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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跨洋pa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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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播放完毕,沉寂片刻,演播厅内掌声雷动。而主角已经退到了二线,和郑顺一块站在摄像机后面。
小王站在台下久久不能回神,直到舞台灯再次亮起,有人招呼他收拾东西,他才又回到台上,搬起了褚矞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那股木质香更浓郁,透过椅背看到了弯腰在摄像机后与郑顺交涉的长发青年。
低垂的眉眼分明冷冽凌厉,可刚才电影中的弹琴美人又美得让人心软。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小王在心间叩问。
当事人不知道场下人如何想象。褚矞正和郑顺聊着节目的剪辑与收尾工作。郑顺的表情不如一开始那么轻松愉快,甚至有些一言难尽:“褚老师,您刚才可是吓了我一跳啊。怎么能那么说呢,播出去了我这节目可能要保不住啊。”
这话说的,可真是够冤枉人的。褚矞腹议,面上却笑得礼貌,拍着郑顺的肩膀凑到他耳畔悄声说:“郑导,这不就是您想要的效果吗?话题度,时效性,争议点,这不是都凑齐了吗?”
“你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的。”郑顺愣了一瞬,随后哈哈大笑,哥俩好地攀着褚矞的脖子,“有机会咱俩一定得合作一次,男主角非你莫属!”
跟郑顺合作?那一定又是酸了吧唧的职场失意的主角怒然辞职,图一时爽把辞职报告往老板脸上一扔,转头出了公司卖了家产开始漂流,旅途偶遇长相美艳作风潇洒的人生导师另一半两人来一段一触即发的激情戏过后又发现不合适于是主角被分手心灰意冷再次回归钢筋丛林做社畜的狗血都市公路文艺片。
这个人生导师一定要是大波浪黑皮衣画红唇抽着爆珠细烟的大美女,一想想要在狭小空间里闻着那股矫揉造作的甜腻香水味儿去脱衣服啃脖子,就起鸡皮疙瘩直犯恶心。
可拉倒吧。
褚矞哂笑,轻轻拂开郑顺的手,点头答应:“那我等着您的邀请咯。”
“我经纪人还在等我,下次有空咱们再好好聚聚?”
“没问题!合作愉快啊!”
转身,褚矞扫扫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带好口罩从演播厅后门溜了出去,顺着走廊往电梯走,身后郑顺还在送,他却没再回头。
就算忽略郑顺那他不能苟同的风格外,他也不信这些个拍电影的所谓的合作愉快。每个和他合作的人都会讲的客套话,褚矞自己也应下过很多次了,从来没有一次是真实现过的。真到要投钱拍片子的地步了,一谈剧本,嘿,您瞧好,肯定是好剧本,只有您最适合演,一谈投资和片酬,嘿,您看这,确实是囊中羞涩,您就当为艺术献身。
都说戏子多秋,那也不能真给人打白工吧?
那些话,听个乐呵就忘了。
褚矞一路出了演播厅,碰上好几波人上来搭话,一一回过去,回得他有些烦躁。
好不容易走进电梯,口袋的手机震了震,褚矞抬手接通:
“嘿,Cloudy,你怎么回了本国还要说我坏话?我明明还了你400欧呢!”听筒里传来活泼的男性嗓音,褚矞靠在空无一人的vip电梯最里面的角落,听着对面跟自己抱怨。
“逾期了,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褚矞逗他,掌心扣着风衣口袋里的烟盒,手指不由自主地扒拉烟盒盖子。
想抽烟。
对面声音断断续续,跨洋国际通信有延迟,褚矞听了好久才把阿诺斯的话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语句。
“你们那里说就是,不厚道。你干嘛这么着急回国,我和凯恩给你办的庆功宴都来不及,他说让你赔他一幅画给他道歉。我还想着约你去芭菲娜那条街新开的party呢~你什么时候再来格拉斯哥?凯恩帮你留了新的雪茄哦。”
“那凯恩这要的可太多了吧?我一幅画可是有市无价,赔他两条红塔山就知足吧啊。我最近戒烟呢,雪茄让他自己留着吧。要聚的话,过段时间吧,六月底的皇家拍卖会我应该会去,到时候再约也不晚。”褚矞瞥了一眼电梯显示屏,“没事我挂了啊。”
阿诺斯着急地喊了几声wait,在褚矞挂电话之前又说了一句:“你真的不考虑跟我试试吗?我可以去找你!”
这话题转得太猝不及防,褚矞手里的蓝色烟盒在掌心转了一圈,沙沙的响声传进耳朵里。
“……阿诺斯,开玩笑要适度。”
“谁跟你开玩笑?!你不能这么草率地拒绝我,Cloudy,你是我的菜,我们一直也很合拍啊?”电话没被挂断,阿诺斯便试探性地接着问,“凯恩跟我说你不喜欢Omega,是真的吗?你难道因为我是Omega才拒绝我的吗?嘿,我够高够壮够帅,一点也不比alpha差好吗?”
褚矞叹了口气,揉着眉心。
这还真不是性取向的问题。
真有点操蛋啊。他拍《可或不可》之前,凯恩没跟他说这部片子里的1是个Omega,而自己身为Alpha要去演0。凯恩先斩后奏,之后他讨要解释,凯恩说:“你这张脸,不演受太可惜了,阿诺斯的长相比你硬朗,你指望他来演Rin,那不是野兽与美女吗?”
他虽然在拍戏过程中察觉到了阿诺斯对自己的欣赏过于浓烈,后期也有演化成爱慕的趋势,但他以为这是凯恩想要的那种主角之间的感情,是凯恩专门培养的,入戏了才能演好角色不是吗?他们是合作伙伴,他没戳破这点心思是为彼此留了余地。这种感情被阿诺斯说出来,两人之间可就再也回不去那条界限了。
拍戏最需要的是入戏没错,但最忌讳的也是入戏太深,他只能把阿诺斯的爱慕归结于出不了戏。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凯恩导演这层关系,褚矞不可能这辈子都不跟凯恩合作了,就因为他的亲侄子跟自己表白了?
“阿诺斯,我们真的不太合适。我不喜欢年下。”褚矞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
“……你在敷衍我吗?Cloudy,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要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你跟我做一次,真的合不来,我会放弃的。”
比自己小两岁的青年人格外的执拗,好像他们睡一觉就能改变他不喜欢阿诺斯的事实。难怪国外开放,这人居然不死心到要跟他打跨洋炮才肯罢休。
很可惜,只有不够喜欢才会轻易约别人打炮。至少褚矞是这么想。
“跟我睡一觉,你可以在我体内成结,要标记也可以,都依你,怎么样?”
褚矞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扶着电梯墙壁猛地咳嗽,差点把肺咳出来。
“你疯了吗……阿诺斯,你有好好上生理课吗?在我们国家的法律里,我都可以告你性骚扰了。”
话筒对面的声音小了下去,却依旧执拗:“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就是想见你……你都没跟我正式告别就走了……我想去找你。”
这种让他从心眼里觉得无奈又好笑的人,除了那位,也就是现在大洋彼岸,他的男二号阿诺斯了。
“阿诺斯,我无权干涉你的出行自由,但我必须声明,我们国家的狗仔不是闹着玩的,你知道的,我很不喜欢他们报道我,澄清很浪费时间和金钱。再出绯闻,我的经纪人真的会杀了我的。”
“……Cloudy,你真的很讨厌,讨厌死了。”对面嘟囔着骂了两句褚矞听不懂的俚语,主动挂断了电话。
“……“
机械忙音嘟嘟作响,褚矞叹了口气,按下息屏键,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恰好,电梯门开了。几位曾经合作过的制片人一见褚矞,眼里精光乍现,跟老鼠见到大米一样,一个个凑上前来,褚矞半只脚还没来得及踏出电梯门,就又被人推了回去。
“诶褚矞,恭喜恭喜啊,你那部片子拍的真不赖啊,考不考虑跟我再拍一部类似题材的?也是女装大佬那种,不过人设绝对比《可或不可》带劲儿!”
“你这话说的,别听他的,褚矞,最近有档期吗,我这也有个本子,大火的ip改编,有兴趣吗?我剧本已经发你经纪人邮箱了,你也亲自看看呗?”
“褚矞,咱俩多久没见了!有空咱哥俩聚聚?就我一哥们,你认识,鼎盛的王总,他是你粉丝,特想见见你,给个机会呗?”
三五个人你一舌我一嘴,把褚矞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聒噪谄媚让人心下烦躁。但褚矞又不能跟他们翻脸,都是拍电影的,闹太僵谁也不好看。人情世故还是要圆滑,尤其是在这个圈子里。不圆滑的早就被淘汰了。
“不好意思啊各位,合作事宜跟我经纪人联系,我现在急着去厕所解决生理需求,稍微让让,我出去一下?”褚矞笑着指了指电梯口正对的洗手间的牌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裤链,众人闹了个红脸,这才纷纷让了路,嘴里一边嘟囔着“对不起”,一边还在喊着“剧本”“片约”。
——哗啦啦,冲水声响起。
褚矞再从隔间里出来,外面已经没了喊他名字的那群难缠的制片人。他正在洗手台前擦干手,口罩刚戴了一只耳朵,门口边又走近一群人,拐角处投下来几个影子,约摸有三四个人。褚矞整理好衣物,正要先一步走出门口,结果便听见为首的男人大声喊了一句:
“卧槽?他真要复出了?!”
只这一句话,向外的脚步便停了下来,转身,再次回到了离门口最近的隔间里。
门外闷闷地传来几人交谈的声音。
“我还能骗你咋的?影协那边儿的通告都批下来了,明天一早就发!他现在正着急接戏呢,据说是寰景影视那边施压。”
“吹,你就吹吧,影协会长亲自告诉你的?谈赫煊犯的事儿这么大,要不是他爸保他,现在他早进去了吧?”
“你他妈怎么说话呢?怎么着,他要复出,你眼红了?嘴上不盼别人好,实际上手里的本子恨不得喂他嘴里让他来演吧?”一道略显傲气的声音怼了回去,声调铿锵有力,似乎对谈赫煊很是维护。
这声音,有点耳熟。褚矞继续听下去,那人又怼了两句,对方气急败坏地骂了两句脏话,脚步声乱了一阵,没两分钟便停了下来。
安静了两秒,外面响起水声,烘干机的轰鸣声持续了有两分钟。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褚矞推门从隔间里出来,跟着那道脚步声而去。
那人走过拐角处,没两步便推开了一个小型演播厅的门,透过门缝儿,里边儿正架着镁光灯,像是在补拍节目。
这个点儿,还在演播厅里的都是深夜档直播,要么就是补拍的录播,一时半会儿都下不了班儿。褚矞心神一动,干脆推开了演播厅对面的办公室,人都走光了,灯也都关着。他就靠在百叶窗前,打开微信联系人列表,在A那一列找到那个人,踌躇半天,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沉疴》的其他主演定下来了吗?”
对面秒回:差不多了,就差男二号了。联系了几个合适的,都给我打太极,没信儿呢。
褚矞:都跟谁联系过了?
对面回:就咱们商量的那个名单上的呗。前几个人都够呛。陈卓说他档期紧,不一定来;周昌这小子更是气人,直接来了一句找他经纪人,结果人经纪人撂了话说这要拍也得等他现在的电视剧杀青,那都猴年马月了;徐千帆倒是说他考虑考虑,最近他想转型,估计这种艳角演腻了,也够呛。其他人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咖位小点,人气低点,观众基础少点,脾气大点,演技差点,跟你搭对手戏你受不受得了?
一言以蔽之,这名单上就没有能用的人。陈卓,周昌都是内地多多少少拿过知名奖项有厚实群众基础的演员,其中陈卓拿的多的是百花,而周昌拿过2022年的金鸡奖,所以态度也更强硬。徐千帆港台出身,近几年和内地导演合作,拿过的金马奖金像奖不用说,去年还拿了金鸡奖,也算是少年成名的又一代表人物,为人谦和有礼,褚矞一开始最中意的也是他,没想到他也没戏。
屏幕的蓝光打在褚矞的眼底,积了一汪水。看着导演的回复,他心里暗自思量着某种可能性。
《沉疴》这是他接下来要拍的现实题材电影,编剧是自己合作过多次的大学同窗周嘉树,导演则是带他进入电影圈子的老前辈杨子轩。前两天刚签了合同,他来演主角陈珂。
这男二号的选角他们三个和其他资方聚在一起讨论了好多次,名单拉了一个又一个,左看右看都不满意,挑挑拣拣剩下几个“底牌”,人还都不太凑巧。
而现在,又有一个人成为了一个选项。正好他要复出,而恰好,当初自己还欠他一个人情。
《沉疴》这部电影他不敢说能像他“让给”自己那部《幕后审判》成为爆款,但他有信心保证票房不会难看。只是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领情。
当初俩人闹掰后,有四五年没私下联系过了。这么多年,他自己再怎么用潇洒快活宽慰自己,心里免不了还有疙瘩,也保不准对方恨自己恨的牙痒痒呢。这个人情还不还的了,真说不准。
可随着年岁增长,十七八岁的那点儿少年矛盾在他心里渐渐不再是避而不及的隐秘心事。
褚矞和阿诺斯拍戏的时候总会莫名想起某段泡在夏日蝉鸣里的回忆,阿诺斯越活泼开朗,那段尘封的记忆越鲜活可及。
他曾问过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到底对不对?在都是一身傲气,过刚易折的年纪,彼此刀尖相对,剜去的可能不止是他自己那颗少年心,还有另一个本来耀眼的少年人的自尊。
借这个机会试试?试着去跟过去说一声对不起?
反正他现在已经不再受制于任何人,可以自由决定自己的人生了。
褚矞指尖微动,消息敲了过去:你觉得谈赫煊怎么样?
这次对面一直是在输入中,良久才蹦出来:你小子是不是在国外呆多了被他们那什么浪漫主义熏陶多了,脑子里都是什么天赐良缘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之类的啊?他不还封着呢吗,怎么接戏?
褚矞回他:刚问过影协的人了,解封通告明天发。
对面蹦出来一条语音,褚矞转成文字:卧槽?真的假的?!你没骗我吧?我跟你说你叔我这么大年纪了经不起这么唬!这要是真的那还考虑个屁别人啊,就他了!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本来这角色也是按他的形象写的剧本,要不是他出事了,我早找他演了,哪还来这么多破事儿!
对面的文字里透露着欣喜若狂,褚矞甚至能想象这小老头在家里窜起来的样子。
“您说让他来演,人就一定要来?您也清醒清醒,我就这么一提,又没说一定就是他来演,人什么份儿,咱们什么份儿。”
对面:臭小子,香饽饽都是要上去抢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给他递本子,我这就去找他经纪人。
褚矞再给他发消息,对面便没了回应。
他倚着窗框,看着百叶窗投下的光影,莫名想起了在CBD那一晃而过的大屏上的俊美脸庞。
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那些阴湿的梅雨,那一片小天窗,昏暗的房间,扑面而来的刺鼻的信息素,裹挟着哭喊,嘶吼,鲜血飞溅,重叠起来的人声呐喊着谁的名字——
褚矞想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追寻一个答案:那薄薄的两张纸,竟真的能够决定两个人的人生吗?