了将近三个月,听说直接赚了二十万。”

      “哇,都赚这么多了,还不肯给我们一点机会吗?”

      “哎,同人不同命啊,二十万,我们至今也不知道她去出的什么差,不过,从那次回来以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

      “难道是累坏了,伤了元气?这样看来,这二十万也不是谁都能赚的,看她现在还这么拼,换我是做不到的,还得活该是她赚啊。”

      声音渐渐沉寂。

      下午六点,苏明月一如往常从公司出来,正要回家之际,她接到了苏妈的电话。

      苏妈问了下苏明月的近况,然后开始打听苏阳的事,“也不知道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们姐弟最近有见过吗?”

      那是苏明月第一次带陈觉回家,在现实里是大半年前的事了,那次苏明月和苏阳谈话以后,苏阳心中就有了主意。

      他最终决定专升本,加上大半年前,宜江大学也有了专升本的名额,苏阳经过自己努力,得到了原本学校的推荐,顺利他考上了宜江大学的本科。

      虽然专业跟他以前的有出入,是运动康复学,但也算是苏阳喜欢的,而且本科毕业出来要比原来的医学好找工作。

      这大半年来,苏明月跟苏阳很少见面,苏阳知道陈觉的事,也知道这个人成了苏明月心中的一根刺,他不懂得怎么安慰自己的姐姐,只能默默努力,尽量不给她增添麻烦。

      念及此,苏明月深深叹了一口气,平静道,“没有。”

      “哦,”那头顿了下,小心翼翼试探道,“什么时候回趟家,快春节了,回来一起过年啊,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如果不是,就现在说吧。”苏明月找补道,“我最近工作太忙了,可能得到除夕前夕才能回去。”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虑考虑你的人生大事?”那头支支吾吾,却语重心长道,“你跟先前那个也没谈多久,料想也不会有多深的感情,而且那件事过去这么久了,你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吧?”

      苏妈语调一转,立即补充道,“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过年了我让你那些姑姨关注一下……”

      在苏妈的印象里,那个苏明月只带回过家一次的男人并不能达到她的标准,所以她其实并不是很看好他们,只是没想到他后来死了。

      苏妈不知道,现在苏明月住在陈觉在宜江市买的房子里,陈觉死后,苏明月收到了一份赠与协议,协议是陈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公证过的,内容大概是说,等他死后,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无偿赠与苏明月。

      他早就预知过自己的死亡,所以默默处理好了一切。

      而陈父相反,他知道陈觉所做的这些后,也没反对,默许了,或许他觉得人死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自知在陈觉的人生里,他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所以也没资格阻止陈觉做出的决定。

      苏明月因此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她好像终于暂时逃脱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也不再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她有一大笔存款,有稳定工作,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就像有了个自己的小家,她不用再担忧苏妈说的,若不结婚,以后她只能孤苦伶仃四处漂泊。

      可是她并不开心。

      为什么呢?

      就像苏妈说的那样,她跟陈觉不过是谈了一场短暂的恋爱,短暂到他们还尚未真正地了解彼此,短暂到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记忆里的也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吃吃饭、聊聊天、逛逛街、约约会,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分分合合,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事,却让苏明月仍然很怀念,仍然放不下。

      她沉默片刻,哑声道,“妈,我会看着处理的,你不用再操心了。”

      “这个月给你们转三千,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就行,没什么事我挂了。”

      那头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苏明月快速挂断了电话,她面无表情地给对面转了三千块钱。

      靠耕种和打零工赚钱太辛苦,他们辛苦大半辈子,如今已经老了,苏明月就让他们别干了,说会每个月给他们生活费,也算是尽了子女的本分。

      他们没拒绝。

      苏明月将手机塞回包里,马路上车水马龙,灯火通明,这时已近深冬,但宜江市的冬天并不太冷,穿件长袖,外搭一件外套就足以应付这瑟瑟寒风。

      苏明月将风衣往里拢了拢,缓缓呼出一口气,春节将近,马路中央的绿化带上已经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不过大城市的人们忙着赚钱,朝八晚六的日常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所以这样看去,宜江市的年味并不是很重,甚至觉得那些在风中摇晃的灯笼显得有些凄清孤寂。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宜江市会下雪,不过苏明月并不这么觉得。

      宜江市从不下雪。

      她望着闪烁的车子尾灯,缓缓流动的车流卷起无声飘落的枯枝败叶,下班高峰,鸣笛奏出一曲交响乐,沉闷的街头巷尾,偶尔听见呢喃的低语。

      心中突然平静了很多,从过去回来这些天,那些刻意回避的、遗忘的、释怀的通通在此刻化作某种回响,指引苏明月去往那个地方。

      她该去见一见故人了。

      这天傍晚,苏明月坐上了通往宜江墓园的车子,那个在记忆里仍然鲜活的、清晰无比的人就在那里等她。

      这大半年里,那条路她走过很多遍,她记得,自己总是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呆呆看着窗外沿途闪过的风景,她记得,沿途会经过52家店铺,15个红绿灯,3个商场,1个加油站,和一段不知距离几何的国道。

      她看着闪过的行人,三五成群,有说有笑,他们是多么让人羡慕啊。

      不觉到达站点,苏明月下了车,迎面袭来一股冷风,似乎比刚才冷上了几分,冬天的天黑得快,此时天空阴沉沉的,乌云聚集,似是有雨。

      苏明月把包往肩上提了下,另一只手将大束的向日葵捧在怀里,放眼望去,墓园由层层叠叠的树和墓碑围成一个半环,每上一级台阶,就有一排常青树和墓碑,她沿着阶梯慢慢走上去,来到已经许久没来的地方。

      那墓碑周围堆积了些枯叶,但还算干净,墓碑上贴了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照片里的人笑得腼腆,眼睛却亮亮的,好似星落尽落入他的眼眸。

      苏明月用手将墓碑周围的枯叶扫到一边,花束放在其上,她顺势坐下来,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我来看你了。”

      苏明月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喃喃自语道,“你知道吗?我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我们故事的开始,重新跟你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直到此时此刻,你好像都从未离开。”

      “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不过这几天我脑子太乱了,还没做好来见你的准备,你不会怪我吧?”

      “在来之前,我回了趟桃花村,那里还是老样子,你把便利店和夕阳馆留给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经营,所以我当时把它们交给了江永嘉,江永嘉把它们出租了,现在经营得不错,便利店还是很受欢迎的便利店,夕阳馆也改成了专业的照相馆……”

      “你给我拍的照片,我都收好了,保存好了,我记得每次想到你,我就会拿出来看,我们有一张合照,你还记得吗?我可是珍藏着呢。幸好我们有一张合照。”

      “嗯……还有什么呢,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要调出非常好吃的蘸料嘛,我在和你的过去里,重新尝到了你第一次给我调的蘸料,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味道很一般。”

      “不过,我现在就是想吃到这么一般的蘸料,都吃不到了,是不是怪可惜的?”

      ……

      苏明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到陈觉很久之前在那里种下的向日葵,自他离开以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回去照看它们,但是很可惜,它一朵花都没开。

      她说午夜梦回时,听到了陈觉在流星下许下的愿望,她说,“其实当时我也偷偷许了愿,不过我不告诉你,因为我许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

      我只是愿你睡个好觉,愿与你长长久久啊。

      她听清了在梦中陈觉最后与她告别时对她说的话,他说,“明月呀,别做噩梦了,睡个好觉吧。”

      这句话好像有着某种魔力,此后,苏明月就真的能睡个好觉,真的不再做噩梦了。

      她说起自己又被家里催婚了,“我妈说,其实我俩的感情没多深,我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过去,好像也是,我们还没谈多久呢,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现在想去回想,都没有什么深刻的回忆。”

      “所以,我可是先跟你说明白,要是以后我遇到自己喜欢的,我可就不等你了,你不能因为这样而生我的气哦。”

      陈觉啊。

      苏明月倚靠着墓碑,模糊间,好似倚靠在陈觉的怀里,她抬头看去,阴沉的天空传来几声闷雷,点点白色的柳絮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苏明月的肩头上,落在冰冷的墓碑上。

      她伸出手去,接住了一片晶莹而冰凉的花瓣。

      “你看,宜江竟然下雪了。”

      “……好吧,我承认,我说谎了,我还是想等等你,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等到我彻底把你忘了,把那段时光忘了再说吧,这样,你看行吗?我觉得行。”

      那是一段平静的、酸涩而又小有遗憾的时光。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48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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