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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你在,我就不疼了 ...

  •   夜深了,城市像退潮后的海岸,万籁俱寂。
      林知遥翻了个身,忽然“嗯”了一声,手轻轻捂住肚子。
      沈执立刻醒了,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半夜的细微动静。他一睁眼就坐起来,握住她的手。
      “怎么了?”
      林知遥呼吸有些缓慢,眉头轻轻皱起:“有点……紧绷,好像从腰那里开始往下拉。”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慢了下来,额角泛出一层细汗。
      沈执眼神一下变了。
      他动作迅速地翻身下床,先给她拿来外套,又调低空调温度,再去床尾拿起早就备好的待产包。
      “我送你去医院。”他说。
      林知遥却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可能只是假的,我听说孕晚期有时会这样……”
      沈执看着她,一瞬不瞬,像是在极力控制情绪。
      “我不想赌。”
      “我们准备了那么久,不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随便‘试试看’。”
      林知遥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知道他说得对。
      她没再坚持,任由他扶着穿好外套,慢慢站起身,一步步下楼。
      医院夜间值班灯光昏黄,人不多,值班护士看到他们,立刻招呼过来。
      林知遥被带进观察室,做基础检查。
      沈执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指节紧扣,掌心有些发凉。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却又飞快地翻阅起之前背下来的应急反应程序——宫缩频率、胎心监护、羊水是否正常……
      这不是法庭,不是案件,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环境。
      这是林知遥,是她的身体,她的疼。
      而他,根本替不了她。
      半小时后,医生从检查室走出来,拿着记录表轻声说:“是假性宫缩,胎儿状况一切良好。”
      “可以先回家继续观察,但近期可能会进入临产期,建议陪产人保持通讯畅通,情绪稳定。”
      沈执低头点头,说了句谢谢。
      可等医生走远了,他却没有起身。
      林知遥披着薄毯从检查室走出来,见他还坐在原地,轻轻走过去,蹲下身看他:“你还好吗?”
      沈执抬头看她,眼底像压了太久的潮水。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他声音低哑,“我以为我准备好了。”
      “可你一说疼,我脑子里全乱了。”
      “我看见你皱眉,满身冷汗,我……我连要不要喊医生都犹豫了半秒。”
      “我怕你疼,也怕我做得不够。”
      林知遥看着他,不自觉握紧了他的手。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她轻声说。
      “我知道这一次是假的,可我们以后还有真的疼、真的慌,还有更多不确定的事。”
      “但你在这儿,我就不怕。”
      “我不怕宫缩,不怕分娩,不怕半夜冷汗……只要你别转身走,只要你愿意陪我。”
      沈执低头,用力握住她的手指,像是用尽力气,才把所有慌张压下去。
      “我不走。”
      林知遥轻轻点头,把额头靠在他肩上。
      医院走廊安静极了,像是一切都沉入等待之中。
      他们坐在那里,没有说“怕”,也没有说“等不及”,只是安静地靠在一起,听着心跳、听着走廊尽头微弱的灯光电流声。
      ——
      三天后…
      医院的走廊比深夜更安静。
      凌晨五点四十二分,手术室的红灯灭了。
      林知遥被轻轻推出来时,眉心仍微皱着,脸色有些苍白。沈执立刻站起身走上前,低头俯身望她。
      “知遥。”他低声唤。
      她睫毛轻轻颤了下,几秒后睁开眼睛。
      光线不强,但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站在她身侧,身影笔挺,眼里藏着泛红的疲倦和不加掩饰的担忧。
      她张了张口,声音极轻:“……结束了吗?”
      “结束了。”他握住她的手,掌心微凉。
      “是男孩,医生说你很顺利,没用药催产,也没撕裂。孩子健康,六斤八两,哭了一声就睁眼看人。”
      林知遥眨了眨眼,有些迷糊:“我没觉得很疼。”
      “你表现得很好。”他轻声说,“比所有人预期都快。”
      “所以我们儿子很配合。”她低声笑,“看来是像我,不折腾。”
      沈执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动作很轻,仿佛怕惊动了她体内刚刚平静下来的每一丝细胞。
      病房外推着过去的保温箱里,婴儿正安安静静地躺着。
      沈执没有立刻去看,他始终站在林知遥旁边,像是世界只剩她一个需要照看的坐标。
      护士和医生低声交谈,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而他却没说一句“累”或“害怕”。
      直到她被推进病房,护士调整完输液架和床位后,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终于静下来。
      她缓缓侧过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他。
      沈执正低头扣着指节,神色没变,但她忽然看见,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腹部。
      那是个熟悉的动作——
      她认得他这个姿势,就像很多年前,在食堂的木桌下,他按住胃的动作一样。
      “你胃疼?”她几乎脱口而出。
      沈执抬头,轻轻一愣。
      他下意识摇头:“没有。”
      “只是……紧张太久了”
      林知遥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这两个月来,每天照顾她、查课程、练习流程、陪产房演练……
      她以为他早就准备好了,早就习惯了。
      可她没想到,就算过程顺利,就算她几乎没有痛,他还是疼了。
      不是因为病情复发,而是因为心悬太久,终于放下时才反噬了他自己。
      林知遥将手伸出来,轻轻握住他扣着指节的那只手。
      “你比我还难受,对吧?”
      沈执沉默了两秒,才低声道:
      “不是难受。”
      “是松了一口气”
      她望着他,眼神温柔:
      “沈执,哪怕只是你太紧张,也不许再偷偷不说”
      他没说话,只俯下身,把额头靠在她掌心。
      隔着浅浅的光,她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
      “你平安就好。”
      “你们都平安就好。”
      “我哪里都不疼了。”
      窗外天已经亮了。
      清晨第一缕光落进窗台,落在她们并排放着的手上。
      那只曾在漫长深夜里发冷的手,终于被她握紧了。
      ——
      清晨六点过后,病房里只剩下滴答的输液声与初阳透过纱帘投下的柔光。
      林知遥醒得比预期要早。
      她没睁眼的时候,先听见有人在翻纸本的声音,那是沈执——她太熟悉了,他阅读时节奏沉稳、翻页带着极轻的风声。
      他坐在她身边。
      她的第一句呢喃,不是“我醒了”,而是:
      “他还好吗?”
      沈执立刻俯身,视线一寸寸贴近她的眉眼:“醒了?”
      她点点头。
      “你想看他吗?”他低声问。
      她缓缓睁开眼睛。
      光线很柔,不晃眼。
      她看见靠窗的保温箱被护士轻轻推进来,白色小毛巾盖着孩子的腹部,小家伙蜷成一团,安静得像个还未睁眼的梦。
      护士悄声说:“喂过奶了,哭过一次,现在刚睡熟。”
      “抱一下吗?”
      林知遥没有立刻伸手,只是盯着那张小小的脸看了很久。
      孩子闭着眼,鼻梁挺直、额头轮廓清晰,眉毛像被轻轻扫过一笔,微蹙着,嘴角略有弧度。哪怕还没有清醒地看过世界,却已经写满了某种安静的轮廓。
      林知遥喉咙发紧:“……好像。”
      沈执在一旁,低声:“什么?”
      她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两秒才轻轻开口:
      “像你。”
      “他太像你了。”
      “连皱眉时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沈执垂眼望过去,也沉默了。
      他不是没见过刚出生的婴儿——医院实习时、律所走访时,甚至网络照片里,那些粉红一团的孩子,像小兽也像小梦。
      可当这个孩子静静躺在他面前,用跟他相似的骨骼和线条呼吸,他忽然觉得,这一生从未如此具体。
      林知遥轻声说:
      “你知道吗,我以前在想,哪怕他不像你,我也会爱他。”
      “可现在他偏偏长得像你——像你早年那种沉默不言、却把世界都藏在眼皮下的样子。”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又多得到了一个你。”
      沈执低头看她,眼里泛光。
      她笑着,眼眶微红:
      “我和他,会一起爱你。”
      ——
      护士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在她手臂内侧。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所有负重都淡了——
      胃口不好、抽筋、失眠、焦虑、疼痛……都散在了这个不足七斤的小小重量里。
      孩子蜷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像是终于落地,也终于安心。
      她看着他,目光温柔: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你是爸爸留给我最具体的情话。”
      沈执站在她身旁,俯身握住她的肩膀。
      林知遥抬头望他:“他像你,真的太好了。”
      “我把你生出来,是为了——能再看见一次他。”
      沈执眼睛发红,弯下腰,轻轻亲了亲她发顶。
      “你做得很好。”
      “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掉。”
      那一刻,阳光正好落在婴儿眉眼上。
      他呼吸轻浅,像是在某个刚开始的梦里,睡着了。
      他们看着他,也像终于从很长的路上醒来。
      ——
      沈林轩满月那天,正巧是个风和日丽的周末。
      林知遥抱着孩子坐在阳台摇椅上,阳光落在薄被上,洒出一片细碎温暖的金光。
      小家伙已经不像刚出生时那样瘦小,脸蛋圆了些,眼睛也更亮了,偶尔睁眼看人时,会咧嘴笑一笑,但笑得最多的,是见到他爸爸的时候。
      真的,就像是天生认得似的。
      有一回沈执下班回来,才刚进门,孩子明明刚安静不久,一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立刻咿咿呀呀开始翻动。
      林知遥一边笑一边轻拍:“你爸才换鞋,能不能别像抓法院证人那样盯着他?”
      但沈执听见孩子一叫,外套都没脱,鞋都还没换,就走进来抱他。
      小家伙一到他怀里,居然就不哭了,还不知哪学来的动作,伸着手去拽他衣领,头一点点往他肩膀蹭。
      林知遥看得出神:“我怀了十个月,辛苦把他带到这世界,结果他就只跟我亲一半。”
      “你下班一回来,他就像接到总指令一样直接执行依赖程序。”
      沈执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说明他有判断力。”
      她“哼”了一声:“那你可得好好哄我,不然以后我带他改姓林。”
      沈执看她一眼,笑了:“他名字里已经有‘林’了。”
      孩子出生后第七天,林知遥正式为他取名。
      沈林轩。
      “林”是她的姓,“轩”是沈执取的字——风过轩窗的“轩”,也可理解为“心中光明之所”。
      她说:“希望他以后心有光,眼有热。”
      沈执当时没说话,只轻轻握了她的手,说了一句:“你给的名字,我都会护住。”
      满月之后,沈执恢复白天在律所工作。
      案子不多,李策特意帮他挑了轻的接,让他慢慢找回节奏。
      但他从不是一个肯“慢慢来”的人。
      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六点半回来,白天和人谈案、校核卷宗,晚上推开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抱娃。
      沈林轩似乎也“配合”,每天准点等着他回来。
      有一次他出门会见客户晚了十分钟,孩子整整哭了两轮,哄不住,奶也不喝,林知遥又气又好笑:“他是不是有你手机定位?”
      直到沈执抱上手,那团红着眼圈的小人儿才吸了吸鼻子,靠着他肩膀不动了。
      林知遥有时候会在门边偷偷看他们两个。
      一个刚刚会皱眉、翻身的小孩,一个穿着白衬衫、脸色还未完全恢复血色的男人。
      她看到沈执抱着儿子,站在窗边给他讲案子的故事:
      “这个叔叔是冤枉的,但我们查到他不在现场,所以他自由了。”
      “以后你长大,要有判断力,不要随便怀疑别人,也不要轻易相信。”
      孩子听不懂,只咿呀两声,睁着大眼睛看他。
      林知遥站在门口,忽然觉得心口有些涨。
      沈执是真的累。
      她看得出——他的肩膀有时还是僵的,胃口也还未完全恢复正常,早上偶尔会吃些药,有时半夜她醒来,看见他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睡着,眉头依旧紧蹙。
      可他从没说过一个“苦”字。
      从来没有。
      她走进去,接过孩子。
      “休息一会儿吧,我哄他睡。”
      沈执没拒绝,但在她转身时,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知遥。”
      她回头:“嗯?”
      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又安静:
      “他很黏我……但我知道,我所有的力气,都是你给的。”
      林知遥怔住。
      沈执笑了笑,靠近一步,轻轻碰了碰她额角:“我白天为别人辩护,但晚上回来,是你和他让我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再累也值得。”
      她眼里泛起微光,轻声说:
      “那我就把你,和他,一起照顾下去。”
      那晚沈林轩睡得很安稳。
      像是听见了父母低语,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再大,他都不怕。
      因为有人会为他回家,有人会为他撑伞,有人会为他,在夜里说出:
      “我所有的疲惫,都是因为太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你在,我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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